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說》
作者:唐·韓愈
雜說壹《龍說》
韓愈
龍噓氣成雲,雲固弗靈於龍也。然龍乘是氣,茫洋窮乎玄間,薄日月,伏光景,感震電,神變化,水下土,汩陵谷,雲亦靈怪矣哉。
雲,龍之所能使為靈也。若龍之靈,則非雲之所能使為靈也。然龍弗得雲,無以神其靈矣。失其所憑依,信不可歟。異哉!其所憑依,乃其所自為也。
易曰:“雲從龍。”既曰:“龍,雲從之矣。”
翻譯
龍吐出的氣形成雲,雲本來不比龍靈異。但是龍乘著這股雲氣,可以在茫茫的太空中四處遨遊,接近日月,遮蔽它的光芒,震撼起雷電,變化神奇莫測,雨水降落在大地,使得山谷沈淪。這雲也是很神奇靈異的呢!
雲,是龍的能力使它有靈異的。至於龍的靈異,卻不是雲的能力使它這樣子的。但是龍沒有雲,就不能顯示出它的靈異。失去它所憑借的雲,實在是不行的啊。多麽奇怪啊,龍所憑借依靠的,正是它自己造成的雲。《周易》說:“雲跟隨著龍。”那麽既然叫做龍,就應該有雲跟隨著它啊!
雜說二《醫說》
善醫者,不視人之瘠肥,察其脈之病否而已矣;善計天下者,不視天下之安危,察其紀綱之理亂而已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紀綱者,脈也。脈不病,雖瘠不害;脈病而肥者,死矣。通於此說者,其知所以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諸侯作而戰伐日行矣。傳數十王而天下不傾者,紀綱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無分勢於諸侯,聚兵而焚之,傳二世而天下傾者,紀綱亡焉耳。是故四支雖無故,不足恃也,脈而已矣;四海雖無事,不足矜也,紀綱而已矣。憂其所可恃,懼其所可矜,善醫善計者,謂之天扶與之。《易》曰:“視履考祥。”善醫善計者為之。
雜說三《崔山君傳》
談生之為《崔山君傳》,稱鶴言者,豈不怪哉!然吾觀於人,其能盡其性而不類於禽獸異物者希矣,將憤世嫉邪長往而不來者之所為乎?昔之聖者,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鳥者,其貌有若蒙其者。彼皆貌似而心不同焉,可謂之非人邪?即有平肋曼膚,顏如渥丹,美而很者,貌則人,其心則禽獸,又惡可謂之人邪?然則觀貌之是非,不若論其心與其行事之可否為不失也。怪神之事,孔子之徒不言,余將特取其憤世嫉邪而作之,故題之雲爾。
雜說四《馬說》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只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裏稱也。
馬之千裏者,壹食或盡粟壹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裏而食也。是馬也,雖有千裏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見外,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裏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嗚呼!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註釋
伯樂:春秋時秦穆公時人,姓孫,名陽,善相馬。
祗:同“只”,只是。辱:屈辱,埋沒。
駢:成雙成對。槽櫪:原指養獸的食器,這裏指養馬的處所。
不以千裏稱也:不以千裏馬被稱道。以,按照,介詞。稱,稱頌,稱道。
馬之千裏者:馬(當中)能行千裏的。之,助詞。此句“馬”和“千裏者”是部分復指關系。
壹食:吃壹次。或:有時。盡粟壹石:吃盡壹石粟。盡,全,這裏作動詞用,是“吃盡”的意思。石,十鬥為石。
食:同“飼”,餵養。
其:指千裏馬,代詞。能千裏:能走千裏。
是:這,指示代詞。
能:才能。
才美不外見:才能和長處不能表現在外。見,同“現”,表露。
且:將。欲:想要,要。等:相當。不可得:不可能。得,能,表示客觀條件允許。
安:怎麽,哪裏,疑問代詞。
策:駕馭。之,指千裏馬,代詞。以其道:用(對待)它的辦法。
盡其材:全發揮它的才能。材,同“才”,此指行千裏的才能。
鳴之:吆喝它。通其意:跟它的心意相通。
執策:拿著馬鞭。策,趕馬的鞭子,名詞。臨之:臨視著馬。臨,從高處往下看。
其:語氣助詞,加強反問語氣。
其:語氣助詞,加強肯定語氣。
譯文
世上有了伯樂,然後才會有千裏馬。千裏馬是經常有的,可是伯樂卻不經常有。因此,即使是很名貴的馬也只能在仆役的手下受到屈辱,跟普通的馬壹起死在馬廄裏,不能獲得千裏馬的稱號。
日行千裏的馬,壹頓或許能吃下壹石糧食,餵馬的人不懂得要根據它日行千裏的本領來餵養它。(所以)這樣的馬,雖有日行千裏的能耐,卻吃不飽,力氣不足,它的才能和美好的素質也就表現不出來,想要跟普通的馬相等尚且辦不到,又怎麽能要求它日行千裏呢?
鞭策它,不按正確的方法,餵養又不足以使它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聽它嘶叫卻不懂得它的意思,(反而)拿著鞭子站在它跟前說:“天下沒有千裏馬!”唉!難道果真沒有千裏馬嗎?其實是他們真不識得千裏馬啊!
簡析
全文分三段:
第壹段,從千裏馬對伯樂的依賴關系出發,說明千裏馬才能的被埋沒是不可避免的。
文章壹開篇就奇峰突起,用“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點出論證的前提。這句話還包含著壹個反題,即“無伯樂,則無千裏馬”,實際上指明了千裏馬對伯樂的依賴關系。但這裏的“伯樂”是壹個普遍概念,指的是特別善於相馬的人。因此下面接著就提出“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壹論斷,突出了這“常有”和“不常有”之間的尖銳矛盾,說明千裏馬的被埋沒簡直具有必然性。然後趁勢而下,說到千裏馬的命運上來,用“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描繪了千裏馬被埋沒的具體情形,引人深思。這壹段,從全篇來看,目的是提出問題;它之所以要強調知馬者惟伯樂這個意思,則是為下文揭露“食馬者”的“不知馬”張本。
第二段,揭示千裏馬被埋沒的根本原因是“食馬者”的“不知馬”。
千裏馬被埋沒,在壹般人看來,大概要歸咎於它的才美“不外見”。因此,本段壹開頭就用“馬之千裏者,壹食或盡粟壹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裏而食也”點出問題的要害。“壹食或盡粟壹石”是誇張的說法,強調千裏馬的食量大大超過常馬;“不知其能千裏而食”,是說“食馬者”只是按照常馬的食量來餵養它,說明這種人的無知。接著,先以“是馬也,雖有千裏之能”作低回之勢;再用壹組排比句揭示這“才美不外見”,正是“食不飽,力不足”所造成的惡果;最後又用反詰句“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裏也”,對“食馬者”的無知發出強烈的譴責。這是從反面證明“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的道理。
第三段,歸納全文中心,對“食馬者”的無知妄說進行辛辣的嘲諷。
先用揭露矛盾的方法刻畫“食馬者”的形象:“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這三句緊承上文,全面總結了這種人“不知馬”的表現;“執策而臨之”,寫他們洋洋自得、以“知馬者”自居的神情,“之”指代千裏馬,他們在千裏馬跟前竟然宣稱“天下無馬”,這是十足的妄說。兩相對照,生動地揭露了這種人的愚蠢、荒唐。然後用“嗚呼”領出作者的感慨:“其真無馬邪”承上文“天下無馬”,是作者對“食馬者”的反詰,也是向讀者發問,用來為下句蓄勢;然後以“其真不知馬也”作答,結住全文。
本文篇幅雖短,中心卻十分突出。貫穿全文的是“不知馬”這句話。文中連用十壹個“不”字。開始說“伯樂不常有”、千裏馬之“不以千裏稱”,已隱含著“不知馬”的意思;中間先明確指出“食馬者不知其能千裏而食”,然後以“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說明“不知”所造成的惡果;最後更以“不以”“不能”來痛斥“食馬者”的無知,由此導出全文的結句“其真不知馬也”,點明了中心。
(1)本文的中心論點是: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
(2)千裏馬的悲慘遭遇是: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
(3)千裏馬被埋沒的根本原因是:食馬者不知其能千裏而食也。
(4)千裏馬被埋沒的直接原因是: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
(5)食馬者“不知馬”的具體表現是: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
(6)對“食馬者”的無知發出強烈的譴責的語句是: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裏也?
(7)表現“食馬者”以“知馬者”身份嘆息的語句是: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
(8)全文的主旨句是: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9)有壹位名人曾說過:“世上不是沒有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由此我們可想到《馬說》的壹句話: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10)表明千裏馬和伯樂關系的語句是: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
(11)能夠表現統治者平庸淺薄,愚妄無知的語句是: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
(12)領起全文作用的句子是: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
(13)表明愚妄無知,平庸淺薄的統治者對千裏馬的不公正的待遇的句子是: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
(14)表明作者對千裏馬被埋沒的感嘆的句子是: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15)能表明千裏馬外在特征的句子是:馬之千裏者,壹食或盡粟壹石。
(16)寫千裏馬有異於常馬的特征的句子是:壹食或盡粟壹石。
(17)運用設問句表達作者心中感慨的句子是: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18)美往往存在於平凡的事物當中,有時我們為了刻意的追求完美,往往忽略了身邊的美,使其遭受不應有的遭遇,使我們為之遺憾痛心,這種遭遇與〈〈馬說〉〉中千裏馬的遭遇相似,相應的句子是: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
(19)點明伯樂對千裏馬的命運起決定作用的句子是: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
寫作背景
《馬說》大約作於貞元十壹年至十六年間(795—800)。其時,韓愈初登仕途,很不得誌。曾三次上書宰相求擢用,“而誌不得通”;“足三及門,而閽人(守門人)辭焉”。盡管如此,他仍然聲明自己“有憂天下之心”,不會遁跡山林。後相繼依附於宣武節度使董晉、武寧節度使張建封幕下,郁郁不樂,所以有“伯樂不常有”之嘆。
跟《馬說》同期的作品還有《龍說》(即《雜說壹》)。文章以龍喻聖君,以雲喻賢臣,借“龍噓氣成雲”,然後“乘是氣,茫洋窮乎玄間(宇宙間)”的傳說,闡明賢臣離不開聖君任用,聖君也離不開賢臣輔佐的道理,可以視為《馬說》的姊妹篇。
相關故事
伯樂與千裏馬的故事
汗明見春申君,候問三月,而後得見。談卒,春申君大悅之。……汗明曰:“君亦聞驥乎?夫驥之齒至矣(能駕車的年頭滿了)服(駕)鹽車而上太行。蹄申(同“伸”)膝折,尾湛(同“沈”)(同“膚”)潰,漉汁灑地,白汗交流,中阪遷延(行動遲緩),負轅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衣(苧麻織成的衣)以(覆蓋)之。驥於是(同“俯”)而噴,仰而鳴,聲達於天,若出金石聲者,何也?彼見伯樂之知己也。……”選自《戰國策?楚策四》
賞析(吳小如)
韓愈是唐代散文巨匠,同時也是對宋代作家極有影響的詩人。人們對他的“以文為詩”(把詩歌寫得散文化)談得比較多,卻很少註意他那更為突出的“以詩為文”的特點。所謂“以詩為文”,是指用具有詩的情調、韻味等特色來寫散文,即是說把散文給詩化了(但這並不等於從西方引進的新文體“散文詩”)。我們說把散文詩化,或者說把散文寫得很帶詩意,並不限於寫自然景物、抒情小品或對人物進行典型塑造和對事態進行藝術描繪;而是也可以用詩的情調、韻味來寫說理文或評論文。韓愈的散文特點之壹就在這裏。
據說伯樂姓孫名陽,是春秋時代秦國人,會給馬看相,善於識別什麽是千裏馬。這原是《戰國策?楚策》中壹個名叫汗明的對春申君黃歇講的壹個故事裏的人物。這故事可能是古代傳說,也可能就是汗明用藝術虛構手法創造出來的寓言。伯樂的典故曾幾次被韓愈引用(見他所作的《為人求薦書》及《送溫處士赴河陽序》),可見由於韓愈本人命運的坎坷,對伯樂能識別千裏馬的故事是很有感情的。但平心而論,還是他的這篇《馬說》寫得最好,讀者也最愛讀,因為這篇文章寫得太像壹首詩了。
詩的主要特點之壹就是訴諸形象思維,它的創作手法也常以比興為主。當然,壹首好詩總要比散文寫得更加含蓄曲折,余味無窮。而從常識論,壹篇說理散文,基本上總是以邏輯思維為主的,韓愈的《馬說》肯定是壹篇說理文,但它似寓言而實非寓言,用比喻說理卻並未把所持的論點正面說穿,更沒有把個人意見強加給讀者。全篇幾乎始終通過形象思維來描述千裏馬的遭遇,只擺出活生生的事實卻省卻了講大道理的筆墨,這已經可以說是詩的寫法了。更巧妙地是作者利用了古漢語中不可缺少的虛詞(語助詞、感嘆詞和連接詞),體現出抒情詩應有的壹唱三嘆的滋味和意境,盡管我們讀起來是壹篇散文,但仔細品評,卻儼然是壹首發揮得淋漓盡致的抒情詩。這種“以詩為文”的本領,始自西漢的司馬遷(誰也不曾承認過司馬遷是詩人),到了韓愈、柳宗元,乃得到進壹步的發展;至宋代的歐陽修、蘇軾(尤其是歐陽修)而達到壹個新的高度。這是我們研究中國文學史和學習古典散文應該註意的新課題。
文章的第壹句是大前提:“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可這個命題本身就不合邏輯。因為存在決定意識,伯樂善相馬的知識和經驗,必須從社會上(或說自然界)存在著大量的千裏馬身上取得,然後逐漸總結出來的。所以過去有人就認為韓愈這句話是本末倒置,是唯心主義的。我們並不否認,從唯物主義原則來看,他這句話是錯誤的。但把它作為詩的語言,它卻是發人深省的警句,是感慨萬千的名言。因為世上有伯樂這種知識和本領的人實在太少了。於是作者緊接著在下文從正面點明主旨,壹瀉無余地把千裏馬的無限委屈傾訴出來。正由於“伯樂不常有”,不少的千裏馬不僅找不到壹個壹般水平的牧馬人,而是“只辱於奴隸人之手”,受盡了無知小人的腌氣。更令人悲憤的是這些寶馬竟然成雙作對地壹群群死於槽櫪之間,其遭遇之不幸、結局之慘痛真非筆墨所能形容。當然,結果更是死不瞑目,誰也不把這些有價值的神駿稱為千裏馬,它們的死也自然是毫無所謂的了。“不以千裏稱也”這句話,包含著這樣的意思:連同情它們的人都沒有,更談不上對它們的死表示遺憾、惋惜和悔恨痛心了。從文章表面看,作者說得已相當透徹;而實際上這裏面不知有多少辛酸痛楚還沒有盡情吐露,看似奔放而其內涵則甚為豐富,其實倒是含蓄不盡的(說他寫得婉約,或許讀者不能接受,可作者確實沒有把話說盡)。這真是抒情詩的寫法了。
作者著力刻畫“食(飼)馬者”與千裏馬之間的矛盾,兩相對照,既寫出千裏馬的抑郁不平,也寫出不識真才者的愚昧專橫。千裏馬在無人給它創造有利的客觀條件時,英雄無用武之地;或雖欲壹展所長而有力無處使,甚至到了無力可使的程度。這樣,它連壹匹普通馬也比不上,又怎麽能實現它日行千裏的特異功能呢?因此它的待遇自然也就比不上壹匹“常馬”,而它的受辱和屈死也就更不足為奇,不會引起人們的註意了。不僅如此像這樣連“常馬”都比不上的千裏馬,由於不能恪盡職守,還會受到極度的責難和懲罰,往往被無辜地痛打壹頓(“策之不以其道”,打得它不合理),當然在待遇上也就更加糟糕了(“食之不能盡其材”)。表面看“食馬者”不是伯樂,不懂馬語;骨子裏卻蘊涵著懷才不遇的人面對那些愚昧專橫的統治者就是申訴也無用這壹層意思。
文章寫到這裏,作者似乎還覺得不夠解渴,於是又接著用“鳴之而不能通其意”的意思,從“人”的方面再做深入壹層的刻畫。這不僅使文章更生動深刻,也表現出作者的感情更為憤激了。作者並沒有立即譴責這種不識馬的“人”有眼無珠,反而讓他面對著這匹千裏馬不懂裝懂,發出了仿佛悲天憫人般的慨嘆:“天下無馬!”意思說,這樣的“人”在主觀動機方面還是自以為不錯的,他並非不想選拔人才,並非沒有求賢用賢之心,無奈賢人賢才太“少”了,既無處可尋覓,也無地可安插:“天下哪裏有真正的人才啊!”明明是“人”的主觀上出了毛病,卻把這種局面的形成推給客觀條件的不如意、不理想。眼前就是壹匹被作踐得不成樣子的千裏馬,卻對它發出了“天下無馬”的慨嘆,認為這不過是壹匹連“常馬”也不如的駑駘之輩。這不僅是絕妙的諷刺,而且也是極其嚴峻猛厲的誅心之論。文章寫至此已經水到渠成,作者這才站出來點題,用“嗚呼”以下三句作結,把“無馬”和“不知馬”這壹對矛盾(“無馬”是先天的自然缺陷,“不知馬”則是後天人為的犯罪)尖銳地擺出來形成壹個高潮,極盡沈郁頓挫之致。古人說蹙萬裏長江於尺幅之中,這種凝聚濃縮的手法正是韓愈壹支筆經過千錘百煉的結果。我們固然不能不為作者起伏回蕩、感慨悲涼的情緒而傾倒,卻又不能不為他簡潔洗煉的筆墨所欽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