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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的資料——《社戲》

《社戲》全文原有前後兩個部分,課文節選自後壹部分,描寫作者幼時壹段看社戲的往事,表現對童年美好生活的回憶和留戀的心情。

童年對許多人來說,是快樂美好的,是壹段難忘的體驗。在成人後回憶往事時,對當時的人和事,更是懷著壹種浪漫的情感。本文作者塑造了壹群淳樸可愛的農村孩子的形象,如雙喜、阿發、桂生等。這些小夥伴聰明活潑、膽大心細、熱情友愛。“我”看不成戲,“他們都嘆息而且表同情”;開船時“年幼的都陪我坐在艙中,較大的聚在船尾”以防萬壹;看戲時桂生殷勤地為“我”買豆漿舀水;回家的路上阿發以“我們的大得多”為由,建議去“偷”自家的豆。這些都是他們純真童心的突出表現。

雙喜是小夥伴中“最聰明的”,好像小夥伴的小領袖壹般,他的性格也表現得最為突出:他心細如發,聰明伶俐,當“我”看不成戲,“急得要哭”時,雙喜馬上能想出“好主意”,並且能舉出讓“外祖母和母親也相信”的理由;鐵頭老生夜晚不翻筋鬥,“我”很失望,雙喜又用“誰肯顯本領給白地看”來安慰“我”,表現了大哥哥般的親切體貼;他能拿主意,當老旦唱個沒完沒了,大家都已經厭倦但又不好說回去的時候,又是他提議回家;回程時大家偷阿發家的豆,雙喜後又勸止大家“再多偷,倘給阿發的娘知道是要哭罵的”,說明他善於為他人著想。

本文的景物描寫極具特色。作者采用寫意筆法,從色彩、氣味和聲響等方面,描繪了月夜行船、船頭看戲、午夜歸航這幾個畫面,情景交融,充滿水鄉特色。色彩如豆麥的“碧綠”,遠山的“淡黑”,月光的“皎潔”,漁火、燈光的“紅”,航船的“白”;氣味如豆麥和水草的“清香”等;聲響如船行的“潺潺”聲,孩子們的笑聲,橫笛的“宛轉,悠揚”,諸方面寫得簡潔幹凈,生動傳神。作者還運用各種比喻、擬人等手法,如表現船行之快,用遠山來陪襯,“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地向船尾跑去了”;直接描寫船,“那航船,就像壹條大白魚背著壹群孩子在浪花裏躥”,化靜為動,增強了景物描寫的效果。

二、問題研究

1.作者為什麽說平橋村“在我是樂土”?

民風淳樸的鄉村,對壹個在封建家庭中生長、受各種規矩束縛的孩子來說,確實是快樂自由的天堂。作者作為客人,“在這裏”“得到優待”,釣到蝦“照例是歸我吃”,小夥伴們對“我”無微不至地體貼照顧,“看社戲”壹節這種友愛和照顧表現得淋漓盡致;在這裏“我”可以免念那些陳腐無用的經書,而且也沒有那麽多規矩可蹈,即使“打了太公”,全村“也決沒有壹個會想出‘犯上’這兩個字來”,對於自幼就壓抑在封建道德秩序中的“我”而言,這樣的自由是壹種多麽寶貴的享受;而且在農村可以親近大自然,“掘蚯蚓”“釣蝦”“放牛”,相對於城鎮宅院中“我”那種受束縛的生活而言,無疑是新鮮有趣極具魅力的了。

2.六壹公公是壹個怎樣的形象?

六壹公公是淳樸鄉民的形象。六壹公公對於孩子們偷他的豆,只是責備“不肯好好的摘,踏壞了不少”,聽說摘豆是為了請客,馬上說“這是應該的”,他並不是吝嗇的人;後來他又親自送豆,表現了他熱情好客的性格。“我”誇了他壹句,“竟非常感激起來”,體現了他的老實厚道的農民本色。至於他誇“我”“讀過書”“將來壹定要中狀元”之類的話,只不過像今日誇某個孩子聰明,將來壹定能考上好的大學壹樣。也有觀點認為六壹公公雖是個好人,但是有農民的局限。他誇“我”的話,表明他意識深處受封建禮教的影響,這在當時也是難免的。

練習說明

壹、課文結尾說:“真的,壹直到現在,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對這個結尾應該怎樣理解?妳在生活中有這樣的體會嗎?

此題意在讓學生了解作者在文中表達的思想感情。

其實那夜的戲,看得叫人“打呵欠”“破口喃喃的罵”,那夜的豆,第二天吃起來也實在平常。所謂“那夜似的好豆”“那夜似的好戲”,代表了作者對天真爛漫自由有趣的童年美好的回憶,充滿壹種浪漫的理想色彩,表現對人生理想境界的渴望和追求。

二、夏夜行船、月夜歸航在寫景敘事上都非常精彩。夏夜行船通過哪些所見所聞所感來烘托“我”的急迫心情的?月夜歸航中“我”的心情與去看戲時有什麽不同?

此題意在讓學生了解本文情景交融的寫作特點。

所見:月色便朦朧在這水氣裏。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地向船尾跑去了。……漸望見依稀的趙莊,……還有幾點火,……

所聞:而且似乎聽到歌吹了,……那聲音大概是橫笛,宛轉,悠揚……

月下歸航寫了眾小夥伴去“偷”羅漢豆的趣事。去時“我”的心情很急迫,總“以為船慢”,而此時“我”和小夥伴們偷豆吃豆,心情無比歡暢。

三、揣摩下列詞語,回答括號中的問題。

1.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輕松了,身體也似乎舒展到說不出的大。

(“輕松”和“舒展”表現了“我”什麽樣的心情?)

2.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地向船尾跑去了。

(山為什麽說“踴躍”?)

3.回望戲臺在燈火光中,卻又如初來未到時候壹般,又漂渺得像壹座仙山樓閣,滿被紅霞罩著了。

(“回望”表現了“我”怎樣的心情?“罩”表現了怎樣的情形?)

4.不料六壹公公竟非常感激起來,將大拇指壹翹,得意的說道……

(被人偷了豆,六壹公公為什麽還要“感激”?)

此題意在讓學生品味語言的深層含義。

1.“輕松”和“舒展”與前文因看不成戲而沮喪形成鮮明對比,表現“我”歡喜輕快的心情。

2.以動詞“踴躍”寫山,把靜物寫活了。這個詞的含義與現在不壹樣,作者在這裏是創造性地賦予了這個詞以新的含義。

3.“回望”兩字,表現“我”依依的心情。“罩”通過視覺表現戲臺如夢如幻的情景,與來時呼應。

4.因為城裏讀過書的“我”對他的豆子的誇獎。表現了六壹公公淳樸厚道的性格。

四、△有人認為本文直接寫社戲的內容太少,而寫社戲以外的內容太多,因此建議把標題改為“平橋村壹夜”之類的題目。妳同意這壹看法嗎?為什麽?如果大家對此有興趣,不妨開壹次小組會討論壹下這個問題。

此題意在讓學生發揮學習的主動性,加深對課文的理解。

由學生根據自己的見解回答。

教學建議

壹、這篇文章主要是回憶美好的童年往事,教學時要以此為重點。有觀點認為這篇文章有批判封建禮教、抨擊黑暗社會的內容,這種看法有些偏頗,教學時應避免。

二、有些問題,如小夥伴們“偷”豆,六壹公公的“感激”,依現在的道德觀衡量,學生可能不理解,教學時要適當引導和講解。

三、可以學習本文為契機,適當引導學生關註自己家鄉的文化習俗,開展語文活動。

有關資料

壹、《社戲》二題(宋聚軒)

魯迅先生的小說《社戲》中有兩個問題,由於種種原因,壹直無人涉及。筆者教學過程中查閱了壹些資料,現整理出來,以作參考。

關於看社戲的時間

《社戲》中寫道:“我們魯鎮的習慣,本來是凡有出嫁的女兒,倘自己還未當家,夏間便大抵回到母家去消夏。那時我的祖母雖然還康健,但母親也已分擔了些家務,所以夏期便不能多日的歸省了,只得在掃墓完畢之後,抽空去住幾天,這時我便每年跟了我的母親住在外祖母的家裏。”又說,趙莊之所以要演戲,“現在想,那或者是春賽,是社戲了。”課文註釋雲:春賽即“春天舉行的賽會”。據此,壹般人認為,看社戲的時間是在春天。其實,這是不確切的。看社戲的時間應該是在初夏。其理由有三:

第壹,《社戲》中說,我到外祖母家去,是在“掃墓完畢之後”。那麽,浙江紹興壹帶的掃墓是在什麽時間呢?據《越諺·風俗部》雲:鄉下墓祭壹年間***有三次,壹是“拜墳歲、上元之前,兒孫數人,香燭紙錠謁墓”;二是“上墳,即掃墓也,清明前後,大備船筵鼓樂,男女兒孫盡室赴墓,近宗晚眷助祭羅拜,稱謂上墳市”;三是“送寒衣,十月祭墓之名,亦數人而已。”《越諺》的作者範嘯風,別號扁舟子,紹興城附近皇甫莊人。魯迅的外祖父魯晴軒中舉後遷居皇甫莊,租賃的就是範嘯風的房屋。他的話是可信的。另據周作人回憶:“周家墓祭的規矩,拜墳歲和送寒衣都只有男子前去”,而“清明上墳,規模就要大多了,不但是婦女同去,還因為要舉行三獻禮,有些舊排場。”把以上這些材料綜合起來分析,《社戲》中所說的掃墓,是指清明上墳無疑了。又據顧鐵卿所著《清嘉錄·卷三》雲:所謂清明上墳,並非僅僅指清明節那壹天,而是“以清明前壹日至立夏日”。那麽,小說中所說的“在掃墓完畢之後”,當然應該是在夏初了。

第二,從《社戲》所描寫的自然景物看,也是在初夏。“碧綠的豆麥田地”,“羅漢豆正旺相”,這被稱為“羅漢豆”的蠶豆,在浙東壹帶,是越冬植物,清明以後才開始結果,到夏季才能收割。能剝了煮著吃的時候,當然是在初夏了。另外,小說中還寫道,看社戲的那些土財主的家眷們,“多半是專到戲臺下來吃糕餅水果和瓜子的”,水果當然也只能到夏季才有。

第三,周作人在《魯迅小說裏的人物·地方戲》中明確寫道:“本文(指《社戲》——引者註)中說:‘當時我並不想到他們為什麽年年要演戲,現在想,那或者是春賽,是社戲了。’這是題目的說明,但實際上這種演戲大抵是在夏天。”

根據以上理由,我認為,看社戲的時間應該是在初夏,而不是在春天。

社戲演出的內容

關於社戲演出的內容,小說中是這樣記述的:首先是“壹個黑的長胡子的背上插著四張旗,捏著長槍,和壹群赤膊的人正打仗”,幾個赤膊的人翻了壹陣筋鬥,都進去了,“接著走出壹個小旦來,咿咿呀呀的唱”,然後是“壹個紅衫的小醜被綁在臺柱子上,給壹個花白胡子的用馬鞭打起來了”,最後是老旦出臺慢慢地唱。這究竟是壹出什麽戲呢?據徐淦《魯迅和紹興戲》壹文考證,這是紹興戲《遊園吊打》。該戲敘述的是唐朝宰相盧杞陷害忠良,縱子作惡,終於被懲的故事。盧杞的兒子(劇中稱為惡少)帶了幫閑家丁到忠良朱文光家搶親,被朱文光抓住打了壹頓,直到寫了服辯(悔過書)方才罷休。服辯詞雲:惡少——搶姣姣;家丁——惹禍苗;惡少——下遭再來搶姣姣;家丁——變豬變狗變阿貓。小說中被綁在臺柱上的紅衫小醜就是盧杞的兒子,那個花白胡子的就是忠良朱文光。

另據周作人回憶,小說中所寫的社戲的內容,“是紹興戲中精彩內容之壹”,“幫閑引了公子去搶姣姣,結果吊打了寫服辯了事,……看過的人都不能忘記,……雖然他不曾說出是什麽戲文來”。這段回憶,與《遊園吊打》的情節也是完全吻合的。

二、人生經驗通感——從《社戲》和《朝花夕拾》談起(範伯群、曾華鵬)

(壹)

“真的,壹直到現在,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魯迅的名篇《社戲》的結末壹句,不知勾起了多少讀者的神思遐想。為什麽我們會受作品中的這種悵然若失的情愫的強烈感染呢?因為這結末壹句話伸出她的纖巧的手指撥動了我們的心弦,使我們聯想起自己永遠失落了的童年,從而攪動我們心靈深層的積澱,引起“心弦的***振”。人人都會用自己的人生經驗去補充和生發這種“失落感”,並且會賦予這種壹去不返的失落感以“美質”。

假設將《社戲》的結末壹句話刪去,我想作品的感染力就大為遜色。如果我們深究壹下這句話為什麽會有如此感人肺腑的“魅力”,那麽其奧秘就在於:魯迅用這句話激起了讀者的“人生經驗通感”。“她”能點燃我們追憶童年的情感之火,而且人人都具備這種“通感”的燃點。

童年——對每個成人來說,都永遠無法重現地消逝了。每每憶及,總會有壹種惆悵的失落感,而人們對永遠失落和不可重復的歲月總會去追尋出它的美感來,再用感情鍍上金色的光澤。即使是憂患的童年,也會因時距而尋覓出憂患余生中的“憂患美”。《社戲》的結尾,就是誘導人們追憶這種“永遠失落的美”,又借助於“人生經驗通感”的“導體”,抓住了讀者的心。

過去,我們對這種客觀上存在的人與人之間的“人生經驗通感”,諱莫如深,守口如瓶;我們對這種“接受美學”中的“最良導體”,缺乏必要的冶煉和運用。這種“人生經驗通感”能使作者和讀者的感情熔為壹爐,迸射出耀眼的火花。能找到這種“人生經驗通感”的作家,他就是找到了征服讀者心靈的“秘密武器”。魯迅就是善於掌握這種“秘密武器”的聖手。他在《朝花夕拾》的《小引》中說:

我有壹時,曾經屢次憶起兒時在故鄉所吃的蔬果:菱角,羅漢豆,茭白,香瓜。凡這些,都是極其鮮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鄉的蠱惑。後來,我在久別之後嘗到了,也不過如此;惟獨在記憶上,還有舊來的意味留存。他們也許要哄騙我壹生,使我時時反顧。

的確,這“思鄉的蠱惑”,這對兒時的反顧,這記憶中的“舊來的意味”,實際上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美。但我們是自覺地去受“哄騙”的,而且甘願“終身受騙”。這是壹種多麽神妙而無法言表的感情啊!也許是魯迅已經自覺地發現了《社戲》結末壹句的震懾的威力,所以作家才會在《朝花夕拾·小引》中再舊事重提。而且又非常自如地嫻熟地在《朝花夕拾》中運用這種使人們“心靈相通”的技巧。要論及“人生經驗通感”這個大題目,涉及的領域是無限寬泛的,我們這裏只想談談“思鄉的蠱惑”和兒時的反顧這壹課題。因為《朝花夕拾》就是魯迅永別故鄉後的蠱惑的情思,就是在流離顛沛中,對兒時童心的追憶。這是有良知良能的人的最基本的“通感”之壹吧?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結尾,有著濃郁的《社戲》式的風致。魯迅用“荊川紙”影寫了壹大本繡像,“因為要錢用,賣給壹個有錢的同窗了”。結末寫道:“他的父親是開錫箔店的;聽說現在自己已經做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紳士的地位了。這東西早已沒有了吧。”這也是壹種惆悵的失落感。這是童年時帶著最美好的情趣描摹的“心藝”,又何況是壹大本呢!這是純正的童心的結晶。可嘆的是“明珠投暗”了。真情被銅臭所玷汙,這是莫大的痛惜。這個已做了店主的“準紳士”,與北京戲園中“很看不起似的斜瞥了我壹眼”的胖紳士是類似的。“這東西早已沒有了吧。”——童年的魯迅是愛書的。當長媽媽為他買到“三哼經”時,他好像遇著了壹個霹靂,“全體都震悚起來”,他說“這四本書,乃是我最初得到,最為心愛的寶書。書的模樣,到現在還在眼前”。那麽,對搜集繪圖的書幾乎成癖的童年時的魯迅來說,難道不更珍愛自己搜集和影寫的圖畫嗎?更何況還有“最成片段的是《蕩寇誌》和《西遊記》的繡像”。它的模樣,難道不也會“到現在還在眼前”浮現嗎?那是在三味書屋就讀時童心被藝術征服的活見證,可是“這東西早已沒有了吧”,所傳達給我們的卻是童年高尚情趣的“灰飛煙滅”,是壹種超常形態的悵然若失。

(二)

這種訪舊、反顧、追憶的意緒,在《阿長與〈山海經〉》中,魯迅是以永恒的懷念感來作結的:“仁厚黑暗的地母呵,願在妳懷裏永安她的魂靈!”這又可看作運用“通感”的壹例,讓讀者以自己的經歷當主幹,去思懷,去祈念永別的親人和密友。

對魯迅說來,憶念長媽媽是有自己獨特的思路的。他對辛勞了壹生,連壹個名字也沒有給她服侍的“哥兒”留下的“保姆”,表示了永恒的懷念。她所留下的“長媽媽”的“長”字,不過是“頂替”了周家前壹個女工的高大的身軀的“代號”而已。在周家,其實她僅是“阿長二世”罷了。魯迅落筆寫了大半,給我們的印象是壹個粗手笨腳的“黃胖而矮”的愚婦人的形象。迅哥兒並不理解她,對她的敬意是壹直沒有牢固樹立起來的。但當迅哥兒“渴慕”繪圖的《山海經》,而且遍求不得時,長媽媽卻“與眾不同”地記掛在心上。“我”在寢食無味的渴求中,“得來全不費功夫”:就是因為這個愚婦人在告假回家的匆忙間隙中,進了她這個兩眼墨黑的人從未進過的書店:“我給妳買來了”。這壹切的總根就在於“愛”。這“愛”的果實就是迅哥兒的“久旱逢甘霖”的童心的巨大的滿足。

這又使我發生新的敬意了,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卻能夠做成功。她確有偉大的神力。

這“神力”是以“愛心”為堅強後盾的。當我們用這種“愛心”再去重新估價長媽媽的若幹言行時,就會得到壹種從來未有的“良性反應”。她對迅哥兒的愛心有時僅是愛得不大得法而已。

當作家寫《阿長與〈山海經〉》時,這“最為心愛的寶書”,“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時候失掉了”。而這種“童心的巨大的滿足”,卻是永久印烙在心靈之上的;這深藏在粗陋外形下的“愛的深井”,是永遠也不會枯竭的。於是魯迅按照自己永恒的憶念,深情地呼喊道:“仁厚黑暗的地母呵,願在妳懷裏永安她的魂靈!”

作為讀者,我們當然是順著作家的思路去作心靈的漫遊的。但是除了循著作家的心軌運行之外,還會有壹種聯想,這聯想的推動力就是“人生經驗通感”,這“通感”使我們也像作者壹樣,憶念我們的永別了的親人故友,久久沈浸在思緒萬千之中。如果這篇文章刪去了結末的壹句,能有如此強勁的聯想效果嗎?

與《阿長與〈山海經〉》相仿的是《範愛農》。魯迅寫此文距範愛農失足淹死已有14個年頭了。對好友的慘死,魯迅不僅賦詩悼亡,而且與幾個友人“想集壹點錢作他女孩將來的學費的基金,因為壹經提議,即有族人來爭這筆款的保管權,——其實還沒有這筆款,大家覺得無聊,便無形消散了。”這樣,對亡友的追懷自然化為對遺孤的惦念。這結末的壹句是:“現在不知他唯壹的女兒景況如何?倘在上學,中學已該畢業了罷。”讀到這裏,貧困的故友坎坷的壹生和猝然死亡,令人不勝悲悼;孤兒寡母的命運又令人無限關註。在這蒼茫人海之中,她們像涓滴之水,又在何處流淌呢?本想為亡友做點切實的紀念工作,傾註壹點友情在遺孤身上,但竟無法以微力作為薄奠;人事變遷,行蹤飄忽,竟至不知所終了。按照最好的估計,14年後,這亡友的惟壹的幼女“中學已該畢業了罷”。這是壹種對亡友的懷念的延伸,也是悼亡感情的歸宿,是對不知所終的遺孤的祝福。

這結末的壹句,也同樣可以激起壹種“人生經驗通感”。它的公式是:“現在不知××景況如何?倘在……已該……了罷。”這個公式對讀者來說,是可以產生多種聯想的。不僅用於悼亡,也可用於久別而音訊阻隔的親朋。

從《社戲》到《朝花夕拾》的若幹篇章,我們感到魯迅規律性地運用壹種“秘密武器”,那就是“人生經驗通感”。所謂“人生經驗通感”,即利用讀者常會遇到的相似同類的人生經歷,誘發讀者壹種“聯想”,當這種“聯想”引起讀者“***鳴”時,在不知不覺中,讀者就參加了壹種創作活動,這種創作活動就是用自身的人生經歷去補充和證實作家作品的可信性。作家愈能調動讀者積極參與作品的創造,就說明作家的作品已在更高層次為讀者所理解和接受。在這裏,參與聯想創造,與深刻理解和接受是同義的,成正比的。作家與讀者之間的“心靈相通”的“最良導體”就是“人生經驗通感”。當讀者以這種“通感”參與創造時,他才覺得這位作家的作品是和諧而完美的,代表他說出了他自己想說的話。

本文並不想壹般地談論文章結尾的寫作技巧。“人生經驗通感”也不是只靠結末壹句才發揮自己的威力。它可以在行文中無處不在,滲透全文。但魯迅還能在讀者即將要放下書本時,使他們欲罷不能。手中的書本放下了,心裏的人生經歷的書本卻又翻開了。我們不得不欽服魯迅是善於把握這種“人生經驗通感”的聖手!

(選自《名作欣賞》1986年第4期,有刪節)

三、壹曲自然美的頌歌——魯迅小說《社戲》的文化讀解(姚大勇)

初讀魯迅的小說《社戲》,很奇怪這樣壹篇充滿詩情畫意的小說,為什麽偏偏出現在《吶喊》中——它和同期的《狂人日記》《故鄉》《阿Q正傳》等直接指斥現實的篇章顯得那麽不協調。若說是因它與《吶喊》中其他作品創作於同壹時期才被收到壹起,那麽由此引發的另壹問題便是:魯迅為何壹邊大聲“吶喊”,壹邊卻描繪了這樣壹幅寧靜、優美的畫卷?

讀《社戲》,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鄉土氣息,淳厚的人情。同以江南農村為背景,《故鄉》描繪了現實中農村殘破、雕敝的景象,《社戲》展現的則是另壹幅記憶中理想的農村畫卷。小說寫的是“我”小時候在外祖母家和小朋友們壹起去鄰村看社戲的情景,處處洋溢著夏天的溫馨,壹切讓人覺得那麽和諧,自然,充滿生趣。作者筆下外祖母家的平橋村,“是壹個離海邊不遠,極偏僻的,臨河的小村莊”。這個偏遠的海邊小村,較少受世俗的浸染,更多地保留了自然的純樸氣質,是壹方“凈土”。那地方的山水令人陶醉,“我”和小朋友們夜間劃船去看戲時,“兩岸的豆麥和河底的水草所發散出來的清香,夾雜在水氣中撲面的吹來;月色便朦朧在這水氣裏。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地向船尾跑去了”“那聲音大概是橫笛,婉轉,悠揚,使我的心也沈靜,然而又自失起來,覺得要和他彌散在含著豆麥蘊藻之香的夜氣裏。”抒情的筆調,將月下水鄉描繪得清新,幽遠,如夢如幻,散發著江南泥土的芬芳,作者對故鄉的摯愛之情也隱然可見。

不惟景色優美,這裏的人情更是淳厚。“在小村裏,壹家的客,幾乎也就是公***的。”村裏的人純樸好客,小朋友們也因“我”來而從父母那裏得到了減少工作的許可,陪“我”壹起掘蚯蚓,釣魚蝦,放牛,充滿童真之趣。他們壹個個聰明,熱情,活潑,也正是在他們的幫助下,“我”才得以去看那年的社戲,夜裏行船的時候,“那航船,就像壹條大白魚背著壹群孩子在浪花裏躥,連夜漁的幾個老漁父,也停了艇子看著喝采起來。”回來的時候因為肚餓,大家商議壹起去“偷”羅漢豆,阿發因為自己家的羅漢豆大,便讓大家摘自己家的。後來六壹公公知道大家“偷”吃了他的羅漢豆,非但不生氣,竟還特地送了些給“我”吃。此外如外祖母的慈藹,母親的關懷,也都讓人倍覺親切。在這臨海的小村裏,自然與人情融為壹體,人情之質樸、淳厚如那裏的山水壹樣令人沈醉、感動。平橋村不僅是“我”的“樂土”,更是作者精心營造的新的“桃花源”。

《社戲》所描繪的,“實是作者心中理想”的故鄉圖景。魯迅很早就離開故鄉,故鄉給予他的,並非都是溫馨的回憶,其間還有許多不幸與白眼,魯迅對故鄉,卻有壹種割舍不斷的復雜情感。魯迅故鄉紹興,自然景色秀麗,歷來是人文薈萃之地,前人稱其山水之美是“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雲興霞蔚。”“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世說新語·言語》)中國傳統的農業社會養成了人們對故土家園的深情厚愛,歷史上占主導地位的儒家思想也尤為重視人倫親情,魯迅生於書香門第,對故鄉的眷戀實已融入了他的血液中。他早年初離家時,在給親人的信中說“行人於斜日將墮之時,暝色逼人,四顧滿目非故鄉之人,細聆滿耳皆異鄉之語,壹念及家鄉萬裏,老親弱弟必時時相語,謂今當至某處矣,此時真覺柔腸欲斷,涕不可仰。”(《集外集拾遺補編·戛劍生雜記》)故鄉的山水之美,深深植根於魯迅的心田,在人生道路上遇到風波,自然想起過去,憶及故鄉的完美,他是在“昏沈的夜”看到了故鄉山陰道上“好的故事”(《野草·好的故事》),也是在北京“嚴冬的肅殺”中想起了早春二月故鄉的風箏時節(《野草·風箏》)。在和現實作對比時,所用的常是記憶中理想的故鄉圖景,小說《社戲》也正如此。

名為《社戲》,小說並未直接寫“我”小時所看的社戲,開頭記述的卻是“我”成年後在北京看戲的兩次經歷。那兩次戲,都沒看好,反折射出了當時社會的混亂、沈悶、世故、汙濁,這適與“我”少時在平橋村的自然真率生活形成了鮮明對照。魯迅心中的故鄉實有兩個,壹是《故鄉》中所描繪的現實中的故鄉,壹是《社戲》中所展現的理想中的故鄉,他常常是以理想中故鄉的完美來反襯現實中故鄉的殘破。《社戲》沒有正面描寫農村的苦難,但對理想中故鄉的謳歌,也正是對現實的批判。《社戲》可說正是對於故鄉之夢的具體描繪,蘊含其中的是對故鄉的壹腔摯愛。故鄉之美好,最分明地在生活其中的人身上體現出來,人的健康成長才是社會進步的最好顯示。人之中,重要的又是小孩,因為他們才是社會的未來。魯迅壹直深切關註兒童的成長,在《狂人日記》中呼喊“救救孩子”,在對故鄉極度失望的《故鄉》中,他也是從少年閏土身上看到了故鄉之美好,由兒童身上重新看到了希望。對於後代,魯迅作為長輩的心願是“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墳·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小說《社戲》中所展現的,也恰是兒童理想的成長環境。從散文集《朝花夕拾》不僅可看到作者對往事的深情追念,依依惜別,還可看到活潑好動,充滿稚氣、朝氣的早年魯迅。《阿長與〈山海經〉》壹篇中他提到自己小時愛看那種有圖的《山海經》,對壹切感到好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壹篇不僅寫了百草園裏的可愛、好玩景象,還記敘了和小同窗們在三味書屋折梅花、尋蟬蛻,描小說繡像,從中可見作者壹貫堅持的追求自然,不願受束縛之心。《社戲》實也是這種思想的體現。

小說《社戲》中,“我”從魯鎮來到平橋村,不但可以免念“秩秩斯幹幽幽南山”,還可和小夥伴們壹起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玩耍,平橋村之於魯鎮,正如百草園之於三味書屋,前者才是兒童理想的成長環境,從中可見保守的書塾教育與兒童天性的沖突。正是在乘船去看社戲的途中,“我”尋到了讓人心曠神怡的山水之美,只是比從經書上所讀的枯燥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