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讀小說還是讀史,我要解釋的東西都太多,做父母真是需要耐心。君臣關系、閹割、小腳、妻妾以及嫡出庶出,尤其是古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孩子有太多不明白。真主怎麽能要求易蔔拉欣殺了親生兒子來獻祭,而易蔔拉欣居然聽從了?而且還成就了伊斯蘭教盛大的古爾邦節!李益對不起霍小玉,霍小玉的報復是讓李益之妻被殺、被虐待!柳毅英雄救美,劫難之後互相喜歡,正該結婚,為什麽不答應?孩子想不通。
歷史也有很多“匪夷所思”。就因為燕太子說了兩句要保密的話,田光就抹了脖子?侯嬴送走竊符救趙的信陵君,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自殺?史書裏有太多說死就死的故事,仆為主自殺,臣為君自盡,改朝換代時,王子皇孫忠臣都要自盡。他問,妳不是說生命最寶貴最神聖嗎?那是不是貪生怕死就不夠高尚,不仁不義又不勇? 《史記》裏的刺客不讓他激動了,就因為別人對妳好壹點,給點面子送點禮,就算“知遇之恩”,可以指誰殺誰?豫讓奇怪地追著刺殺襄子,殺不到就要人家賞件衣服,自欺欺人地刺幾劍,然後自殺,簡直滑稽。發臭的小腳讓人陶醉,國破時先殺老婆再自殺,遇劫時母親先殺女兒再自殺,古人都怎麽想的?《列女傳》裏的女人被拉壹下手就要砍自己的胳膊,她怎麽下得了手?
對孩子來說,這些光怪陸離的故事或史實簡直就是魔幻世界。太多的不可思議後,孩子得出壹個結論:古人真怪。
這類“真怪”的問題,我當然也可以講出道理來,但孩子沒有理論,他只憑借常識來判斷。這些常識,有些拜現代科學所賜,還有壹些,則所幸在其“沒教化”。愚民和價值限定,直至扭曲和遺失常識,本是專制統治的又壹法寶。
我的辦法是,或者推薦他看同類文章或相反的故事,讓他知道歷史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孩子習慣的是看“壹個”又“壹個”歷史故事,講“歷史不是孤立的,而是系統的”這種抽象道理,也許等於白說,但讓他知道有此壹說,或許就此埋下壹顆理解歷史的種子。
讀史令孩子頭大,孩子纏著討論讓我頭大。不過讓人高興的是,他開始有所思考。曹沫不殺齊桓公是好的,荊軻刺秦王也是好的?大國滅了小國統壹是對的,小國反抗大國堅持分裂也對?這些思考沒有答案,卻是最好的。但這些問題都是我先提出來的,如果沒有我跟蹤他的閱讀,指引思考,很難預測史集會把他的思想觀念引向何方。我也不知道他還看了哪些、接受了哪些,是我不知道的…… 2.讀經子的困擾 歷史之“怪異”減損了孩子的興趣,又因為我壹句“讀經如坐春風,讀史血雨腥風”,他選擇坐春風去了。坊間多的是互相克隆的“少兒國學啟蒙經典”,有圖有故事,孩子愛看。我也支持。雖然對於眼下火得不行的所謂“國學熱”不以為然,但我也壹貫以為,閱讀上的尋根是極重要的,否則連“我所自來”都不明了,如何認識自己? 壹般傳統的啟蒙讀物,三、百、千等,我覺得都可以寓目。完全沒必要背,但從《三字經》和《幼學瓊林》了解常規的傳統知識,從《弟子規》和《朱子家訓》接觸古代行為舉止規範,懂點正經的仁義禮智信、恭敬謙和、磊落剛猛、天下己任,都很必要。 可是他讀經,我得調整預警機制,註意剔除那些糟糕的潛在觀念。而且,經的危害比別的都厲害,因為孩子能看出點史集的“怪”來,多少有所思考,而經是講道理的,有問題孩子看不出來,跟著哇哇念,觀念就滲透了。 《三字經》講壹大通勵誌故事鼓勵讀書,是好的,但那個“要好好讀書”的理由,拙劣得讓人羞赧。除了保持可疑的本性之善外,就是“揚名聲,顯父母,光於前,裕於後”,說來說去無非如此,小小年紀“身已仕”就是光輝榜樣。當官做甚?還不是有權有勢有錢,天下通吃?不讀書,還不如女孩子,還“不如物”,這種性別意識暗示,這種赤裸裸的工具性引誘,將人的價值等同於物品的有用沒用,沒有絲毫的超驗價值,讓人害怕。(順便說下性別意識。《鏡花緣》是我們母子倆都滿意的書,我欣賞裏面的諷刺,他喜歡海闊天空的想象,可孩子的批評是“好事都讓女的占了,不像話”。後來壹細究,這“大男子主義”審美觀和女性歧視,還就是從水滸、三字經裏來的,以及舊小說裏無處不在的“乾坤陰陽”。我不知道那些讓女兒背《三字經》的家長是怎麽想的,至少在我看來,“在家由父,出家從夫”、“女慕貞潔,男效才良”這種教育不只是影響女孩,也在教育男生以後的家庭結構、夫妻關系和自我身份界定,可不是小事情。) 功利化其實不是《三字經》獨有的毛病,整個文化傳統中重視讀書的宣講,本來就無壹是真的重知識、文明和智慧,到底不過通過讀書求仕途,讀書永遠只是改變命運的手段,是敲門磚,真正推崇的還是當官做老爺,“錦衣歸故裏,端的是男兒”《顏氏家訓》所謂“立身揚名”是也。 能說出“讀書誌在聖賢,非徒科第”(《朱子家訓》)這種話的人畢竟只是少數,而沿著朱熹的路子,妳又會發現,古人從另壹個層面不重視知識和學問。《弟子規》全書的格局,從“入則孝”“出則弟”開始講,“謹”而“信”,“泛愛眾”,到“親仁”,最後才是“行有余力,則以學文”,遵循的正是孔夫子的“最高指示”。這種思路從好的角度理解,是重實踐、重“行”,更在理論和“知”之上,但從論證讀書目的性的角度,仍然有所偏廢。對比壹下亞裏士多德《形而上學》的壹開篇:求知是人的本性。即使沒有實用,我們也樂於使用自己的感覺。人類的探索源於對自然萬物的驚異。求知本身讓我們快樂、充實、幸福和飽滿。他區分知識和智慧:智慧以自己為目的,令人自由。探索哲理只為擺脫愚蠢,不為任何其它利益。人生來自由,要為自己而生存,不為別人,哲學是唯壹為自身而成立的學術。 也許是求全責備,但傳統文化的求知訴求中,雖有“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壹說,但總的來說缺乏這種“以自己為目的而非手段”的向度,我仍然認為是壹種很大的遺憾。我也不諱言跟孩子聊這個。 當然,最壞的還是前面那種讀書工具化、功利化的傾向。白居易說得多直白呀:營營何所求?無非利與名。科舉功名幾乎構成了中國後期全部的文化史。這種思路真有潛移默化的壞影響。今天的家長不還這樣教育孩子嗎,指著環衛工人大聲說:“不好好讀書,長大以後掃馬路去!”沒有對他人的尊重,也沒有對孩子心靈的關懷。 之所以要警惕教育的功利化取向,是因為其害處簡直無窮無盡:1,強化職業的等級制度,灌輸“不平等”觀念,自卑、自輕自賤、自負、狂妄自大,都從這裏頭來。自尊和對他人的尊重,都從這裏泯滅。2,與之相關,以後只能在與他人的比較中獲得快樂和成就感,從此邁出迷失自我的第壹步。3,學習的功利性,脫離“純粹知識的樂趣”,人生追求和生命境界從此下降。4,只以成敗論英雄…… 我有時簡直弄不明白,人怎麽可以就那麽點兒追求:普通壹點的,艷羨的不過“世祿侈富,車駕肥輕”,好可憐;野心再大點的,以淩駕在他人之上為目標,“高冠陪輦,驅轂振纓”,好可怕。我常想,如果以為古中國的事都壞在狗官身上就錯了。中國從來只有兩種狗官:正在做狗官的,和暫時沒有做上狗官的。到今天,受了村幹部欺負的農民還教育兒子:發狠讀書,以後當官!我們就不能有點別的追求嗎,更高的追求:讓個體生命更高貴,也讓社會制度更合理?什麽時候,我們人生的快樂和尊嚴才不再建立在財富和地位(對孩子來說是考試成績)的基礎上,讓制度保障最卑賤的人也能像享受空氣壹樣地享受尊嚴? 《百家姓》除了認字之外,我不覺得有太大的意義。背百家姓顯然不如畫“家族樹”來得形象、真實、切身。《千字文》也很無趣,最多在正式學古文前讀來墊底。裏面的部分觀念,“愛育黎首,臣伏戎羌”、“化被草木,賴及萬方”的歷史謊言,“孝當竭力,忠則盡命”的愚忠,“樂殊貴賤,禮別尊卑”的等級,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增廣賢文》則更糟糕,充滿低劣的價值觀:“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工夫”、“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流只為貧”,愚蠢的行為準則和規範:“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近來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凡事要好,須問三老”。我粗略算過,增廣340多條,能講給孩子而無害的連壹半都不到。這些壞東西,不同書還都互相印證:無處不在的綱常等級、《弟子規》的“待婢仆,身貴端”等,是需要時時為孩子敲警鐘的。 我尤其不能容忍孩子接觸的,是《增廣》裏那些中國式陳腐的人情世故,什麽“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久住令人賤,頻來親也疏”、“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無錢休入眾,遭難莫尋親”的老於世故聽著就讓人寒心,“殺人可恕,情理難容”則令人不寒而栗。這些價值和行為原則也許至今部分通行於中國的人際交往,雖然我們壹直也在進步和揚棄,但這些東西不經過濾地灌輸給孩子,豈不直接“秒殺”童心和童真,批量制造童顏皺紋心的小老頭、小老太婆? 類似問題在孩子看舊小說時就有,他零碎讀過《唐傳奇》《拍案驚奇》,至今記得的無非“活見鬼”和“殺人的”故事。雖然走馬觀花,掛壹漏萬,卻奇怪地記住了壹條:從別人窗前過先咳嗽壹聲,如果別人正在說妳的壞話,就會住嘴,這叫“耳不聽為清”。老天,虧得我還沒說“易輶攸畏,屬耳垣墻”呢。我只能捧著他的臉說,我不要他小小年紀就這麽成熟老道,我寧可他聽到別人說壞話了,氣得沖過去跟別人打壹架,回家來再想想別人說的壞話有沒有道理。即使他必然變得世故市儈,那也盡量晚壹點兒吧。 這涉及到“童真”問題,我在挑著講《弟子規》時發現的。其實對於我家性情機巧浮躁的孩子來說,課以謹、信,要求“房室清,墻壁凈,幾案潔,筆硯正”,也算對癥下藥。但他要真全盤做到“步從容,立端正”、“緩揭簾,勿有聲”,我只怕要長歌當哭了,那還是孩子嗎?傳統教育中竟好像全然沒有“童真”的立足之地,三字經說得直截了當:勤有功,戲無益。《小學詩》要求“壹切要安詳”、“形容須靜正”,中國歷來的觀念是不可狹戲狎昵,以“十五貫”為代表,舊小說裏“善謔跳脫”每每是惹是生非鬧官司的由頭,當事人也少不得吃苦遭冤,好像快樂玩笑是壹種罪過。林語堂翻譯“humour”,中國壓根沒這意思,只能音譯做“幽默”。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是不能容忍天真爛漫、童真和孩子的民族,孩子理所當然會做的事(墻上塗畫、蹦跳笑鬧),會被家長理所當然地喝止,而習慣性喝止的很大壹個原因,是家長擔心別人認為孩子沒教養,因而丟面子。也確實有太多的大人,不能欣賞也不能容忍孩子的頑皮和“鬧”,規矩才是教養。孩子漸漸學會死氣沈沈、蔫淘和悶騷。而我呢,我寧願他玩時瘋跑,在墻上撞破鼻子,或端著東西灑了壹半,也不要他時時做到“寬轉彎,勿觸棱”、“執虛器,如執盈”。 壹方面,傳統的規範和規矩會教給孩子沈穩和教養,另壹方面,也需要沖淡古書對他的壹些負面影響。我曾和孩子討論這個問題,他說,他們班女生都嫌男生幼稚,但他覺得幼稚比較好,小孩子那麽成熟(他用的詞是“早熟”)、就像大人壹樣,有壹種不真實的感覺,他覺得這樣不好。孩子能這麽認識,我很欣慰。但他待人接物、也真做過好些“沒教養”、“不得體”的事。對我來說,註意規矩教養和童真天真之間的動態平衡,不可偏廢,是我壹直警惕、又壹直把握得不太好的壹根弦。 客觀地說,《幼學瓊林》、《弟子規》整體都還行。“父母教,須敬聽”、“出必告,反必面”是要的,當然,到了“諫不入,悅復諫。號泣隨,撻無怨”就過了,而且父母無論如何就是不納諫呢?最後也沒說怎麽解決。我曾跟孩子分析,傳統文化的不足之壹,總是在說“如果這樣就好了”,相對缺乏“如果不怎麽能怎麽辦”的對策。很多道理都只講壹半,深入不下去。孔子教誨“無友不如己者”,可見朋友要比自己高明,那他跟妳交往,不是“友不如己者”嗎?《菜根譚》說“休與小人仇讎,小人自有對頭”,貌似有道理,但仔細壹想,要是人人都不與小人計較,那小人還不被縱容得獨步天下、橫行無忌了?經史子集都講上報君,下憂民。且不論“民”是個復合名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需要,不能以壹個“民”字總括。就說“忠君愛民”,要是君和民對抗上了呢?君要與民爭利,或民要擁立新君呢?瞎了不是! 在這些問題上,我會提醒孩子加深思考,而不是聽了道理的壹面就完事。同時,仍然註意接受這些道理的合理壹面。學道理和交朋友的原則是壹樣的,有優點就學習,見賢思齊、見而內自省。如果求全責備,那麽人無完人,就交不到任何朋友了。可是不分好歹壹切以朋友為判斷核心,那是黑幫兄弟的“義氣”。 最後還有壹個關於“命”的問題,最是要命。不知怎麽回事,從看舊小說開始,孩子對“命”的觀念急劇強化。動不動就評價“這是命”,很泰然的樣子。最早是讀《三國》時,他嘆息著想當“主公”,羨慕劉備遇事只要“仁慈”地流眼淚,自然有人豁出命來保護他供養他。可成為主公的辦法只有壹條,就是投胎轉世。說到這裏他壹聲長嘆:“我的命不好啊。”逼得我道貌岸然地說教:影響人壹生的因素很多,出身當然是其中之壹。但讓出身成為決定因素的,是最沒出息的人,而主要依據出身構建的社會,或許穩定和諧,但壹定不是好的現代社會。 順帶還打點預防針,說武俠小說是很好看,但裏面也有兩個毛病要註意,壹個是絕世武功的來源,總來自武林秘籍或世外高人,幾乎就沒有新創的武功。難道什麽都只能靠古代遺產,不能根據今天的需要獨創新功?另壹個就是很多人成為“大俠”,主要靠特殊的出身(父母分別是黑白兩道的頭)和機緣(碰到高人、秘籍、絕世武器等),其經歷和成就都不可復制。依據這些東西來建構社會,是沒有保障和常規的。 但沒有用。孩子後來看史、經,“命”和“出身”好壞還是掛在嘴邊,可以很方便地用來解釋很多事情。畢竟書上說穿衣服都講“上循分,下稱家”,明黃或杏黃、龍五爪或四爪就是滅門的事兒。我們也曾討論:關於被推崇主要在於他忠於主子,但管仲背叛公子糾、輔助齊桓公稱霸也是美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該怎麽看馮道和叛變?壹個人應該死認君王、忠心耿耿,還是可以自己判斷、選擇明主?小兒認可後者,但這樣壹來,整個古代史的價值豈不就要崩潰?“那不是什麽都不對了嗎?”兒子問。孔子說的再明白不過,“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朱子家訓》說“守分安命,順時聽天”,《紅樓夢》也唱“自古窮通皆有定”。說“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而那君、父、夫,不是臣、子、妻能選定的,以不可選擇的東西作為人生的根本,那不就是不自由嗎?兒子之前知道哲學上“自由意誌和決定論”的爭論,也接受了自由意誌和自由選擇,現在卻遇到了血緣和血統的強大挑戰。“到底有沒有命啊?”如今這成了他的壹大困惑,也是我的壹大恨事。 三、我的無奈對策 啟蒙讀物後,就是正經的四書五經和諸子了。可除了《論語》稍微可讀壹點外,我覺得讓初中以下的孩子讀經、子,根本是開玩笑。文字的障礙是其壹,思想的困難是其二,《書》、《易》、《禮》、《道德》,大學教授都沒多少人真搞得懂,就都敢去教孩子。即使是“弘揚傳統文化”,元典也大可以晚些時候再涉足。少兒階段需要的,是那些既能反映傳統精髓,又能孩子符合閱讀習慣和偏好的創造寫本。 我曾問美國和歐洲的朋友,他們給孩子讀“經典”嗎?被問者無壹例外驚詫莫名,經典?柏拉圖、亞裏士多德、人性論嗎?頭搖得如撥浪鼓,根本不看。註釋本、圖文本的《理想國》?No!“他是壹個孩子!”朋友對我的問題感到匪夷所思。 那看什麽呢?希臘神話、《聖經》故事,因為孩子看得懂。別的呢?閱讀的基本原則是,孩子就讀孩子的書。哲學?沒問題,《寫給孩子的哲學啟蒙書》六種和《兒童哲學智慧書》四種,是已經引入國內的,類似的書很多,討論最深刻的問題:生死、自由意誌、物質和意識、形式和本質、實體,用的卻是生動童趣的語言、有趣的插圖。基本的人文主義觀念、文化多元等價值取向,全在裏頭了。經濟學、政治學,no problem,這些書都有,有大學教授專門寫給孩子,他們已經吃透了文本的精髓,再用孩子能接受的方式寫出來,完全不在乎和拘泥形式上的“精確”,他們怎麽說都不離其宗,不至於陷於任意發揮,自陳個人心得。這就是有基本***識的文化體系的好處。 可惜,或許是涉獵不夠的原因,我至今沒發現這樣真正的兒童版國學。別看古籍浩如煙海,簡直沒多少是為孩子寫的,更無從談“根據孩子的心靈寫作”,少數幾本啟蒙書,完全是寫給“微縮成人”的,連音韻啟蒙裏都毫無忌諱地“巫山雲雨”,我夫復何言? 有時候,我甚至有“寧缺毋濫”的想法,在打“底子”(指基本的價值、原則、生命觀)之前,除了詩詞、講故事、玩些“飛花令”、“迎春令”之類的雅致遊戲外,或許暫時不讓孩子碰國學了。壹方面,基本的國學讀本孩子大致都涉獵過了,另壹方面,傳統經典裏當然有不少可取之處,但那些可取之處,諸如誠信、不撒謊、友善、孝順、清潔、好學、關愛、剛毅、正直,其實是人類的***識,幾乎所有的文化文明都在強調,未必需要格外通過中國典籍來教育。而中國典籍裏特有的那些東西,卻讓我不能放心。 子夏曾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的解釋,孔子的回答是“繪事後素”,這條原則適用於孩子教育。正義、公正、自由意誌、生命珍貴和尊嚴、平等,這些都是素。在素底上彩繪中國文化才會好。我想先保證孩子能成為光明、自信、理性、獨立、尊嚴的現代人,然後在錦上添加傳統文化的花。 “繪事後素”可能不是好辦法,但似乎是最不壞的辦法。所以,唉,雖然我也期盼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後的偉大復興,但現在,還是讓孩子多讀點“國際大獎小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