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中,上古的寶劍,總被描述得出神入化,實在令人向往。這樣的尤物已經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價值連城的國寶了。如果不是多部古籍彼此印證,這些神奇的兵器的出身問題,便很容易遭到質疑。《荀子》與西晉張華的《博物誌》對此均有大同小異的記載。看來,春秋時代的鑄劍大師歐冶子和幹將、莫邪夫婦,手上確實有絕活兒。
《博物誌·器名考》翻出了歐冶子、幹將、莫邪三人壓箱底的家當。他們親手鑄造的幾把名劍樹立了壹個“劍中極品”的神話。此後兩千多年裏,沒有人能超越,歐冶子始終保持著鑄劍祖師爺的崇高地位。莫非後人裝了壹腦袋糨子?是跪在前輩面前,實在擡不起腿來;還是故意躺在祖宗的遺產上,不肯動窩兒?最好的寶劍似乎壹下子讓歐冶子他們鑄完了。《博物誌》的記載,的確神乎其神。書上說:“寶劍名:純鉤、湛盧、豪曹、魚腸、巨闕,五劍皆歐冶子所作。”
這些寶劍中的極品居然是民間工匠“出皇差”的產物。恐怕沒有材大氣粗的國君,歐冶子天大的本事也鑄不起如此奢華的兵器。幸好越王勾踐和楚昭王都是寶劍的“發燒友”,舍得出大價錢;而且那個叫風胡子的人眼睛毒辣,是相劍的高手,願意為楚王傳遞聘書做掮客。於是,閩南湛盧山裏鑄劍池的余燼尚在,風胡子就馱著成箱的金銀珠寶,笑呵呵地敲開了歐冶子的家門。對鑄劍大師來說,這是壹場找上家門的夤緣。福建深山裏熊熊的爐火鑄成了“五劍”的英名,楚昭王迫不及待的定貨單又搬來了壹把聲名登天的長梯。民間的冶工,到哪兒都是煙熏火燎,丁丁當當壹通響。如今肥豬拱門,還怕賣力氣嗎?至於說,寶劍鑄出來,是殺人還是宰豬,那就不關工匠的事兒了。
鐵匠活兒幹完了,三柄鋒芒畢露的寶劍擺上了楚王的案頭。果然是寶刃!楚王心滿意足,三名工匠也心滿意足,尤其是幹將、莫邪兩口子,得了錢,還獲了利。雌雄壹對“夫妻劍”,分別以自己命名。看來,劍即人,人如劍,壹輩子的榮辱毀譽都熔鑄到幹將、莫邪當中了。
後來,楚王後來拿這兩把寶劍做人情,壹起送給了“春秋五霸”之壹的吳王闔閭。也好,幹將本來就是吳國的子民,寶劍為吳國王室所有,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公元前496年,吳越在浙江嘉興交戰,闔閭與勾踐兩軍對陣,兩位君主都手持寶刃,歐冶子的“前五劍”、與幹將、莫邪合作的“後三劍”第壹次變成妳死我活的仇家,同室操戈,總要分出冠、亞軍。最後,闔閭完蛋了,他劍瘡迸發,含恨而死。臨終前,拉著兒子夫差的手叮囑:“妳千萬別忘記,勾踐是妳的殺父仇人啊!”夫差哭著回答:“家仇國恨,怎敢忘記!”三年以後,勾踐成了夫差的階下囚。
闔閭死了,他的寶劍也追隨於地下,《越絕書》提到了他的殉葬品,英雄寶劍兩相伴,堪稱千古佳話。人值;劍也值了!
在有緣人那裏,寶物是有呼吸、有心跳、有靈性的,它們儀態萬方、矜持冷艷,倘若有人冷言惡語、推來搡去,寶物的尊嚴便要枯萎,倒不如藏於名山,沈埋地下,總能等到珍愛自己的有緣人。“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李太白是酒的知音,吳王闔閭則是劍的追隨者,他與殉葬墓穴中的“槃郢、魚腸之劍”,都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