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符為纖維素化學在中國的發展奠定了基礎,並將嚴肅、認真、細致、準確的工作作風傳給了後人。 紙是中國古代的四大發明之壹,這壹發明為世界文明與進步做出了不朽的貢獻,然而對於造紙技術的研究,在我國卻很落後。新中國成立時,作為造紙技術基礎理論的纖維素化學,其課程設置及科研在國內尚
屬空白。為填補這壹空白,陳國符於1953年成立天津大學化工系造紙教研室後,率先在國內開設了纖維素化學課程,並親自編寫講義和教材。他所編寫的教材及講義有《植物纖維素化學》《木材與纖維素化學講稿》《造紙化學講義》等多種。其中《植物纖維化學》壹書由他多次編寫並由輕工業出版社出版,哺育了幾代科研、教學及工程技術人才。他在自傳中寫道:“當時訂閱全世界各國有關之專門期刊,所以講課及講義皆表達當時之國際學術水平。講課範圍包括制漿造紙化學、植物解剖學、制漿造紙機械……。”為了加快培養纖維素化學的教學及科研人才,陳國符除了講課外,還挑選、培養助手,加緊實驗室建設,並接受由中國科學院所屬機構及兄弟院校選送來的進修人員,在天津大學建立起壹個纖維素化學教學與科研中心,為國家培養出壹批教學與科研的骨幹人才。由他領導的研究組在當時完成了多項國家下達的科研課題,發表論文十余篇,在有關過醋酸法全纖維素制備的研究工作中取得了成果,為我國造紙工業的發展和纖維素化學學科的形成做出了貢獻。
陳國符將德國大學的辦學作風帶回我國,在教學中十分重視對學生實際動手能力的培養。他親自下實驗室,對研究助手及研究生予以嚴格的實驗室訓練。他要求極嚴,不惜從小事抓起,如每天工作結束,必須將實驗室的儀器整理放好,器皿刷洗幹凈,不許帶壹滴水珠;走前要將實驗室打掃幹凈,檢查電源、煤氣、水是否關閉。他從來不帶實驗室鑰匙,將其交給學生管理。每天早上8點上班,他總是7點半到達,學生怕老師等,誰也不敢遲到。他進實驗室第壹件事就是先檢查各項要求是否做到,在他的實驗室中從來未出過事故。他重視實驗室的基本建設,從訂購儀器,到拆箱、安裝調試,事必躬親,壹絲不茍,在他主持工作期間從未發生過損壞儀器的事故。陳國符工作勤奮,晚上也去圖書館看書,有時還要到實驗室去查看學生的工作情況。研究生或助手找他研究問題或答疑,經常是在吃飯的時候。1963年《光明日報》專門報道了陳國符嚴格、細致的工作作風及強調基本功訓練的事跡。他的這些基礎性的工作為開展科研工作創造了良好的條件。陳國符的壹些學生及助手,回憶起跟著他工作的這壹段時間,無不感到獲益匪淺,並將言傳身教給下壹代。
《道藏》史料的研究
陳國符是《道藏》研究領域的開創者並且是這壹研究領域中的不可替代的世界領先學者。他用科學的方法對《道藏》中的自然科學價值進行了創造性的發掘、整理,為後人的研究鋪平了道路。 陳國符研究《道藏》及中國煉丹術的歷史應追溯到他在浙江大學學習期間。陳國符在《科學月刊》(ScienceMonthly)上看到壹篇有關介紹中國煉丹術的文章,出於愛國熱情及民族自豪感,他把這篇文章譯成中文並發表在《化學》雜誌(1937年)上,引起這篇文章的作者——研究中國煉丹術的先驅者、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有機化學教授T.L.戴維斯(Davis)的註意。陳國符到德國留學後,他設法與陳國符取得了聯系,討論有關中國煉丹術的學術問題。陳國符在此其間,應戴維斯之邀將《道藏》中的《丹經要訣》翻譯成英文,並翻譯了有關孫思邈傳記的壹些原始材料。從此,他開始接觸《道藏》中有關中國煉丹術的史料,並開始利用業余時間翻閱和摘錄。回國任教後,他半周在昆明市內授課,半周住在龍泉鎮清華大學文科研究所潛心研讀《道藏》。
《道藏》是歷代道教文獻的匯集,***有5400多卷(影印本1100余冊),除宗教外,內容涉及理、工、農、醫、文史各方面的知識。陳國符以中學理科、大學工科出身者來研究如此浩繁之《道藏》,卻可以沖破難關,深入研究,確非偶然。這與他從青少年時期就重視文史知識的學習和積累及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熱愛是分不開的。事實上在陳國符幾十年的治學生涯中,始終伴隨有壹“副業”,這就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知識的學習。有人稱其為“雜家”,而他並非滿足於壹般的了解,而是有目的的準備和深入的學習,以便把這些知識用於他的研究中。在初步接觸《道藏》後,他即認識到“自明代以來已無道士能讀《道藏》”而“儒者僅用《道藏》來校勘諸子、釋子……”,“如此浩繁之《道藏》實為未開墾之廣大學術新園地,即決心研究《道藏》。”但“《道藏》之各部分對於研究者而論皆是無前例可循之材料,必須先創造研究方法,並且又需文史與理工兼通,工作非常艱難。”“……在此情形之下,我對浩繁之《道藏》毫不畏懼和退卻,反而以初生牛犢不怕虎之精神,毫不猶豫,研究全藏。現回憶研究全藏有諸多好處,即現雖研究《道藏》某部分,但對於全藏腦中必須有清楚之總觀念,如此才不致於犯大錯誤。迄今為止,已翻閱全藏多次。”閱讀全藏,談何容易,陳國符當時傾全力進行研讀,他具有驚人的記憶力和耐力,“自晨6點至晚7點除午睡及就餐稍費時外,集中精力研究”,持續壹年多。他常說那是他壹生工作中最有效率的壹段時
期,是他研究《道藏》的重要階段。在這壹時期,他完成了研究《道藏》的開拓性的巨著《道藏源流考》主要部分的手稿。1946年他在南京任職期間“幾乎每日下午皆往金陵大學圖書館翻檢全國地方誌,前往國學圖書館與澤學書庫翻閱宋、金、元、明、清文集,道教名山誌,宮觀誌,摘錄歷代《道藏》與道書儲藏處所,增入《道藏源流考》。1949年由中華書局出版《道藏源流考》”。這本巨著被有關的國內外學者稱為“經典”和研究《道藏》的必讀書,而陳國符確是迄今為止中國或許是世界上唯壹全部翻閱《道藏》的人,並且是深入研究《道藏》中各方面史料的學者。在中***中央十壹屆三中全會以前的很長壹段時間中,宗教研究是禁區,並且由於多數人不懂《道藏》研究的意義,誤解和偏見都是存在的。但陳國符不畏艱難,堅持自己選定的道路,無論條件如何,始終堅持研究工作。1949年以後他收集整理了大量材料,寫成多篇研究論文,其中有《道教齋醮儀源流考略稿》《南北朝天師道考長編》《中國外丹黃白術考論略稿》《說周易參同契與內丹外丹》,以及《道藏劄記》增十條,其中涉及有關道教各宗派,有關道觀史,有關高道傳記,有關自然科學史料及其他問題。這些論文均匯集於1963年出版的他的論文集《道藏源流考(增訂版)》中。
“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後,陳國符受到嚴重的沖擊和迫害,研究工作中斷。更令人惋惜的是他多年研究《道藏》的壹些未發表的手稿及資料連同許多被認為是“四舊”和“糟粕”的線裝書被燒毀,其余的線裝書也被查抄,他本人也被批判鬥爭。但陳國符並未就此罷休,而且越在困難的時刻,越顯出開朗、樂觀的性格。解除對他的集中“審查”後,他便利用家中未被抄走的中醫書如《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及其他本草書等,開始研究和學習中醫及中草藥學,為進壹步研究《道藏》中外丹黃白術史料做準備。
1973年,陳國符開始深入研究中國外丹黃白術。所謂外丹黃白術即煉丹術,“外丹”是用藥煉成的,服了之後據說可以長生不老。“黃白”是用藥煉成的假金銀,其物理性質與金銀相似,“術”就是法,就是辦法。在《道藏》中稱煉丹術為外丹黃白術。由於道士煉丹是神秘的,因此其中煉丹術語也是隱秘的,外人是不懂的。要想搞懂外丹黃白術所用的化學反應,首先應搞清這些煉丹方法所用術語的含義以及這些方法出現的朝代與所用術語名稱的演變。這是非常困難的問題。陳國符創造了壹系列新的研究方法,“並遵循清初以來考證大師之典型”攻克壹個個難關,終於在中國外丹黃白術研究中取得突破,解決了上述難題。到1979年8月已寫成近20萬字的四篇論文,其中包括《中國外丹黃白法詞誼考錄》《中國外丹黃白經訣出世朝代考》《石藥爾雅補與註》《中國外丹黃白法所用草木藥錄》,這就是被他的同行稱之為“輝煌的著作”的《道藏源流續考》的基本內容。1977年在北京召開的《化學發展簡史》審稿會上,陳國符帶來了《道藏源流續考》手稿與同行切磋,並做了題為《道藏經中外丹黃白術材料的整理(即研究法)》的報告,聽眾反應強烈,本來安排半小時的報告應到會者的要求延長為半天。此報告後略加增訂,發表於《化學通報》1979年第六期上。
與此同時,世界各國研究道教及中國化學史的學者都在關註著陳國符的研究。為爭取陳國符參加於1973年召開的第二屆國際道教研究學術會,美國學術團體會議(AmericanCouncilofLearnedSociety)的主席F.布克哈特(Burkhardt)曾兩次致函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但由於當時的歷史條件,均未成功。1979年9月3日至9日,陳國符與王明出席了在瑞士蘇黎士召開的第三屆國際道教研究學術會議,受到熱烈歡迎。陳國符在會上發表了關於中國外丹黃白術研究的四篇論文。會議後,又應法國學者K.M.施舟人(Schipper)的邀請赴巴黎從事三周的指導研究。回國後,壹方面聯系出版這些論文,壹方面又接著做了許多增訂及補充的工作。由於當時國內出版專著很困難,而且《道藏》研究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陳國符四處奔走聯系出版事宜,均未成功。最後在香港裏仁書局出版了他從1973年至1979年有關中國外丹黃白術的學術研究的論文集《道藏源流續考》。
1980年,應南開大學歷史系教授鄭天挺的邀請,陳國符出席“明清史國際學術討論會”,在會上宣讀了論文《明代道教音樂考稿》。此後,陳國符將此篇論文進壹步擴充並增補若幹條註以《明清道教音樂考稿(I)》為題刊載於《中華文史論叢》1981年第2輯上,得到學術界的高度評價。陳國符接著又對北宋玉音法事線譜進行研究,寫成論文《北宋玉音法事線譜考稿(I)》。1985年12月應邀參加在香港中文大學召開的“道教法事與音樂討論會”,宣讀了這篇論文。在開會期間受到香港有關學術界及宗教界的熱烈歡迎。陳國符非常關心和積極倡導搶救整理中國的道教音樂。1987年10月應邀參加了由上海音樂學院及上海道教協會舉行的“上海、常熟、茅山道教音樂鑒定會”,在鑒定書上鄭重簽字。
陳國符對道觀也做了較深入的研究。40年代,他親自考察各地道教名山的道觀。1983年1月至3月應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教授柳存仁的邀請做指導研究,並給該校亞洲研究院中文系與東方歷史系的教授、講師、研究生做研究報告三次,其中壹次報告了他的《道觀史研究導論(I)〈殿宇>》,他還準備寫第(Ⅱ)、(Ⅲ)部分。
除此之外,陳國符繼續對《道藏》中外丹黃白術進行研究,並對《道藏源流續考》做了較多的增訂,定名為《中國外丹黃白術考》,已交由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另外還有十余篇尚待完成的手搞,涉及《道藏》研究的諸方面。陳國符在《道藏》研究領域中貢獻很多,但最主要的有兩方面:
1.用“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方法對《道藏》進行目錄學方面的研究
搞清《道藏》是如何編纂、寫作、發行以及何時成書,“此為道教文獻研究中最為基本的工作之壹”。《道藏》的編纂過程分為三個時期,在每個時期的後期,或因戰亂,或因宗教之爭均“劫余焚燼”使“記載缺略、源流不彰”。陳國符在卷帙浩繁的《道藏》中“開辟橫縱兩條路。橫向:《道藏》分三洞、四輔部,故撰《三洞、四輔之淵源及傳授》。縱向:《歷代道書目及〈道藏>之纂修與鏤板》則完全翻閱《道藏》,摘錄材料撰成。甚為特殊之道書虛目亦考明之”。根據陳國符考明的脈絡,後人才能進入《道藏》這壹領域進行研究。他的巨著《道藏源流考》被廣泛引用,他的這壹重大貢獻受到國內外學者的高度評價。
2.對中國外丹黃白術的基礎研究
關於詞義考方面***收煉丹術語323項,每項含多個詞,實際上是煉丹術語的小詞典。考明詞義相當困難,陳國符創造了新的研究方法,在“詞義考中,用綜合,綜合中有分析,分析中有綜合,先考明六七個常用詞義,於是鉆入此丹經訣中。”“除考明詞義外,又考明數詞同義,壹詞數義,互相有關之諸詞,壹詞在不同情形之下之使用。”雖稱詞義考,實際上也包括煉丹儀器考,陳國符據煉丹原文,復原繪制了許多儀器圖,用現代工程畫法描出幾何投影圖,並盡可能註明尺寸。關於詞義的研究對於研究中國古代化學實驗具有重要意義,是中國古代化學史研究的突破。
關於丹經年代考,也是陳國符外丹黃白術研究中的主要貢獻。《道藏》煉丹術的年代少有記載,大多無法確定,這就大大影響了研究和利用。前人的研究方法大多是推測和估計,陳國符創造性地運用“據韻文用韻考定”,系統地把它們變為科學的斷代。此外,陳國符還使用歷代地理誌,據書中出現的地名考定,據歷代書目、歷代藝文誌、道書引書目考定,據各時代用鼎器不同考定,據各時代加藥術語(復薦、鋪蓋)不同考定,***考定年代的丹經、丹訣四十余種,成為研究者引用的依據和出發點,解決了外丹研究中的大問題。
對外丹經書原作做補充,亦屬該研究中壹重要業績。如對《石藥爾雅》的補與註。此書是唐元和丙戍(公元806年)年梅彪撰,包括二百多種物質和丹名,但不完全。陳國符做了補充工作,非常有益於研究,是屬於掃清研究障礙的工作。
總之,陳國符對中國外丹黃白術的研究,攻克了難關,開辟了道路,為以後煉丹術的研究奠定了基礎。有關自然科學史專家認為“這是中國古代化學史研究上的壹個飛躍”。
陳國符治學有其獨到之處。他認為治學必須有科學的方法,而這些方法是建立在各方面有關知識的深入研究和融匯貫通上的。就像攻堡壘,首先要掃清障礙,障礙掃清了,堡壘不攻自破。他認為治《道藏》不能壹點點的搞,要壹塊塊地搞,否則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是極容易出錯的。他對《道藏》目錄學的研究及對外丹黃白術的研究都是這樣做的,特別是有關外丹黃白術的研究,從30—40年代翻譯戴維斯的論文和與他合作研究,至50年代寫出第壹篇有關外丹黃白術史的論文,直至70年代末基本完成外丹黃白術的基礎研究,歷時30多年,中間的間歇當然有歷史及各方面的原因,但並非停止研究,而是搜集素材,學習和研究有關的知識,包括文字學、音韻學、中國歷史、地理、文學、中醫、中藥學等各方面,在此基礎上才有70—80年代的研究成果。對於《道藏》其他方面的研究也本著這種方法和精神進行的。
陳國符在研究學問上有強烈的進取心,從不滿足已有的成績。他淡泊名利,認為人生的價值在於做創造性的工作,活壹天就要做創造性的工作壹天,要為後人留下更多的精神財富。
陳國符治學極為嚴謹,他發表的每壹篇論文都是有相當功力的,都是經過反復推敲的研究成果的結晶。他曾為審查壹篇文章,查閱文獻,反復研究,歷時半年。他最不能容忍的是無根據的擬說,認為這是對學問的不負責任。
陳國符虛心好學不恥下問。為研究道教音樂,他曾拜天津越劇團某老琴師為師,登門求教。他經常和南開大學的許多文科教授切磋學問。這些均反映他虛心好學的精神。
陳國符工作極為勤奮,幾乎所有時間均花在搞學問上。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解決難題並獲得成功。他沒有任何嗜好,甚至連茶都不飲。他好像生來就是為了讀書、研究、工作的。他的辛勤勞動換來了豐碩的成果及國內外學者對他的尊敬。在國內外許多學者的論著及通信中,都對他的著作評價很高。他每次出席國內外會議或訪問研究或講學均受到熱烈的歡迎。
陳國符對年輕人熱情慷慨,鼓勵和支持他們進行研究工作,甚至將自己未發表的手稿,提供給他們參考。對年輕人提出的問題總是不厭其煩地給予解答。雖然他年事已高,工作上也頗感力不從心,但仍努力工作以完成自己的研究計劃,爭取為後人留下更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