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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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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記第十 慕容雋韓恒 李產 產子績
慕容雋字宣英,皝之第二子也。初,廆常言:“吾積福累仁,子孫當有中原。”既而生雋,廆曰:“此兒骨相不恒,吾家得之矣。”及長,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魁偉,博觀圖書,有文武幹略。皝為燕王,拜雋假節、安北將軍、東夷校尉、左賢王、燕王世子。
皝死,永和五年,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壹〕赦於境內。是時石季龍死,趙魏大亂,雋將圖兼並之計,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陽騖為輔義將軍,慕容垂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簡精卒二十余萬以待期。是歲,穆帝使謁者陳沈拜雋為使持節、侍中、大都督、都督河北諸軍事、幽冀並平四州牧、大將軍、大單於、燕王,承制封拜壹如廆、皝故事。
明年,雋率三軍南伐,出自盧龍,次於無終。石季龍幽州刺史王午棄城走,留其將王他守薊。雋攻陷其城,斬他,因而都之。徙廣寧、上谷人於徐無,代郡人於凡城而還。
及冉閔殺石祗,僭稱大號,遣其使人常煒聘於雋。〔二〕雋引之觀下,使其記室封裕詰之曰:“冉閔養息常才,負恩篡逆,有何祥應而僭稱大號?”煒曰:“天之所興,其致不同,狼烏紀於三王,麟龍表於漢魏。
寡君應天馭歷,能無祥乎!且用兵殺伐,哲王盛典,湯武親行誅放,而仲尼美之。魏武養於宦官,莫知所出,眾不盈旅,遂能終成大功。暴胡酷亂,蒼生屠膾,寡君奮劍而誅除之,黎元獲濟,可謂功格皇天,勛侔高祖。
恭承幹命,有何不可?”裕曰:“石祗去歲使張舉請救,雲璽在襄國,其言信不?又聞閔鑄金為己象,壞而不成,奈何言有天命?”煒曰:“誅胡之日,在鄴者略無所遺,璽何從而向襄國,此求救之辭耳。天之神璽,實在寡君。且妖孽之徒,欲假奇眩眾,或改作萬端,以神其事。寡君今已握幹符,類上帝,四海懸諸掌,大業集於身,何所求慮而取信此乎!鑄形之事,所未聞也。”雋既銳信舉言,又欣於閔鑄形之不成也,必欲審之,乃積薪置火於其側,命裕等以意喻之。煒神色自若,抗言曰:“結發已來,尚不欺庸人,況千乘乎!巧詐虛言以救死者,使臣所不為也。直道受戮,死自分耳。益薪速火,君之大惠。”左右勸雋殺之,雋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此亦人臣常事。”遂赦之。
遣慕容恪略地中山,慕容評攻王午於魯口。恪次唐城,冉閔將白同、中山太守侯龕固守不下。恪留其將慕容彪攻之,進討常山。評次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距評。評逆擊,斬之,侯龕逾城出降。恪進克中山,斬白同。雋軍令嚴明,諸將無所犯。閔章武太守賈堅率郡兵邀評戰於高城,擒堅於陣,斬首三千余級。
是歲丁零翟鼠及冉閔將劉準等率其所部降於雋,封鼠歸義王,拜準左司馬。
時鮮卑段勤初附於雋,其後復叛。雋遣慕容恪及相國封弈討冉閔於安喜,慕容垂討段勤於繹慕,雋如中山,為二軍聲勢。閔懼,奔於常山,恪追及於泒水。閔威名素振,眾鹹憚之。恪謂諸將曰:“閔師老卒疲,實為難用;加其勇而無謀,壹夫之敵耳。雖有甲兵,不足擊也。吾今分軍為三部,掎角以待之。閔性輕銳,又知吾軍勢非其敵,必出萬死沖吾中軍。吾今貫甲厚陣以俟其至,諸君但厲卒,從旁須其戰合,夾而擊之,蔑不克也。”及戰,敗之,斬首七千余級,擒閔,送之,斬於龍城。恪屯軍呼扨。閔將蘇亥遣其將金光率騎數千襲恪,恪逆擊,斬之,亥大懼,奔於並州。恪進據常山,段勤懼而請降,遂進攻鄴。閔將蔣幹閉城距守。雋又遣慕容評等率騎壹萬會攻鄴。是時□巢於雋正陽殿之西椒,生三雛,項上有豎毛;凡城獻異鳥,五色成章。雋謂群僚曰:“是何祥也?”鹹稱:“□者,燕鳥也。首有毛冠者,言大燕龍興,冠通天章甫之象也。巢正陽西椒者,言至尊臨軒朝萬國之征也。三子者,數應三統之驗也。神鳥五色,言聖朝將繼五行之箓以禦四海者也。”雋覽之大悅。既而蔣幹率銳卒五千出城挑戰,慕容評等擊敗之,斬首四千余級,幹單騎還鄴。於是群臣勸雋稱尊號,雋答曰:“吾本幽漠射獵之鄉,被發左衽之俗,歷數之箓寧有分邪!卿等茍相褒舉,以覬非望,實匪寡德所宜聞也。”慕容恪、封弈討王午於魯口,降之。尋而慕容評攻克鄴城,送冉閔妻子僚屬及其文物於中山。
先是,蔣幹以傳國璽送於建鄴,雋欲神其事業,言歷運在己,乃詐雲閔妻得之以獻,賜號曰“奉璽君”,因以永和八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建元曰元璽,署置百官。以封弈為太尉,慕容恪為侍中,陽騖為尚書令,皇甫真為尚書左仆射,張希為尚書右仆射,宋活為中書監,韓恒為中書令,其余封授各有差。追尊廆為高祖武宣皇帝,皝為太祖文明皇帝。時朝廷遣使詣雋,雋謂使者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乏,為中國所推,已為帝矣。”初,石季龍使人探策於華山,得玉版,文曰:“歲在申酉,不絕如覴。歲在壬子,真人乃見。”及此,燕人鹹以為雋之應也。改司州為中州,置司隸校尉官。群下言:“大燕受命,上承光紀黑精之君,運歷傳屬,代金行之後,宜行夏之時,服周之冕,旗幟尚黑,牲牡尚玄。”雋從之。其從行文武、諸藩使人及登號之日者,悉增位三級。泒河之師,守鄴之軍,下及戰士,賜各有差。臨陣戰亡者,將士加贈二等,士卒復其子孫。殿中舊人皆隨才擢敘。立其妻可足渾氏為皇後,世子曄為皇太子。
晉寧朔將軍榮胡以彭城、魯郡叛降於雋。
常山人李犢聚眾數千,反於普壁壘,雋遣慕容恪率眾討降之。
初,冉閔既敗,王午自號安國王。午既死,呂護復襲其號,保於魯口。恪進討走之,遣前軍悅綰追及於野王,悉降其眾。
姚襄以梁國降於雋。以慕容評為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兗、豫十州河南諸軍事,權鎮於洛水;慕容強為前鋒都督、都督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進據河南。
雋自和龍至薊城,幽冀之人以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其下請討之,雋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然不虞之備亦不可不為。”於是令內外戒嚴。
苻生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以郡歸雋。晉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各以郡叛歸於雋。初,雋車騎大將軍、範陽公劉寧屯據蕕城,降於苻氏,至此,率戶二千詣薊歸罪,拜後將軍。高句麗王釗遣使謝恩,貢其方物。雋以釗為營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雋給事黃門侍郎申胤上言曰:
夫名尊禮重,先王之制。冠冕之式,代或不同。漢以蕭曹之功,有殊群辟,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世無其功,則禮宜闕也。至於東宮,體此為儀,魏晉因循,制不納舄。今皇儲過謙,準同百僚,禮卑逼下,有違朝式。太子有統天之重,而與諸王齊冠遠遊,非所以辨章貴賤也。
祭饗朝慶,宜正服羈衣九文,冠冕九旒。
又仲冬長至,太陰數終,黃鐘產氣,綿微於下,此月閉關息旅,後不省方。禮記曰:“是月也,事欲靜,君子齋戒去聲色。”唯周官有天子之南郊從八能之說。或以有事至靈,非朝饗之節,故有樂作之理。王者慎微,禮從其重。前來二至闕鼓,不宜有設,今之鏗鏘,蓋以常儀。二至之禮,事殊余節,猥動金聲,驚越神氣,施之宣養,實為未盡。
又朝服雖是古禮,絳□始於秦漢,迄於今代,遂相仍準。朔望正旦,乃具羈舄。禮,諸侯旅見天子,不得終事者三,雨沾服失容,其在壹焉。今或朝日天雨,未有定儀。禮貴適時,不在過恭。近以地濕不得納舄,而以羈篯改履。案言稱朝服,所以服之而朝,壹體之間,上下二制,或廢或存,實乖禮意。大燕受命,侔蹤虞夏,諸所施行,宜損益定之,以為皇代永制。
雋曰:“其劍舄不趨,事下太常參議。太子服羈冕,冠九旒,超級逼上,未可行也。冠服何容壹施壹廢,皆可詳定。”
初,段蘭之子龕因冉閔之亂,擁眾東屯廣固,自號齊王,稱藩於建鄴,遣書抗中表之儀,非雋正位。雋遣慕容恪、慕容塵討之。恪既濟河。龕弟羆驍勇有智計,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其眾旅既盛,恐不可抗也。若頓兵城下,雖復請降,懼終不聽。王但固守,羆請率精銳距之。若其戰捷,王可馳來追擊,使虜匹馬無反。如其敗也,遽出請降,不失千戶侯也。”龕弗從。羆固請行,龕怒斬之,率眾三萬來距恪。恪遇龕於濟水之南,與戰,大敗之,遂斬其弟欽,盡俘其眾。恪進圍廣固,諸將勸恪宜急攻之,恪曰:“軍勢有宜緩以克敵,有宜急而取之。若彼我勢均,且有強援,慮腹背之患者,須急攻之,以速大利。如其我強彼弱,外無寇援,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此之謂也。龕恩結賊黨,眾未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其用之無術,以致敗耳。今憑固天險,上下同心,攻守勢倍,軍之常法。若其促攻,不過數旬,克之必矣,但恐傷吾士眾。自有事已來,卒不獲寧,吾每思之,不覺忘寢,亦何宜輕殘人命乎!當持久以取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乃築室反耕,嚴固圍壘。龕所署徐州刺史王騰、索頭單於薛雲降於恪。段龕之被圍也,遣使詣建鄴請救。穆帝遣北中郎將荀羨赴之,憚虜強遷延不敢進。攻破陽都,斬王騰以歸。恪遂克廣固,以龕為伏順將軍,徙鮮卑胡羯三千余戶於薊,留慕容塵鎮廣固,恪振旅而歸。
雋太子曄死,偽謚獻懷。升平元年,復立次子暐為皇太子,赦其境內,改元曰光壽。
遣其撫軍慕容垂、中軍慕容虔與護軍平熙等率步騎八萬討丁零敕勒於塞北,大破之,俘斬十余萬級,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余萬。
初,廆有駿馬曰赭白,有奇相逸力。石季龍之伐棘城也,皝將出避難,欲乘之,馬悲鳴踶嚙,人莫能近。皝曰:“此馬見異先朝,孤常仗之濟難,今不欲者,蓋先君之意乎!”乃止。季龍尋退,皝益奇之。至是,四十九歲矣,而駿逸不虧,雋比之於鮑氏驄,命鑄銅以圖其象,親為銘贊,鐫勒其旁,置之薊城東掖門。是歲,象成而馬死。
匈奴單於賀賴頭率部落三萬五千降於雋,拜寧西將軍、雲中郡公,處之於代郡平舒城。
晉太山太守諸葛攸伐其東郡。雋遣慕容恪距戰,王師敗績。北中郎將謝萬先據梁宋,〔三〕懼而遁歸。
恪進兵入寇河南,汝、潁、譙、沛皆陷,置守宰而還。
雋自薊城遷於鄴,赦其境內,繕修宮殿,復銅雀臺。
廷尉監常煒上言:“大燕雖革命創制,至於朝廷銓謨,亦多因循魏晉,唯祖父不殮葬者,獨不聽官身清朝,斯誠王教之首,不刊之式。然禮貴適時,世或損益,是以高祖制三章之法,而秦人安之。自頃中州喪亂,連兵積年,或遇傾城之敗,覆軍之禍,坑師沈卒,往往而然,孤孫煢子,十室而九。兼三方嶽峙,父子異邦,存亡吉兇,杳成天外。或便假壹時,或依嬴博之制,孝子糜身無補,順孫心喪靡及,雖招魂虛葬以敘罔極之情,又禮無招葬之文,令不此載。若斯之流,抱琳瑯而無申,懷英才而不齒,誠可痛也。恐非明揚側陋,務盡時珍之道。吳起、二陳之疇,終將無所展其才幹。漢祖何由免於平城之圍?郅支之首何以懸於漢關?謹案戊辰詔書,蕩清瑕穢,與天下更始,以明惟新之慶。五六年間,尋相違伐,於則天之體,臣竊未安。”雋曰:“煒宿德碩儒,練明刑法,覽其所陳,良足采也。今六合未寧,喪亂未已,又正當搜奇拔異之秋,未可才行兼舉,且除此條,聽大同更議。”
使昌黎、遼東二郡營起廆廟,範陽、燕郡構皝廟,以其護軍平熙領將作大匠,監造二廟焉。
苻堅平州刺史劉特率戶五千降於雋。
河間李黑聚眾千余,攻略州郡,殺棗強令衛顏,雋長樂太守傅顏討斬之。
常山大樹自拔,根下得璧七十、圭七十三,光色精奇,有異常玉。雋以為嶽神之命,遣其尚書郎段勤以太牢祀之。
初,冉閔之僭號也,石季龍將李歷、張平、高昌等並率其所部稱藩於雋,遣子入侍。既而投款建鄴,結援苻堅,並受爵位,羈縻自固,雖貢使不絕,而誠節未盡。呂護之走野王也,遣弟奉表謝罪於雋,拜寧南將軍、河內太守。又上黨馮鴦自稱太守,附於張平,平屢言之,雋以平故,赦其罪,以為京兆太守。護、鴦亦陰通京師。張平跨有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壘壁三百余,胡晉十余萬戶,遂拜置征、鎮,為鼎跱之勢。雋遣其司徒慕容評討平,領軍慕輿根討鴦,司空陽騖討昌,撫軍慕容臧攻歷。並州壘壁降者百余所,以尚書右仆射悅綰為安西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並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征西諸葛驤、鎮北蘇象、寧東喬庶、鎮南石賢等率壘壁百三十八降於雋,雋大悅,皆復其官爵。既而平率眾三千奔於平陽,鴦奔於野王,歷走滎陽,昌奔邵陵,悉降其眾。
雋於是復圖入寇,兼欲經略關西,乃令州郡校閱見丁,精覆隱漏,率戶留壹丁,余悉發之,欲使步卒滿壹百五十萬,期明年大集,將進臨洛陽,為三方節度。
武邑劉貴上書極諫,陳百姓雕弊,召兵非法,恐人不堪命,有土崩之禍,並陳時政不便於時者十有三事。雋覽而悅之,付公卿博議,事多納用,乃改為三五占兵,寬戎備壹周,悉令明年季冬赴集鄴都。
是歲,晉將荀羨攻山茌,拔之,斬雋太山太守賈堅。〔四〕雋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之,羨師敗績,復陷山茌。
雋立小學於顯賢裏以教胄子。封其子泓為濟北王,沖為中山王。宴群臣於蒲池,酒酣,賦詩,因談經史,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顧謂群臣曰:“昔魏武追痛倉舒,孫權悼登無已,孤常謂二主緣愛稱奇,無大雅之體。自曄亡以來,孤須發中白,始知二主有以而然。
卿等言曄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無貽怪將來乎?”其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之在東宮,臣為中庶子,既忝近侍,聖質誌業,臣實不敢不知。臣聞道備無愆,其唯聖人乎。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見闕也。”雋曰:“卿言亦以過矣,然試言之。”績曰:“至孝自天,性與道合,此其壹也。聰敏慧悟,機思若流,此其二也。沈毅好斷,理詣無幽,此其三也。疾諛亮物,雅悅直言,此其四也。好學愛賢,不恥下問,此其五也。英姿邁古,藝業超時,此其六也。虛襟恭讓,尊師重道,此其七也。輕財好施,勤恤民隱,此其八也。”雋泣曰:“卿雖褒譽,然此兒若在,吾死無憂也。吾既不能追蹤唐虞,官天下以禪有德,近模三王,以世傳授。景茂幼沖,器藝未舉,卿以為何如?”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聖敬日躋,而八德闃然,二闕未補,雅好遊田,娛心絲竹,所以為損耳。”雋顧謂暐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汝宜戢之。”因問高年疾苦、孤寡不能自存者,賜谷帛有差。
雋夜夢石季龍嚙其臂,寤而惡之,命發其墓,剖棺出屍,蹋而罵之曰:“死胡安敢夢生天子!”遣其禦史中尉陽約數其殘酷之罪,鞭之,棄於漳水。
諸葛攸又率水陸三萬討雋,入自石門,屯於河渚。攸部將匡超進據□□,蕭館屯於新柵,又遣督護徐冏率水軍三千泛舟上下,為東西聲勢。雋遣慕容評、傅顏等統步騎五萬,戰於東阿,王師敗績。
塞北七國賀蘭、涉勒等皆降。
俄而雋寢疾,謂慕容恪曰:“吾所疾惙然,當恐不濟。修短命也,復何所恨!但二寇未除,景茂沖幼,慮其未堪多難。吾欲遠追宋宣,以社稷屬汝。”恪曰:“太子雖幼,天縱聰聖,必能勝殘刑措,不可以亂正統也。”雋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也!”恪曰:“陛下若以臣堪荷天下之任者,寧不能輔少主乎!”雋曰:“若汝行周公之事,吾復何憂!李績清方忠亮,堪任大事,汝善遇之。”
是時兵集鄴城,盜賊互起,每夜攻劫,晨昏斷行。於是寬常賦,設奇禁,賊盜有相告者賜奉車都尉,捕誅賊首木谷和等百余人,乃止。
升平四年,雋死,時年四十二,在位十壹年。〔五〕偽謚景昭皇帝,廟號烈祖,墓號龍陵。
雋雅好文籍,自初即位至末年,講論不倦,覽政之暇,唯與侍臣錯綜義理,凡所著述四十余篇。性嚴重,慎威儀,未曾以慢服臨朝,雖閑居宴處亦無懈怠之色雲。
韓恒字景山,灌津人也。父默,以學行顯名。恒少能屬文,師事同郡張載,載奇之,曰:“王佐才也。”身長八尺壹寸,博覽經籍,無所不通。
永嘉之亂,避地遼東。廆既逐崔毖,復徙昌黎,召見,嘉之,拜參軍事。鹹和中,宋該等建議以廆立功壹隅,勤誠王室,位卑任重,不足以鎮華夷,宜表請大將軍、燕王之號。廆納之,命群僚博議,鹹以為宜如該議。恒駁曰:“自群胡乘間,人嬰荼毒,諸夏蕭條,無復綱紀。明公忠武篤誠,憂勤社稷,抗節孤危之中,建功萬裏之外,終古勤王之義,未之有也。夫立功者患信義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故桓文有寧復壹匡之功,亦不先求禮命以令諸侯。宜繕甲兵,候機會,除群兇,靖四海,功成之後,九錫自至。且要君以求寵爵者,非為臣之義也。”廆不平之,出為新昌令。
皝為鎮軍,復參軍事。遷營丘太守,政化大行。
雋為大將軍,征拜咨議參軍,加揚烈將軍。
雋僭位,將定五行次,眾論紛紜。恒時疾在龍城,雋召恒以決之。恒未至而群臣議以燕宜承晉為水德。
既而恒至,言於雋曰:“趙有中原,非唯人事,天所命也。天實與之,而人奪之,臣竊謂不可。且大燕王跡始自於震,於易,震為青龍。受命之初,有龍見於都邑城,龍為木德,幽契之符也。”雋初雖難改,後終從恒議。雋秘書監清河聶熊聞恒言,乃嘆曰:“不有君子,國何以興,其韓令君之謂乎!”後與李產俱傅東宮,從太子曄入朝,雋顧謂左右曰:“此二傅壹代偉人,未易繼也。”其見重如此。
李產字子喬,範陽人也。少剛厲,有誌格。永嘉之亂,同郡祖逖擁眾部於南土,力能自固,產遂往依之。逖素好從橫,弟約有大誌,產微知其旨,乃率子弟十數人間行還鄉裏,仕於石氏,為本郡太守。
及慕容雋南征,前鋒達郡界,鄉人皆勸產降,產曰:“夫受人之祿,當同其安危,今若舍此節以圖存,義士將謂我何!”眾潰,始詣軍請降。雋嘲之曰:“卿受石氏寵任,衣錦本鄉,何故不能立功於時,而反委質乎!烈士處身於世,固當如是邪?”產泣曰:“誠知天命有歸,非微臣所抗。然犬馬為主,豈忘自效,但以孤窮勢蹙,致力無術,僶俯歸死,實非誠款。”雋嘉其慷慨,顧謂左右曰:“此真長者也。”乃擢用之,歷位尚書。性剛正,好直言,每至進見,未曾不論朝政之得失,同輩鹹憚焉,雋亦敬其儒雅。前後固辭年老,不堪理劇。轉拜太子太保。謂子績曰:“以吾之才而致於此,始者之願亦已過矣,不可復以西夕之年取笑於來今也。”固辭而歸,死於家。子績。〔六〕
績字伯陽,少以風節知名,清辯有辭理。弱冠為郡功曹。時石季龍親征段遼,師次範陽,百姓饑儉,軍供有闕。季龍大怒,太守惶怖避匿。績進曰:“郡帶北裔,與寇接壤,疆埸之間,人懷危慮。聞輿駕親戎,將除殘賊,雖嬰兒白首,鹹思效命,非唯為國,亦自求寧,雖身膏草野,猶甘為之,敢有私吝而闕軍實!但比年災儉,家有菜色,困弊力屈,無所取濟,逋廢之罪,情在可矜。”季龍見績年少有壯節,嘉而恕之,於是太守獲免。
刺史王午辟為主簿。雋之南征也,隨午奔魯口。
鄧恒謂午曰:“績鄉裏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終不為用,方為人患。”午曰:“績於喪亂之中捐家立義,情節之重,有侔古烈,若懷嫌害之,必駭眾望。”恒乃止。午恐績終為恒所害,乃資遣之。及到,雋責其背親後至,績答曰:“臣聞豫讓報智伯仇,稱於前史。既官身所在,何事非君!陛下方弘唐虞之化,臣實未謂歸順之晚也。”雋曰:“此亦事主之壹節耳。”累遷太子中庶子。
及暐立,慕容恪欲以績為尚書右仆射,暐憾績往言,不許。恪屢請,乃謂恪曰:“萬機之事委之叔父,伯陽壹人,暐請獨裁。”績遂憂死。
校勘記
〔壹〕 皝死永和五年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 皝死雋嗣位在永和四年,改稱元年則在五年。禦覽壹二壹引前燕錄作:“皝薨,即燕王位,赦其境內。元年春正月,雋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甚明。載記改“元年春正月”為“永和五年”,而誤移於“即燕王位”之前,遂似皝死即位亦在五年。
〔二〕 冉閔殺石祗至常煒聘於雋 通鑒九九常煒使雋在永和七年三月,時閔方攻祗於襄國,祗死在五月。疑“殺”當作“攻”,或“石祗”為“石鑒”之誤。
〔三〕 北中郎將謝萬先據梁宋 校文:謝萬時為西中郎將,北中郎將則郗曇也。傳脫郗名而以其官加之萬,疏矣。又考帝紀,萬喪師事在升平三年七月,荀羨山茌之敗則在二年十二月,今先列萬事而羨敗遠次於下文,序事先後倒置。
〔四〕 斬雋太山太守賈堅 通鑒壹○○雲堅被擒,憤惋而卒,疑“斬”當作“擒”。
〔五〕 在位十壹年 校文:雋立於永和四年,至升平四年凡十三年,此雲“十壹年”,“壹”當為“三”之訛。按:此自永和五年改元起算,亦當是“十二年”,“壹”字必訛。
〔六〕 子績 斠註:李秀碑作“產子續”,此“績”字為“續”之訛。按:冊府二二五又訛作“緒”。李績已見上文,下有附傳,不具出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