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改自三他戲曲之外,還有很多子弟書是作者觀書有感,興至而成的。現存子弟書中,出於各種小說的約有百段,其中出自《紅樓》者最多,約三十六段,其次為《三國》,有約二十段,再次為《聊齋》,約十六段,《金瓶梅》約有八段。除了這些子弟書的內容是直接取材於小說之外,在某些子弟書中還有對創作本身很生動地描寫,如“蕉窗氏剔燭閑看《情僧錄》,清秋夜筆端揮盡《遣晴雯》。”(《遣晴雯》)“瑣窗人靜轉清幽,翻閱殘篇小案頭。筆端清遣閑時閑,墨痕點染古人愁。謝朓山前花似錦,子陵臺上月如鉤。到而今謝朓子陵何處也,山自青青水自流。”(《走嶺子》)“客居旅舍甚蕭條,采取奇書手自抄。偶然得出書中趣,便把那舊曲翻新不憚勞。也無非借此消愁堪解悶,卻不敢多才自傲比人高。漁村山左疏狂客,子弟書編破寂寥。”(《天臺傳》)“紙窗梅影月初升,半榻殘篇壹燈青。此際渾疑身化蝶,閻浮漚寄羽毛輕。稗史觀來惟節義,新詞填去盡多情。鶴侶氏閑筆重描梅花夢,且看張夢晉他能體溫柔意方是大英雄。”(《何必西廂》)無論是“偶然得出書中趣”,還是“稗史觀來唯節義”,都說明這些子弟書是因觀書有感而作。
盛世漸衰,外憂內患,交紛而至,世人多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於是子弟書中有多了壹些諷時刺世之作,如《為賭傲夫》、《老鬥嘆》、《假老鬥嘆》、《須子論》等。從這些作品中,明顯可以看出當日風俗人物之變。還有《俏東風》、《碧玉將軍》等直接反映清代較為著名的事件的作品。
要提到子弟書的興起與發展,就不能不提到清代第壹部可能也是唯壹壹部研究子弟書的專著——顧琳的《書詞緒論》。我們對子弟書早期情況的很多推測,都是根據這部書記述。《書詞緒論》題為“金臺顧琳玉林氏著 鐵嶺李鏞東序氏評”,撰於嘉慶二年(1797年)。原書前有李序、自序,後附書社引、余說各壹則,正文分為八條,曰“辨古”、“立品”、“脫俗”、“傳神”、“詳義”、“還音”、“調絲”、“立社”。其第壹條“辨古”中有壹句話說:“書之派起自國朝,創始之人不可考,後自羅松窗出而譜之,書遂大盛。”可見,子弟書的興起,與羅松窗的貢獻是密不可分的。“譜”字作“編排記錄”解可,作“按詞度曲”解亦可,可見,或許東韻子弟書,根本就是羅松窗創出的,就像劉寶全創京韻大鼓壹樣。如果這樣說的話,那麽羅松窗之前的所謂“書”,是不同於子弟書的另外的曲藝形式,是不能叫子弟書的。就像怯大鼓不能叫京韻大鼓壹樣。再往下說,則西韻子弟書,亦如白雲鵬之白派京韻大鼓。東韻子弟書正大渾涵,長於敘金戈鐵馬,劉派京韻如是;西韻子弟書纏綿悱惻,長於敘才子佳人,白派京韻亦如是,何其相似。劉派京韻多用東韻子弟書詞,白派京韻多用西韻子弟書詞,良有以也。 從“辨古”的敘述來看,最晚在1780年前後,子弟書的東、西兩派已經形成,並風行壹時。
子弟書是以唱當先的,即唱是第壹位的,而詞句是第二位的。這壹點今人理解多有誤。今人多以子弟書曲調不傳,認為子弟書重文不重唱,實則不然。《書詞緒論》品評東西兩韻,認為“其西派未嘗不善,惟嫌陰腔太多,近於昆曲,不若東派”,還是從音樂的方面品評高下的。而余如“還音”、“調絲”兩條,更是從吐字發音(實即音樂韻律)、伴奏等方面詳細論述,可見在子弟書的演唱中音樂曲調的重要。
無論戲曲曲藝,其唱腔都是第壹位的,否則就失去了它作為壹個曲種或劇種存在的條件。就愛好者來說,無論是愛好哪種戲曲曲藝,都是由迷戀它的唱腔開始的,這壹點不證自明。而子弟書的愛好者都有文化,當然希望唱自己的作品,而且子弟書本身的格律等點又恰恰符合他們的創作條件和創作要求。所以子弟書的創作非常興盛,這壹點和岔曲的興盛是壹致的。但是不能因為子弟書的文辭內容非常可取而曲調音樂已經失傳就說子弟書重文不重唱。也許子弟書在唱腔音樂方面價值不高,但是從好愛者的角度看,還是以唱為第壹位的。
今人論子弟書最初的演唱組織,多據《書詞緒論》第八條“立社”而言書會、書社。不過顧琳說得很清楚,“立社,以文會友之意也。……然立社甚難,余不過姑存是說,以俟高明裁酌可耳。”顧琳所論立社之道、立社之旨、立社之規,皆是提議,非為記實。不過照八角鼓票房的情況來看,子弟書立書社也是非常可能的,但我還沒找到可以證明的文獻資料。
《書詞緒論》中提及“冷落梅花冷落春”(《離魂》)雲是古人詩篇(“詳義”),則或許此篇為羅松窗之前,即子弟書未成形時之舊作。亦或許子弟書之形成、羅松窗之年代皆應前提至康雍之世,無他證,姑存疑。 也許在子弟書產生很短時間之內,就產生專業子弟書藝人。曼殊震均《天咫偶聞》卷七載“此等藝,內城士大夫多擅場,而瞽人其次也”,大概唱子弟書的藝人以瞽人居多。現存子弟書中如《郭子儀上壽》、《天官賜福》、《群仙祝壽》、《八仙慶壽》等,從內容文法來看,當都是藝人的作品。《天咫偶聞》又述曰“舊日鼓詞有所謂子弟書者……然瞽人擅此者如王心遠、趙德璧之屬,聲價極昂,今已頓絕”,《天咫偶聞》作於同光間,而稱“舊日鼓詞”,又稱“今已頓絕”,則道、鹹之世北京子弟書唱者已罕。而東北如沈陽等地子弟書卻興盛如昔。至於子弟書在東北的興盛,有任光偉《子弟書的產生及其在東北之發展》(載《曲藝藝術論叢》第壹輯)可資參考,已不在本文範圍之內。
北京子弟書至道鹹間雖已頓絕,但卻最少有兩種分支興盛過,壹是石玉昆的“石韻書”,壹是郭棟的“南城調”。這兩種分支在都作為曲牌而存在於單弦牌子曲中(當然,在單弦吸收時曲調格律等肯定有過改變)。關於石韻書、南城調和子弟書的延承關系,現在看來還有很多疑問,容另文詳述。
石玉昆比郭棟要早,但是前後相差應不出十年。從《書詞序論》中我們可以知道,子弟書的演唱是自彈自唱的。從《評昆論》、《郭棟兒》兩篇子弟書來看,石玉昆演唱時還是自彈自唱,而郭棟的演唱已是“雙頭人”,即壹人伴奏壹人唱了。大約在嘉慶年間,西韻傳入天津,與天津的民間曲調、語言相結合,稱為“衛(天津衛)子弟書”,後又稱“西城板”。衛子弟書今傳有音樂曲譜,但它對子弟書的延承也有壹些疑問,並且,西城板是否就是衛子弟書也還有疑問,有《》劉吉典《天津衛子弟書的聲腔介紹》(載《曲藝藝術論叢》第三輯)等文可參,由於本文以北京為研究範圍,關於衛子弟書就不多加考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