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研究歷史,就是想把已經失去的世界再找回來。歷史猶如大浪淘沙,有些東西沖走了,有些東西留了下來。留下來的歷史是文獻古籍的記載和湮沒於地下的遺存,而兩者所提供的信息並不是完全對等的,有的是文獻有載而未見遺存,有的是文獻無載而有遺存發現,當然也有的是既有文獻記載又有遺存發現,這就是常說的考古發現與文獻記載可以相互印證。考古的重要作用就在於它能“穿越時空隧道”,將“古”、“今”的距離縮小,讓我們重見古代,觸摸古代。
根據《左傳》、《史記》等文獻記載,中山是春秋時期由北方民族建立的壹個小國,建國時稱為“鮮虞”,以後改國名為時口山。大約在公元前409年,中山國被魏國所滅,但隨後中山國又將魏人趕走,收復了自己的國土。大約在公元前296年,中山國再次被趙、齊、燕等國所滅。文獻記載戰國時期的中山國國都靈壽故城在現今的河北省平山縣三汲鄉壹帶。1974—1978年,河北省文物管理處在此處發現了戰國時期中山國的都城靈壽故城,並發掘了1號、3號、4號、5號和6號等戰國時期的墓葬及其附屬的車馬坑和陪葬墓。其中,在靈壽故城以西2公裏處的1號墓即是中山國王的陵墓。靈壽故城內西北部的6號墓也是壹座中山國王陵,但尚不能確定墓主為哪位國王。
1號墓和6號墓的上部都有夯築的高大封土,其上再建“享堂”。其中1號墓的封土保存較好,南北長110米,東西寬92米,高約15米,呈三級臺龍形玉佩階狀,第1級臺階的內側有寬約1米多的礫石散水,第2級臺階有壁柱和柱礎等遺跡,頂部的第3級臺階則有疊壓成魚鱗狀的瓦片堆積,可復原為壹座周繞回廊、上覆瓦頂的三層臺榭式建築——“享堂”。兩座墓的附近都有陪葬墓和車馬坑。1號墓的東側有陪葬墓2座,北側有1座,西側有3座;東南側有車馬坑1座;西側由東向西依次排列有車馬坑、雜殉坑、葬船坑各1座。6號墓的東側有陪葬墓2座,西側有1座;南面的兩個坑可能為車馬坑。
兩座墓葬的形制基本相同,平面均呈“中”字形,中間為近方形的墓室,南北為兩條墓道。墓壁抹草拌泥並用白粉塗飾。槨室均居墓室中部,平面近方形,其中1號墓的槨室用厚約2米的石塊砌成。兩座墓的槨室均被擾亂,從殘存的痕跡看,1號墓的槨室內有4層套棺。1號墓全長110米,槨室南北長14.9米,東西寬13.5米,深8.2米。6號墓比1號墓規模略小壹些。在兩座墓的槨室兩側均另設放置隨葬品的器物坑,其中1號墓槨室東側有2個坑,西南側有1個坑:6號墓槨室東、西側各有1個坑。
兩座墓葬出土的隨葬品主要放置於槨室兩側的器物坑中,數量驚人,總數競達19000多件,包括青銅禮器、樂器、生活用器、雕塑以及玉石器、漆器、陶器等。其中最為重要的是1號墓出土的兩件銅壺和1件鐵足銅鼎,被譽為“中山三器”。這3件銅器上刻有銘文1099字,主要內容是對嗣王的告誡和嗣子對先王的悼詞,以及對中山國軍隊征伐燕國時所立功勛的贊頌。這些銘文不僅確切地說明了這座墓的主人是中山王,更重要的是記錄了中山國的壹些史實和中山王的世系等。銘文追述了公元前316年燕王被迫讓位的事,譴責燕王噲讓位於燕相之子,告誡要警惕類似事件在中山國發生。傳世文獻只記載當燕國國君讓位時,齊國乘機入侵燕國並攻破了燕都,並未提及中山國。但中山國銅器上的銘文卻說明,當時中山國的軍隊也參加了這場攻打燕國的戰爭,並在戰爭中立功。銘文記載了六代中山國國王,加上《史記》所載的最後壹個中山國國王,我們由此得知七代中山王的世系。
出土遺物中同樣令人關註的是,1號墓出土的1件錯金銀青銅兆域圖版,長94、寬48、厚約1厘米,是壹幅王陵建築平面規劃圖,詳細註明了陵園中居中的王堂,兩側等級較低的王後堂、哀後堂、夫人堂,四周的內宮垣、中宮垣等建築的方位布局和各部位的尺寸。它是中國現知最早的建築規劃圖。經推算和實測,規劃圖與實地情況大體相符。中山國這種以國王墓為中心的葬制與後來的秦始皇陵的布局很接近。
兩座墓葬出土的巨大的“山”字形銅器。是前所未見的儀仗性器物,是王權的象征。1號墓出土的5件均高1.19米,6號墓出土的6件均高1.43米,下部銎內都存有木質。有些器物異常精巧,是稀世珍品。如錯金銀龍鳳形銅方案,器足以4只伏臥的小鹿承壹圓圈,圓圈之上是蟠繞成半球形的四龍四鳳,龍頂又各有壹組鬥棋上承方案。十五連盞銅燈,高84.5厘米,形似大樹,樹上攀援著嬉戲的群猴,樹下還有二人仰面戲逗。銀首人俑銅燈高66.4厘米,男俑頭部用白銀精心制作,左手握螭蛇連接的兩層燈盤,右手高舉螭蛇連接的另壹燈盤。幾件錯金銀的青銅動物形器座,造型逼真,有錯銀雙翼神獸和牛、犀等形象,其中以虎噬鹿形象最為生動。這些精美的器物,除銀首人俑銅燈出自6號墓外,其余均出於1號墓。這些文物充分說明了當時中山國能工巧匠們高超的青銅鑄造技術。另外,1號墓出土的帶暗紋的磨光黑陶鼎等,也有壹定特色。
關於中山國的歷史發展和族屬問題,壹直存在不同意見。壹般認為,戰國中山是春秋鮮虞的延續,是姬姓白狄建立的國家。墓中出土的大量文物,如青銅禮器、陶禮器等都與同時期的趙國、韓國和魏國墓葬出土的文物相近,具有中原文化的特點,但是墓中同時出土了許多反映遊牧生活的帳幕構件、巨大的“山”字形青銅飾件和動物造型的錯金銀青銅飾品。這說明在戰國時期,由於不同民族的長期交往和***同生活,原來文化上的差異逐漸縮小,民族融合不斷加深。
中山王陵的發現,在很大程度上補充了歷史文獻記載的不足,但中山王陵不可能告訴我們這個古國全部的歷史和文化。因為不論是文獻記載,還是考古遺存,留下來的僅是人類歷史和文化的壹部分,根據這些資料去尋找回來的歷史,需要考古和歷史學者將壹個個“碎片”整合,向不斷接近歷史的真實這壹目標不斷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