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於2006年第8期《咬文嚼字》月刊“語林漫步”)附3 滬上資深編輯金文明與當紅散文大家余秋雨之間的論戰似乎在壹夜之間戛然而止,余秋雨以不屑於再談此類話題的姿態,使這場剛剛開始的論戰成為壹場沒有對手的城下叫喊。 爭論的緣起十分簡單,曾參與《辭海》編纂,擔任過《漢語大詞典》編委,做過上海中醫藥大學出版社總編輯,退休後又被聘為復旦大學出版社特約編審的金文明,從壹個余秋雨散文愛好者的角度,發現了余秋雨散文中很多文史差錯。寫成多篇文章在《咬文嚼字》上發表,希望余秋雨能夠在以後的版本中改正。但是,金文明後來發現,余秋雨對批評的態度是公開拒絕,而這些錯誤並非壹般的細節問題,有的是余秋雨整篇文章的立論基礎,因此他將近幾年來閱讀余秋雨散文記錄下來的文史差錯進行了整理,從三個方面進行考辨,寫成了《石破天驚逗秋雨》壹書。在這本書中,他指出了余秋雨《文化苦旅》、《山居筆記》和《霜冷長河》三本散文集中126處差錯,7個有待商榷之處,每壹處指正都有史料佐證,這本22萬字的書***引用了170種古籍,做了大量艱苦細致的考證。 但是,余秋雨不以為然,他認為金文明太誇張了。在余秋雨眼裏,金文明所謂的大量錯誤,有的是他不理解死文字與活文字的關系;有的是他不清楚學術文化界的現狀,把歷史學家新的研究成果當作了“錯誤”;有的是金文明讀書太少,把自己沒有接觸到的材料說成是毫無根據;余秋雨認為,像金文明這樣的“咬嚼派”糾纏真偽難辨的文史細節,對大壹點的文化學術課題壹片茫然,心中沒有大文化,對年輕人創造性思維損害太大。 本來這些話題也還屬於正常的學術爭辯,但令人遺憾的是,在文章的末尾,余秋雨話鋒壹轉,借滬上已故著名出版家、雜文家羅竹風之口對金文明進行了含沙射影的攻擊。 被余秋雨稱為“我的朋友”、上海文化出版社總編,《咬文嚼字》主編郝銘鑒對這種含沙射影的做法十分不屑。認為偏離了學術探討,是壹種旁門左
道,很不可取。郝銘鑒認為金文明對余秋雨的批評是有根據的,有震撼力的,金文明的文史功底遠在余秋雨之上,由於工作經歷以及本身的刻苦努力,金文明是個稀有人才。當年籌辦《咬文嚼字》是羅竹風同意請金文明做編委,並多次對郝銘鑒說金文明很有學問。余秋雨的反駁文章郝銘鑒連看了三遍,他認為文章本身很失分,余秋雨對自己的差錯完全不認賬,他的反駁氣勢洶洶,強詞奪理,玩弄論戰技巧,缺少文化人應有的虛懷若谷的氣度。郝銘鑒說,余秋雨過去對《咬文嚼字》壹直說好話,但2000年選咬12位作家後,那麽多作家被咬,態度都很好,惟有余秋雨沒有表態。在這篇反駁文章中,更是流露出了對咬嚼派的壹種情緒。郝銘鑒說任何文化的消費過程都是壹個咬嚼的過程,咬嚼是文化生態鏈上不可或缺的壹部分。沒有咬嚼,文化也就不可能健康地發展。 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文藝評論家郜元寶在談到金、余之爭時說:涉及歷史的文學寫作都應該以尊重歷史為前提,這似乎用不著多說。但有的作者並不服氣,他們自認為有比歷史更真實更重要的思想要表達,而表達這樣的思想,是可以犧牲歷史甚至捏造歷史的。他們忘記了,他們那些重要思想為什麽非得和歷史綁在壹起不可呢?華東師大中文系、副教授、語文教育專家趙誌偉說:我覺得余秋雨的“咬嚼派無補文化”的判斷下得太武斷,有失分寸。社會需要各種各樣的文化,咬文嚼字即其壹也。妳可以寫妳的大散文,別人也可以搞他的“小標點”。術業有專攻。文人相輕自古而然;但沒有聽說過桐城派作家批評乾嘉學派是沒有大文化觀的。 上海辭書出版社社長李偉國是金文明文章中提到的壹個人物。他從金文明那拿到《石破天驚逗秋雨》壹書後認真研讀了全書。他說金文明指出了100多處的“文史差錯”,都是有根有據,文章寫得洋洋灑灑、曲折有致。書中指出的許多問題,比如“洛西”不等於“洛水之西”,“華陽亭”不能漏了壹個“亭”字,《巷議》的作者是吳孝宗而不是李師中,呂洞賓是唐朝著名道士,不是道家始祖,化名“王敬軒”的是錢玄同而不是劉半農,《荔子碑》不是柳宗元的手跡,等等,都是提得對的。不過這些問題發生的原因比較簡單,比如將李師中寫成吳孝宗,顯然是因為在宋魏泰的《東軒筆錄》中有壹條記李師中和吳孝宗兩個人阿諛王安石的事,余先生將吳的事記在李身上了。李偉國說,像這樣的問題,如果不作太多的“考辨”,對方也不會“申辯”。 但李偉國認為余秋雨的散文畢竟不同於文史學術論文,在某些問題上,似乎可以探討、補充,而不足深罪。比如關於林和靖究竟有沒有妻兒的問題,既然前人有兩種說法,余秋雨先生在作品中使用了壹種說法,盡管這種說法不是主流,將來在學術界甚至可能被徹底否定,現在余先生使用它,也不能說是大錯。又比如說關於嵇康《廣陵散》的傳承問題,余秋雨先生采用的是壹種比較通常的說法,這種說法富有傳奇色彩,自然經不起古今學者的學術推敲(在學術史上這樣的例子不少),但作為文人的余先生借助這段故事來傳達自己的感受,似無可厚非。範仲淹寫了千古名篇《嶽陽樓記》,卻沒有到過嶽陽樓,很多人都是這麽說的,從余秋雨先生的文章來看,他實在沒有欲為此事做學術翻案文章的意思,而相反,說範仲淹沒有到過嶽陽樓,也沒有鐵證。 還有如葉昌熾誤作“葉熾昌”之類,則是明顯的編校差錯。李偉國說,金文明的這本新作既然是對別人所出的差錯的考辨,肯定會特別註意自己不要發生差錯,但差錯畢竟是難免的,除了金先生自己已經發現的“知識盲點”“任匡衛理斯”以外,李偉國也看到了幾處編校的疏忽,如有上引號沒有下引號以及排字形近而誤之類。 李偉國認為,余秋雨和金文明是兩種不同類型的知識人士和社會角色。金先生是壹個十分專業的辭書編輯和編者,還出版過古籍整理著作,在他看來,對詞語和文史資料的運用,來不得半點的馬虎,而且他又有壹種超乎常人的倔勁,於是就有了“石破天驚”的“逗”和“咬”。余先生則是壹位帶有學者色彩的文學家,他的散文富含思想,優美大氣,擁有數百萬讀者,享有較高聲譽,他贊同壹位先哲的說法,在藝術中只有美醜而沒有對錯,余秋雨並不想歪曲事實甚至篡改歷史,但當有所思考、有所感悟,文思如泉湧的時候,他也會忽略壹些他認為並不重要的細節乃至發生差錯。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角色,這樣兩種大相徑庭的理念,現在發生了碰撞,這種碰撞對於讀書界來說,應該是壹件好事,人們可以參與討論,從中獲益。不過討論要有良好的氣氛,金先生和余先生素昧平生,但好像已經有了過節,從金先生的書和見諸報端的各種談話來看,其間有不少話也是多余的。 據了解,金文明的《石破天驚逗秋雨》壹書最近已被臺灣壹家出版社買去了中文繁體字版權,金文明為這本繁體字本除增加了幾篇文章外,將原先4000多字的序改換成壹萬多字。金文明對余秋雨回答的回答壹文(壹萬多字)也被轉至臺灣。這場爭論是否會轉移戰場,不得而知,但廣大文史愛好者以及愛好文史知識的年輕人,希望的是無論是學術大師還是散文大師,在為青少年普及文史知識的之前,首先為年輕人樹立好的學術品質和學術風範。(余傳詩) ——都是余秋雨自己的“身份定位”惹得禍,他的很多歷史觀都很有啟發性,但是總是說對了開頭,說到後面,就把“優秀”、“壹流”和“最高”這壹類的詞往自己身上攬了。——既然妳要定位自己是“學者”、“學問家”這壹類的心理頭銜,而且在散文和各種言談中也透著這種自我心理定位,並且有效的傳達給了讀者,那麽就註定要在“咬嚼”方面下苦功夫咯,呵呵。——當然,如果余秋雨只是把自己定位為壹個作者,像竹林七賢、陶淵明、李白、蘇東坡那樣的作者——不是“作家”(作家這個頭銜的政治性太強,也遠非英語世界“writer”壹詞可以衡量的,嚴重閹割了中國文人的創造能力),那麽“虛懷若谷”這樣的世俗枷鎖,就根本套到身上來了,愛怎麽寫怎麽寫,盡可以隨意揮灑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