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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袁枚的《子不語》

《子不語》是清代袁枚(1716-1797)所著,***二十四卷,又有續集十卷,合計三十四卷,約壹千則。《閱微草堂筆記》則是清代紀昀(1724-1805)從乾隆五十四年至嘉慶三年陸續寫成的,全書包括《灤陽消夏錄》六卷、《如是我聞》四卷、《槐西雜誌》四卷、《姑妄聽之》四卷、《灤陽續錄》六卷,***五種,總名《閱微草堂筆記》五種,後通稱為《閱微草堂筆記》,合計二十四卷,收文言筆記壹千壹百九十六則。

《子不語》和《閱微草堂筆記》中都有很多以鬼魅為主人公的故事,二者所塑造的鬼的形象有著相同之處。

《子不語》卷十四中,寫到鬼“喜氣暖,人旺處則聚而居,如逐水草者然……貧苦寥落之家,鬼往來者甚少,以其氣衰地寒,鬼亦不能甘此冷淡故也……”,從中可以看出袁枚筆下的鬼喜歡人多的地方,是害怕寂寞的;同樣的,《筆記》卷二《灤陽消夏錄》二中,鬼經常聚集在人煙稠密處,僻地曠野很少有鬼。《子不語》卷九,人呼吸就可以把鬼嚇跑。更有勝者,鬼被人撞散後要恢復到原來的樣子,還頗為費勁(《子不語》卷十四)。《筆記》中則說,鬼遇見了人就要避開,因為他怕陽氣。(卷二《灤陽消夏錄》二)。《子不語》卷二十二,提到了餓死鬼搶饅頭的事情;而在《筆記》中,鬼也能吞吸酒的氣味,(卷十壹《槐西雜誌》壹)。《子不語》數卷提到鬼為自己找替身的故事;而在《筆記》中,作為鬼,最大的願望就是再次托生人世,(卷三《灤陽消夏錄》三)。值得註意的是兩部書中,居然有內容完全壹致的作品,《續子不語》卷五和《筆記》卷壹《灤陽消夏錄》壹中所載的故事,除了極個別的字句有所出入外,行文完全壹樣。按照兩篇文章的相似度來看,應該是其中壹人收入了另壹人集子中的故事,究竟是誰收入了誰的,有待考證。

究其具有雷同或相同故事的原因,兩位作者幾乎是同壹時代的人,所聽聞的故事情節類似也是情理之中。兩位作者又都是當時具有淵博學識的文人,還都采用文言進行寫作,兩部作品存在相似之處在所難免。

但是,《子不語》和《閱微草堂筆記》中鬼魅的形象又有著很多不壹樣的地方。

《子不語》中,善鬼很少,多數為惡鬼。

①有毫無瓜葛,被鬼糾纏的。《子不語》卷三,惡鬼馬大壹定要娶陽間女子朱氏為妻,不從,就毆打朱氏。後朱氏去城隍祈求,才保平安。後來卻又有同為鬼魂的馬大之妻張氏為

夫報仇,差點把朱氏的眼睛抓瞎,朱氏只好又祈求於城隍,鬼夫妻都受到了懲罰,朱氏才得到了安寧。《子不語》卷九,說有五個鬼,只有壹個有壹只眼,其他都是盲的,因此四鬼都聽這個鬼的話。他們到壹家旅店,聽從這個鬼的命令才敢吸食旅客們的陽氣。被壹個鬼吸就會生病,被五個鬼壹起吸就會死掉。旅店的客人倒了大黴。

②有得罪了鬼,被鬼報復的。《子不語》卷六,尹月恒懷抱菱角,路經墳地,有鬼想吃菱角,但是尹月恒不給,鬼就來到他家裏,作祟,直到把尹月恒害死才作罷。《子不語》卷十壹,陳庶寧因為笑話壹個名叫張文華的鬼的詩文,就被鬼害死了,從中可以看出能詠詩的不壹定就是善鬼。《子不語》卷八,吳雲從的小公子無意把尿尿在了鬼頭上,鬼就附身在小公子的身上,要吃要喝,還帶他的兄弟來壹起吃喝,家人沒有辦法去城隍祈求,鬼才作罷。《子不語》卷十六,潘淑聘妻未嫁,就死了,在臨死前,囑咐嶽丈要妻子為他守誌。但是,嶽丈又把女兒嫁給了別人,即將成婚時,潘淑附身在妻子身上作祟。嶽丈家的教書先生張生用“未嫁之女,有何守誌之說”問鬼,鬼不能回答,就走了,卻把妻子變成了歪嘴。《子不語》卷壹,有武藝的張士貴買了有鬼的房子住,看到鬼就用箭射他,射中了,鬼大笑說,“必滅汝家”。第二天,他的妻子和兒子都死了。壹個月後,他在墻壁的夾層中發現了妻子和兒子,他們又復活了。那個鬼想害人,但是生死有命,鬼也沒有辦法。

③有鬼用各種手段索要祭品的。《子不語》卷八,壹個小鬼假裝雷神,騙吃騙喝,戲弄人。《子不語》卷二,有鬼附人身,自稱“紀大將軍”,索要飲食,被壹個豪士陳對軒怒罵之後,才逃走了。《子不語》卷二,某侍衛不小心把壹老翁推入井中,沒有救他就逃走了。晚上就有鬼來作祟,要求“欲我安寧,須刻木為主,寫我姓名於上,每日以豚蹄享我,當作祖宗待,我方饒汝”,侍衛家只好聽從。後來在路上又遇到老翁,才知道他並沒有淹死,是壹個鬼冒名前來索要飲食。《子不語》卷二十四,胡某外出,有鬼附胡妻,說,胡某客死他鄉,需要“供木主祭我,並廣招名僧超度我”,胡家就為他舉行了祭奠儀式。後來,胡某回家,才知道是詐酒食、騙超度的無賴鬼。

④有鬼戲弄人的。《子不語》卷二十四,鬼假扮神仙騙沈濟之,他家後院有金子,沈挖了半天也沒有,因此脾氣變得很暴躁。《子不語》卷二十四,鬼假扮神人告訴馮香山科舉的試題,入考場果然是,但是沈生卻名落孫山。他後來又聽到鬼誦讀他的文章,鬼說這是榜首的文章。沈生就以為第壹名偷了他的卷子,上告官府,查實第壹名的文章並不是他的,判他誣告,發配黑龍江。

而在《筆記》中有那麽多的善鬼。

①有善論詩文的斯文鬼。卷壹《灤陽消夏錄》壹,寫王執信隨父在榆林時,曾在野寺經閣下聞鬼論詩。壹鬼評唐彥謙詩格不高,但又稱贊唐“禾麻地疫生邊氣,草木春寒起戰聲”是佳句,另壹鬼則自薦其詩,“陰磧日光連雪白,風天沙氣入雲黃”乃寫邊塞風景的絕句。評唐彥謙詩的那個鬼很不服氣,亦自誇其“山沈邊氣無情碧,河帶寒聲亙古秋”寫邊城日暮之狀最為逼真。兩鬼自吟自誇,得意非凡。卷十《姑妄聽之》二寫清秘堂兩詩鬼評詩。壹鬼說,“今日樓上看西山,知杜紫微‘雨余山態活’句真神來之筆!”壹鬼說,“此佳句在‘活’字又佳在‘態’字,烘出‘活’字。若作‘山色山翠’則興象俱滅矣!”鬼既為鬼,卻也頗有雅致。卷十四《槐西雜誌》四,寫兩鬼論文章格調流派之高下。鬼說道:“大抵能挺然自為宗派者,其初必各有根底,是以能傳。其合亦必各有流弊,是以互詆。然董江都、司馬文園文格不同,同時而不相攻也。 李杜王孟詩格不同,亦同時而不相攻也。彼所得者深焉耳。後之學者,論甘則忌辛,是丹則非素,所得者淺也。”兩鬼之論深刻而切中要害。

②有充滿感情的柔情鬼。卷十二《槐西雜誌》二,寫有男女二鬼,到了重新投胎做人的時候,感情太好,不想分開。因為他們在生前就很恩愛,死後情意更篤,比起人間同床異夢的夫妻勝過千萬倍。卷四《灤陽消夏錄》四,寫佃戶何晚上在麥田守夜,遇到壹老翁自稱其曾祖父,自訴其情道:“鬼自伺放焰口求食外,別無他事,惟子孫念念不能忘,愈久愈切。但幽明阻隔不得音問。或偶聞子孫熾盛,則躍然以喜者數日,群鬼皆來賀。偶聞子孫雕零,亦悄然以悲數日,群鬼皆來唁。較生之望子孫,殆切數倍。”這位老翁即使死後也沒有忘記子孫,他的語言中飽含著長輩對後輩的眷戀。可見鬼雖為異類,但其中相當壹部分是極富感情的。

③有明辨是非的正義鬼。卷二《灤陽消夏錄》二,寫賣糕的小兒二格,觀燈時被苑戶常明所殺。常明因官庫丟失玉器收監受刑,二格之魂為他辯護,“玉器非所竊,人則真所殺,我即所殺之魂也”。二格雖然是鬼,但是仍然罪罰分明,對於如此深仇大恨的仇人,他大可以把玉器失竊之事也推到常明身上,加重他的刑罰。卷四《灤陽消夏錄》四,寫鬼議論人間義理,對某公以道學自任甚為不滿,厲聲呵斥,“時方饑疫,百姓頗有死亡。汝為鄉宦,既不思早倡義舉,旋粥舍藥,即應趁此良夜閉戶安眠,尚不失自了含。乃虛談高論,在此講民胞物興。不知講之天明,還可作飯餐,可作藥服否?”之後就拿磚打道學先生,先生倉惶而逃。

《筆記》中,作者借冥界為我們描述了壹種理想化的世界:死生雖殊,性靈不改,境界亦不改。山川風月,人見之,鬼亦見之; 登臨吟詠,人有之,鬼亦有之; 鬼何不如人?且幽深險阻之勝,人所不至,鬼得以魂遊; 蕭寥清絕之景,人所不睹,鬼得以夜賞,人且有時不如鬼。彼夫畏死而樂生者,如嗜欲攫心,妻孥結戀,壹旦舍入冥漠,如高官解組,息跡林泉,勢不能不戚戚; 不知本住林泉,耕田鑿井,田熙相安,原無所戚戚於中也(卷七《如實我聞》壹)。這分明是借鬼域投射現實人生,在這裏,做鬼的樂趣比做人的樂趣要多得多,這個理想化的世界,多少表達了作家的向往。

探究形成兩部作品不同的原因。袁枚的《子不語》取意於《論語·述而》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表明所記正是大聖賢所不想說也不願說的。正如袁枚在自序中所言,這是他從事文史之余“廣采遊心駭耳之事,妄言妄聽,記而存之”的自娛之作。袁枚在文學傳作中,就倡導“性靈說”,反對清初以來擬古和形式主義的流弊。性靈說,即要寫自己的生活感受,這也影響了《子不語》的創作,作品中表達了作者詼諧而放達的性格和反對舊傳統的思想。而紀昀作為壹代大儒,身居高位的他是無法完全逃脫禮教對他的束縛的。他的《閱微草堂筆記》常常依托鬼魅故事寓意現實人生,通過鬼魅與人的愛恨情仇,鬼魅的世界來影射真實生活。在作品中,作者做了大量有意識的改造,很多故事都融入了他深刻的思想(大至對人生的感悟,小到對詩文的理解),展現了作者的精神世界。《筆記》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作者借“神道設教”來勸導世人的主旨,作品就是要借題發揮以達到勸善懲、挽救世風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