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
宋玉《九辯》兩次：“何時俗之工巧兮，背繩墨而改錯？”“何時俗
之工巧兮，滅規矩而改鑿？”東方朔《七諫·謬諫》壹次：“固時俗
之工巧兮，滅規矩而改錯。”此詞諸家均解作“善於鉆營”、“善於
取巧”。對此，易祖洛先生曾多次耳提面命，指出“工巧”就是工
匠，具體到《楚辭》中，就是指的木匠；後來，他又撰《工巧
解》壹文，發表於《中國語文》和《古漢語論集》第壹冊（嶽麓
書社出版），從先秦古籍中搜羅大量語例予以證明，信而有征，無
可辯駁。下面補充幾點：a.《黃帝內經》中贊頌上古名醫曰“工巧
神聖”，以工、巧與神、聖並列。自來註釋者均釋“工巧”為工匠、
巧匠，近之。筆者理解工是指壹般的醫生（即較“庸工”高壹籌
者），巧指技術較高超的醫生，神指爐火純青的醫生，聖指出神入
化的醫生。“工巧神聖”為四個名詞的並列。至於《楚辭》中的
“工巧”，可能指“工”與“巧”，也可看作近義復詞。b.《楚辭》中
多次出現“巧倕”壹詞，（如《七諫·謬諫》之“滅巧倕之繩墨”），
“巧”當不是形容詞，因先秦漢語中“形容詞十人名”的結構尚未
見其例。實際上“巧倕”與“巫鹹”、“師曠”壹樣，均為“職業十
人名”結構。如果對此說沒有異議，那麽對“工巧”該作何解釋也
將不言自明了。c. 如釋“工巧”為工匠，則下面的“規矩”、“繩
墨”諸字，則較能落到實處。d.如果將“工巧”譯作“工於取
巧”，不但直譯顯得非常別忸，下句也將因沒有主語而落空。
2.“改鑿”。《九辯》中有“何時俗之工巧分，滅規矩而改鑿。”
張愚山譯作“為什麽時俗都善於投機鉆營？丟棄了法度而妄自改變
鑿孔。”陳子展譯作“為什麽時俗的工匠取巧啊？滅棄規矩方圓而
亂改孔竅！”他如陸侃如、馬茂元、朱碧蓮等均作此釋。而《離
騷》、《九辯》、《七諫》中其他三處類似文字（見前釋“工巧”壹
段所引）均作“改錯”，諸家又都釋錯通措，謂“改錯”即改變措
施，改變舉措。細玩四段原文，筆者以為，彼之“改錯”，即此之
“改鑿”。聞壹多《楚辭校補》謂：“案鑿當為錯，聲之誤也。”今按
鑿為鐸韻清紐字，錯為藥韻從紐字，清從固同類，鐸藥均入聲；即
以湘語論，二字完全音同；且鑿、錯兩字古書往往混同。如《史記
·六國年表》中有出公錯者，《晉世家》作出公鑿，即其壹例。
至於“改錯”、“改鑿”到底是“刓方以為圓”（《懷沙》）呢，
還是通“措”，作“改變舉措”解呢，我以為還值得研究。我個人
以為既然《楚辭》中諸如“刓方以為圓”、“圓鑿而方枘兮，吾固
知其鉏铻而難入”（《九辯》）、“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
醢”的句子不少，“改錯”即“改鑿”（改變鑿孔）亦不是完全沒
有可能。我之所以將“改變鑿孔”換成“另起爐竈”，只是為求得
與其他三處“改錯”統壹而已。有壹點是可以肯定的，“改鑿”即
“改錯”，不必有兩種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