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乃文學之母。神話與文學的關系,就像《山海經》神話中所見的盤古與日月江海的關系。神話說盤古死後,頭化為四嶽,眼睛化為日月,脂膏化為江海,毛發化為草木。盤古雖死,而日月江海、人間萬物……都有盤古的影子。神話轉換為其它文學形式以後,雖然往往消失了它本身的神話意義,神話卻在做為文學中藝術性的沖擊力量而活躍起來。(語見王著《神話與小說》)例如:先秦文學的南北兩大代表:《詩經》與《楚辭》,都有古神話的痕跡,尤其是《楚辭》,保存極大量的古神話。《老子》、《莊子》、《淮南子》的道家思想也大量吸取古代神話而加以哲理化。《左傳》、《史記》、《尚書》,則是吸取神話而加以歷史化。《山海經》是古代口傳文學的成文紀錄,保留中國古神話最多的壹部書,影響後世文學非常巨大。例:誇父的神話故事見載於《山海經》,而《淮南子》與《列子》書中也都有記載,皆據《山海經》而寫就的。其後的《神異經》裏那位在東南大荒的巨人樸父,由誇父、博父、樸父的音義來看,此樸父疑亦誇父演化而成的巨人。又據茅盾《中國神話研究ABC》所說:《列子·湯問篇》愚公移山的故事,是由誇父逐日神話演變而成,據「帝命氏二子負山」來看,誇娥極有可能是誇父演化來的。<中山經>姑媱之山的瑤草,是未出嫁而早死的帝女精魂化成的,演化為《莊子》裏藐姑射山的綽約神女寓言。其後再化為宋玉<高唐賦>的巫山神女朝雲。再化而為杜光庭《仙錄書》中的西王母第二十三女瑤姬,再化而為曹雪芹《紅樓夢》裏的絳珠仙草林黛玉。《山海經》中北海海神變為風神的禺強即是《莊子》寓言的鯤鵬之變的根源。《莊子·應帝篇》“倏忽為渾沌鑿七竅”則是來自<北山經>渾沌無面目的天山神靈。莊周夢蝴蝶的寓言則是《山海經》變化神話的靈感。屈原<天問>、<招魂>、<九歌>、<離騷>與《山海經》的神話故事多所雷同。
陶淵明的<讀山海經詩>是句句源自於《山海經》。浪漫詩人李白具遊仙思想的名篇:<夢遊天姥吟留別>、<蜀道難>、<梁甫吟>、<北風行>,甚至<清平調>……皆源於《山海經》神話。李賀詩對《山海經》神話亦多所運用。李商隱更是大量運用《山海經》神話象征、隱喻的個中翹楚。魏晉以降的小說:王寶的《搜神記》所誌之怪,幾乎是《山海經》神話的脫胎。唐傳奇如《柳毅傳》脫胎於《山海經》陵魚(人魚)的演化。宋名詩人蘇東坡<潮州韓文公廟碑>中的祀歌:「騎龍白雲鄉、織錦裳的天孫、謳吟下招的巫陽」,都是直接源於<海內西經>的。
元劇《竇娥冤》、明小說《封神演義》、清蒲松齡的《聊齋誌異》,莫不是《山海經》變化神話的壹脈相承。 明吳承恩《西遊記》孫悟空、豬八戒……等人、神、獸雜揉的形性是《山海經》變化神話的運用。李汝珍《鏡花緣》的奇聞異事、四十壹個神話國……則是海內外經遠人異國的改寫。例:女兒國、毛臉國分別是《山海經》的女子國、毛民國……
近代戲劇:《牛郎織女》、《白蛇傳》、《嫦娥奔月》……莫不取材脫胎於《山海經》神話。 古詩詞、小說、戲曲……泛取《山海經》神話題材者所在都是,舉不勝舉。現代詩文也不乏以《山海經》神話入詩者:楊牧、余光中、郭沫若、覃子豪、吳瀛濤……在詩中,神話往往成為諷喻性的解說主題。 總之,《山海經》神話塑造了不少文學母題,神話與文學幾乎是壹體的兩面,是象征的、想象的、樸野的、是敘事描繪的、是情感的、是富於生命力……的文學形式。《山海經》的古神話,比之於西洋神話,是嫌零碎、簡陋。然而雖不是琳瑯瑰奇的篇章,但仔細探究,竟是壹塊壹塊的璞玉美石,可譽為“中國文學的寶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