中國傳統文化與天主古教
照壹般的研究,基督教之入中華,始於唐代景教(Nestarian),我則主張更應提早若幹世紀,直到戰國中葉。因為我曾在屈原《天問》裏發現《舊約·創世紀》的全文,雖然寫得極其簡單,而重要節目,無不具備。開封壹賜樂業教重建清真寺三道碑文,其中有壹道言其教於周時即入中國,學者皆以為妄,我則獨信為真,假如該教不於周時傳入,屈原又如何能寫出《天問》那段文章?稍晚,我撰寫這篇論文,發現我國古時的上帝,也即是六經裏的上帝,性質與以色列的上帝,可說完全相同,我又進壹步主張商周以前,古教已傳來了,我於是將希伯來文化之傳入,分為兩個時期:
(甲)第壹時期
謂世界文化同出壹源,必須承認世界民族也同出壹源,所謂人類來源如何,據舊經創世紀之說,當然簡便不過,但現代人均認不合科學原理,或神話色彩太濃,不肯予以重視。且人種壹元論,據人類學的說法,又非常復雜。至今尚無定論。本人既非神學家,亦非聖經學家,更非人類學家,對此實壹詞莫贊。惟對於壹派歷史學者的主張,頗樂於接受。因為有壹派歷史權威者根據許多證據,推測世界人類策源於地中海壹帶。距今五萬年前(或謂為三萬年或萬余年前),地質上起了絕大變動,洪水泛濫,人類的故鄉,完全陸沈,成為今日地中海。孑遺的民眾,帶著達個恐怖的記憶,四散逃生,人類所到之處,洪水故事也就隨之傳播。若此說不謬,則我們將創世紀的尺度略略放寬來看,則創世紀還是可以成立。
關於世界文化同出壹源之說,倡導者亦頗有人,本人研究古史的結果,極其贊同:蓋世界文化源於小亞細亞,其後乃逐漸傳布於地中海壹帶、希臘、印度、中國及其他各地。初傳播時,各地文化尚保持其原來色彩。傳之愈久,則走樣愈甚,形成各種的型式。所以舊經巴別塔的故事,雖似幼稚可笑,但我們看時,若將其尺度放寬,則亦不能不承認它有相當的道理。
據開封壹賜樂業(四字為伊撒爾即以色列的對音)碑,言該教在周時,已入中土。此說從前無人肯信,本人則已於古籍中發現證據,可以證實此言。現在更主張遠在周代之前,中國人已接受了希伯來的上帝。蓋中國自古以來為壹神教,所崇奉者為天帝。“天”與“帝”二字散見六經,甲骨文中亦不可勝數。近代學者考證此二字與小亞細亞文化大有淵源。巴比倫古象形文字中有壹個個字,其音為E-dim,義為天。又有壹個米字其音為Dingir,或Di-mmer或Dimer,其義為天帝或人王。
中國甲骨文裏的天字為癮,金文則作癰,說文作癱。其字體的構成,均以個字為基礎。
至於帝字:
甲骨文作癲、癳、癴
金文作癵、癶
皆以米為基礎,其字體形狀與巴比倫的帝字也相類。天與帝二字雙聲。中國古音,天讀為Tim-din,帝讀為Ti,兩字意義亦互通(以上見劉復《帝與天》,魏建功《讀帝與天》另有胡適先生的論文,不贅)。
筆者於戰國時代古籍中又發現“狄”字,為天神帝字之另壹音譯,如儀狄,金狄,詳見拙著《山鬼與酒神》篇。
在甲骨文裏也還有幾種稱呼,稱“帝”為最普通,有時稱為“上”,常與“下”相對而言。如:貞勿佳王,正吉方,上下弗若,不我其受又。
癸醜蔔,吉殳貞勿佳王正吉方,上下弗若,不我其受又。胡厚宣先生雲:以《天問》:“何獻蒸肉之膏,而後帝不若”《泰誓》下:“上帝弗順,祝降時喪。”證此,知上下之上,必為上帝,而下者或指地只百神而言。
有時則稱“上子”,如:貞上子不我其受。
貞上子受我又。
胡厚宣先生雲:以他辭屢稱“帝受我又”,“帝不我其受又”例之,“上子”亦當即上帝也(以上引胡厚宣《甲骨學商史論叢》)。
又稱“上天子”,見金文桓子孟姜壺。
今日出土的甲骨文,最早尚未過殷高宗武丁時代(約在公元前壹千三百年左右),但我們可以推論武丁以前的各朝,也許都是崇奉上帝的。
周民族崛興西方,與夏商民族不同,但也是個崇奉上帝的民族。由周代傳下來可靠銅器銘文提及上帝者則有下列各銘:
大克鼎 ?克雙甘(友)於皇天。
毛公鼎 丕顯文武,皇天弘厭厥德,配我有周,膺受大命。余
阝王義楚鍴 用享於皇天。
宗周鐘 我佳司配皇天王,對於宣周實鼎。
師訇殷 佳皇帝亡。臨保我有周。
宗周鐘 佳皇上帝百神,保余小子。
至於六經,則《虞書·舜典》:“肆類於上帝,■於六經。”《益稷》:“惟動丕應■誌,以昭受上帝。”《商書·湯誓》:“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湯誥》:“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周書·大誥》:“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詩·小雅·正月》:“有皇上帝,伊誰雲憎。”《菀柳》:“上帝甚蹈,無自昵焉。”《大雅·皇矣》:“皇矣上帝,臨下有赫。”亦簡稱“皇帝”,《呂刑》:“皇帝清問下民。”
亦稱“皇天”,《大禹謨》:“皇天眷命。”《太甲中》:“皇天眷佑有商。”亦簡稱為“天”,《臯陶謨》:“天敘有典……天討有罪。”《益稷》:“天其申命用休。”
或者有人要問:甲骨文裏的天、帝二字既與古巴比倫文字相類,安知中國的上帝非來自西亞嗎?這則須將上帝的性質和最高神道的性質,比較壹下,才可明白究竟是不是。但西亞國家不止巴比倫壹個,其文化皆彼此漬染,大同小異。西亞較早者為蘇末,巴比倫、亞述之文化都沿襲蘇末。今但泛言西亞。今日西亞文獻之可徵者最高神道稱為“倍兒”(Bel),但他們倍兒的地位,並不固定。某壹時代,因了政治關系。或由壹時風尚,壹個大神便可躍登倍兒的寶座。那個被擠出去的失勢倍兒,則成為“老倍兒”(Older Bel)。西亞的倍兒有姓名可稽者:有暴風雨神之恩利爾(Enlil);有本為巴比倫城的主神,因漢漠拉比(Hammarabi)自西方人主,定都於巴比倫,遂身價驟增,壹躍而成倍兒之馬杜克(Marduk)。還有幾個水神及太陽神,由於民眾崇奉太過,均先後成為倍兒。中國只聽見堯舜禪讓,未聞上帝禪讓,只聽說湯武革命,未聞上帝革命,此其不同之點壹。馬杜克有父有母(相傳其父為智慧之神,他遺傳乃父之智慧,故能壓倒壹切,而為萬神之主),且有高曾祖母。他的高曾祖母即生於深淵的孽龍蒂亞華滋(Tiawath),她產生那些天神,見其勢力日盛,又生嫉妒之念,興兵想將他們消滅。馬杜克由眾天神擁為領袖,與蒂亞華滋作戰,親發雷矢,將其擊斃,剖其屍體以為天地日月,山川萬物。中國上帝有這種悖倫乖理的行為嗎?此其不同之點二。由此可證中國上帝與西亞的倍兒實非壹物。
不但巴比倫而已,中國上帝與任何民族的最高神道都無相似之處。蘇末是比巴比倫更古的民族,其最高神為哀亞(Ea),乃深淵與水之神。埃及最高神道為拉(Rah),乃太陽之全體,亦即埃及國王之父。亞述神稱為阿努,或稱阿那(Ana),為全神之父,萬民之君,管理天地萬物,其實不過由伊勒克城的城神演變而成。希臘天帝為宙士(Zeus),不惟有父母,祖父母,且有兄弟姊妹。宙士本身更有妻室兒女。希臘群神歡喜鬧戀愛,宙士也不能例外,不論天神地睕和人間女郎,只須具有姿色,他便要垂青。宙士篡父得位,善用雷矢,與巴比倫馬杜克仿佛,或系同出壹源。羅馬周比特(Jupiter),完全是希臘宙士的化身,不必多論。印度古婆羅門教崇拜偏入天韋紐(Vishun),大自在天濕婆(Siva),及大梵天(Brama),三者地位平等,法力相同,誰也管轄不了誰,故印度沒有壹尊之神。以太陽神變為宇宙主宰尚為宗教觀念的進化。比較原始的民族則壹直將幾種天體當作崇拜的對象。如南美的墨西哥、秘魯皆崇奉太陽為唯壹至尊之神,不惜殺人以祭。波斯、埃及文化雖高,而波斯人信米突拉(Mithra),埃及人信拉(Rah),皆為太陽神。中非洲土人及南美洲土人則崇拜月神。亦有拜星者,特限於某壹行業,且亦並非視為宇宙主宰。又有拜火者,則視火為尊神。
至於各地野蠻民族崇拜鱷魚、河魚、蛇、狐、巖石、樹木等,則更自鄶以下了。
中國上帝與希伯來的上帝壹比,相類之點非常之多。希伯來的上帝自來便有,如《出谷紀》三章十四節:上帝對梅瑟說:“我是自有者”,《啟示錄》壹章八節:“上帝乃是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全能者”,《若望福音》壹章壹節:“太初有道,與天主偕,道即天主,自始與偕。”無父母生養之說。中國上帝亦不知其由何而來,玉皇大帝有西王母為其母(玉皇與王母的關系,始終無定準),乃道家的說法,與儒家的昊天上帝無關。中國上帝並無妃匹,更不像希臘宙士有那麽多的羅曼史,歷代雖有許多天後、天妃的祀典,那是另壹回事。希伯來的上帝也純潔非常。
希伯來的上帝無形無像(《創世紀》所記天主依照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指靈魂方面而言),他嚴禁屬下的人民替他造像,不啻三令五申,列為重要戒條(見《出谷紀》、《肋末紀》。《大雅·文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中庸》:“鬼神之為德盛矣哉,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道家所祀的玉皇上帝尚有冕旒袞裳之帝王型塑像,而歷代帝王祀天之天壇則虛無壹物。任何民族崇拜壹神,必喜其較為具體,故創造偶像實亦出於人類天性的要求,中國人並不是不會造偶像的,為什麽天壇獨無偶像呢?這壹種偉大的傳統壓力由何而來呢?這還不值得我們深思嗎?回教產生於小亞細亞,她的“阿拉”也淵源於希伯來的上帝,所以清真寺也沒有阿拉的塑像或畫像。
希伯來的上帝以人民為其子,《申命紀》第壹章三十節:“妳在曠野所行的路上,也見了上主,妳的天主,撫養妳如同壹個人撫養自己的兒子。”第八章五節:“上主妳的天主管教妳就同人管教自己的兒子。”三十二章第五節:“他是忠誠無妄的天主,公平而正直,那不堪稱做他兒女的,向他行惡,侮辱了他。”上帝為民眾立君,使之代為民眾父母,君主也是上帝之子。《撒慕爾紀》下第七章第八節,上帝對達味說:“我從牧場上,由牧羊的事業揀選妳當我民伊撒爾的領袖”;十四節:“我要作他父親,他要作我的兒子:若是他犯了罪,我將藉著人的鞭策和人的打擊來懲戒他。”《歷代誌》上第二十二章第九節,達味告其子撒落滿以上帝之語雲:“他要作我的子,我要作他的父,他作伊撒爾王,我必堅定他的國位,直到永遠。”中國亦謂人民雖為母親的兒子,實則是天的兒子(《癅梁·莊公三年傳》)。中國帝王稱為天子,但對人民方面言則為父母。《周書·泰誓》上:“癆聰明作元後,元後伴人民父母”;《洪範》:“天作民父母,以為天下主。”中國也有牧人之喻,雖指官吏言,也可指天子,因為他們同是民眾的領袖。《呂刑》:“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誰作天牧。”天子是上帝特別揀選的,故《禮記·表記》:“惟天子受命於天。”
希伯來的上帝是仁慈的,故《聖經》屢言其有“豐盛的仁慈”、“無限的仁慈”。《周書·酒誥》:“天非虐,惜民自速辜”;《湯誥》:“上天孚佑下民”;《左傳·襄公十四年》傳:“天之愛民甚矣。”
希伯來的上帝也是正義的,人類犯罪太過,他就要嚴行懲罰,不予寬貸,有時降天災,有時降人禍,甚至不惜毀滅整個城市,整個大地。這事中國經籍亦數見不鮮。對於個人者,則如《左傳·定公六年》傳:“天將多陽虎之罪以斃之”;《昭公十壹年》傳:“蔡侯獲罪於天,而不能其民,天將假手於楚以斃之。”對於整個國族者,則如《君爽》:“天降喪於殷”;《左傳·隱公十壹年》傳:“天而既厭周德矣。”又“天禍許國。”《成公十三年》傳:“天禍晉國。”《襄公二九年》傳:“天禍鄭久矣。”
希伯來信奉上帝者死後靈魂都要升天,其有特殊功德者,則坐上主的左右。《聖詠》第壹百零十首達味作歌預言耶穌雲:“上主對吾主說:妳坐在我右邊,等我把妳的仇人,屈作妳的腳凳。”蓋猶太習俗,以右邊為尊。《瑪竇福音》二十章二十節:“慈伯德二子之母率子至耶穌前,跪求耶穌賞二子入天國,壹坐耶穌右,壹坐耶穌左。”《瑪竇瑪爾谷福音》:耶穌許十二宗徒升天以後,坐其左右,審判伊撒爾十二支派。《易·謙卦》:“薦之上帝,以配祖考”;《周書·召誥》:“茲殷多哲王在天”:《周頌·思文》:“思文後稷,克配彼天”;《大雅·文王》:“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希伯來上帝顯現時,常有大光,屢見《出谷紀》。上帝臉光之強,血肉凡軀,見之必死,《聖詠》第七、第八十、第八十九、第壹百十九篇均有道及。梅瑟和上帝接觸頻繁,臉上也傳染了他的光,與伊撒爾民眾見面時,怕他們受不住,拿帕子將臉蒙上了。耶穌變容時臉面明亮如日,又對門徒言義人在天國,要發光如太陽。耶穌亦被稱為“德義的太陽”。中國古時稱上帝為皇上帝,“皇”字乃形容詞,言上帝之光輝奕赫。尤奇者,中國古時也說上帝之光有如太陽,顧實先生引古銅器皇頌敦、龐姑敦、師和文敦、陳因資敦、齊子仲姜?、王孫鐘等說及“皇”字寫法有許多款式,皆有從日從光之義(刻字太難,從略。見顧實《釋王皇■》)。
希伯來上帝所居,光明洞澈如水晶,如琉璃海,並有火攙雜,見若望《啟示錄》。中國古時稱上帝為皇天上帝,或昊天上帝。《爾雅·釋天》“夏為昊天”,註“言元氣皓旰”,疏:“昊者元氣博大之貌。”其實昊字從日從天,言其光明赫烈。夏季日光最強,故有“夏為昊天”之語,若元氣博大,則四時之天皆然,又何必特指夏月?《小雅·雨無正》:“浩浩昊天,不駿其德,”浩浩即博大,復則不詞。前人對古書註疏,有許多今日皆須重改,昊字不過其壹例罷了。
希伯來的上帝雖統率著無數天神,但上帝的地位高於壹切,故別的民族所奉為多神教,而希伯來則為壹神教。中國古人雖亦祭祀日、月、星、雲、山川、百睕,但都不足與上帝比並。祀天之典稱為“郊祀”,最為隆重嚴肅。《禮記·祭義》:“郊之祭也,喪者不敢哭,兇服者不敢入國門,敬之至也;”《郊特牲》:“祀帝於郊,敬之至也。”我們呼籲、祈求、發誓、往往不向他神,而以上帝為唯壹對象,所以中國也可算是壹神教。不過後來民族混合日多,祭祀亦日益龐雜,壹神的意義,漸漸模糊起來,所以人家稱我們為多神教的民族了。
希伯來上帝的祭祀以牛為主,牛宰殺後,必用火焚燒,稱為燔祭。中國祭天也以牛為主,故牛稱為“特性”,在最古的時候當亦燔炙,以後則僅陳於高俎而已。但中國祭天有庭燎,環於天壇之外,也許是燔祭的蛻變。希伯來上帝歆燔祭之馨香,稱為“馨香的火祭”,義人德行上愜天心,亦常以馨香為喻,《聖詠》屢不壹見。中國古代也以德行比為馨香。《書·君陳》:“我聞曰:至治馨香,感於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酒誥》:“惟德馨香,祀登聞於天。”德行的反面為罪惡,馨香的反面為腥臭,是以《酒誥》斥罵罪人又有“腥聞於天”之語,《呂刑》亦雲“上帝臨民,罔有馨香,德刑發聞惟腥。”
以上所引希伯來與中國上帝雷同之點.乃其犖犖大者,其他細情末節,容將來有機會再談。
《易經》在六經中稱為最古,蔔爻傳為文王作,十翼傳為孔子作。但宋以來對十翼時代便已懷疑,卦爻時代亦頗有爭論,我以為十翼當然是戰國時代儒家做的,卦爻雖非出文王之手,但大部分材料是比較古的。現在我在《易》卦爻辭中發現許多與《梅瑟五書》有關聯的話,不知是第壹時期傳入中國呢?還是第二時期?不過因為我相信卦爻較古,暫且將其放在這裏吧。
《易經·復》卦:“七日來復”是指聖日;《無妄》卦“不耕獲,不癏癈”,指聖年,筆者已有論列。但七日來復,或由小亞細亞壹帶七曜的祀典而來,不限希伯來民族,惟聖年則似乎是希伯來風俗。現在再看乾卦“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這好像是《創世紀》第壹章的縮寫,指造物主創造天地萬物的事。“六位時成”,舊註指為乾卦之六位,但照我看則似指上帝以六個階段的時間將宇宙造成功。“位”有位置、地位之義,也含有階段的意思。照科學研究,宇宙進化不知已歷幾萬億年,《創世紀》說上帝以六天功夫造成宇宙,與科學的事實相違背,攻擊宗教者,每以此為口實。但照《聖經》學者的意見,則說“六天”原系“六時”,即六個時期,每壹時期可伸長為數萬萬年。想不到在中國古籍裏倒有比較合理的譯法。“首出庶物,萬國鹹寧”,則似指上帝創造人類為庶物之首長。
《大過》卦:“枯楊生秭,老夫得其女妻。”則指亞巴郎納婢哈戛爾為妾,於八十六高齡生壹子:“枯楊生華,老婦得其士夫。”則指亞巴郎壽至百齡,妻撒辣壽至九十,上帝許以生子,撒辣暗笑道:“我已年老,我丈夫也老了,哪能再有這樣喜事?”但上帝居然教他們生了壹個兒子(《創世紀》第十六、第十七諸章)。
《晉》卦:“康侯用錫馬蕃庶,晝日三接。”似指雅各伯用剝皮樹枝誘羊配合,蕃殖羊群事。不過傳到中國,羊變為馬而已。《睽》卦:“二女同居,其誌不相得”,則似指雅各伯妻彼肋哈與辣黑耳因爭丈夫之寵,彼此不睦事(同書三十、三十壹諸章)。
《困》卦:“臀困於株木,入於幽谷,三歲不覿”,“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指達味遭了撒烏耳王的嫉妒,時刻有被殺之危,奔竄入於山林,轉徙曠野,有時亦棲身於幽谷。居山林時諒所坐無非木株,臀部為痛,故有“困於株木”之語。“三歲不覿”易卦常見,此處則似指達味逃山中,三年未見撒烏耳之面,“三”乃“語之虛數”,可增數年,亦可減數年,舊經言達味逃匿林野,雖無三年的明文,似數年之久是有的。“困於石”是指達味逃於瑪紅巖石間,撒烏爾率兵追逐,幾乎給他追上,以聞邊警而返師,後來撒烏耳聽見達味在恒革狄曠野,又率兵三千來追,達味藏身於“野山羊巖石”的洞中,撒烏耳也進了那洞,若非洞中光線黑暗,則必被他發見了(《撒慕爾記》上廿三、廿四兩章)。“據於葵藜”,舊經也無明文,不過古代猶太曠野和深山蒺藜特盛,我可以在舊經裏尋出壹大串例子來。達味既竄身山野,則據蒺藜是很自然的事。“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則指達味娶納巴耳的寡婦為妻,居於漆刻拉格。他自培肋協特被讒回來,其地已先遭土匪侵襲,僅睹焚余之空城,妻子都被擄去,不能見面,乃與其部下放聲大哭,直至聲嘶力竭而後罷(同書廿九、三十兩章)。
為什麽《易經》與《聖經》關系特別密切?理由是不易說明的。也許希伯來民族的史書歸祭司掌管,中國古代的史官也雜於巫祝之間,為其性質相同,所以當然將傳來的舊經文句混到蔔筮上去了。這些零碎文句在《易經》裏是毫無意義,但若和《舊約》合觀,卻可以看出意義來,若說兩者毫無關系,是很難相信的。不過這中間或者還有別的原因,現在既未找出,只有姑置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