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問題,古今學者眾說紛紜,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壹、“水災”說;二、“遊牧”、“遊農”說,三、“去奢行儉”說,四、“王位紛爭”說。
“水災”說試圖從自然災禍方面去尋求商都屢遷的原因。
但它舉不出壹條過硬的材料來證明水災逼迫商人遷都。
相反,從湯至中丁,傳六代十壹王,至少都亳壹百五十軍,難道這麽長壹段時間河水就役有鬧災嗎?而且從武丁到紂蔔辭多次記載洹水泛濫為害殷都,但殷人並未因此遷都。
為何盤度之後水災不能逼人遷都,而盤庚之前水災卻能逼人遷都呢?另外,南朝的幾個都城全在黃河兩岸,尤其是中丁由亳遷隞和盤庚由奄遷殷,越遷越向河濱,這種現象用“水災”說是無法解釋的。
“遊牧”、“遊農”說試圖從社會生產方面去尋求商都屢遷的原因。
“遊牧”說認為,商人在盤庚遷殷之前還是遷徙無定的遊牧民族,到盤庚時才有初步的農業,由遊牧經濟轉入農業經濟,因此有了定居傾向。
但商代蔔辭和考古資料證明,早在商代前期,農業己是最主要的生產部門,所以,此說不符合歷史實際情況.
“遊農”說認為,商代的農業是原始的。
其原始性表現為生產工具的笨拙和耕作方法的原始。
商人采用“火耕”的方法,即“焚田”,來代替笨拙的生產工具開辟原野,把林莽燒平後,在灰土上播種。
他們既不知道灌溉,也不懂得施肥,壹旦土地的自然力耗盡,便需改換耕地,不得不經常遷徙。
“遊農”經濟是商人都城屢遷的原因所在。
但考古資料證明,鄭州和小屯兩地商代文化中出土的石鐮和石斧都很近似。
這兩地正好壹個代表商代前期,壹個代表商代晚期。
商代農業生產已使用少量青銅器。
目前出土的幾件青銅農具,商代前後期的數量也大體相當。
這說明商代前後期農業生產工具並未發生重大變化,同樣是“笨拙”的。
至於耕作方法,胡厚宣先生在《殷代焚田說》中指出“焚田”是殷人狩獵的壹種方法,根本與農業無關,至於說商人“不懂得施肥”,則與史實不符。
《汜勝之書》說:“湯有旱災,伊尹作區田,教民糞種,負水澆稼。”甲骨文“尿”字即糞便之“屎”字。
蔔辭中有大量“尿田”的記載,商代初期已知“糞種”,當是可能的。
“遊農”說的論據經不住推敲。
另外,它跟“水災”說壹樣,無法解釋中丁之前和盤庚之後,商都穩定的史實。
所以,“遊農”說也難以令人置信。
“去奢行儉”說和“王位紛爭”說試圖從社會政治方面去尋求商都屢遷的原因。
“去奢行儉”說認為“抑制奢侈,倡導儉樸,借以緩和階級矛盾,是商都屢遷的原因。
此說多少有點合理成分。
因為《尚書》中《盤庚》三篇是保存下來的商王盤庚遷殷時對臣民的三次演講詞,將遷之時,他曾指責貴族中有貪求財富的亂政官吏;既遷之後,他又告誡官吏:不要積聚財物,光為自己孜孜不倦地增殖產業,應該施惠於民,要永遠潔凈妳們那顆和國王壹樣的心。
但是,奢侈是剝削階級的“痼疾”和“通病”。
不僅遷殷之時存在,遷殷之後照樣存在。
為什麽此時奢侈可以促使遷都,而彼時卻不能呢?“去奢行儉”說雖然看到商都屢遷的某些現象,卻未能透過現象,抓住本質。
所以,它對商都屢遷原因的解釋缺乏說服力。
“王位紛爭”說,根據《史記·殷本紀》:“自中丁以來,廢適而更立諸弟子,弟子或爭相代立,比九世亂,於是諸侯莫朝”的記載,註意到從中丁至陽甲正好九王,先秦典籍中“幾世”即指“幾王”,這“九世之亂”與商都屢遷,在時間上如此若合符契,決非偶然巧合,它應是促使商都屢遷的客觀原因。
這個推斷,可以在《尚書·盤庚》中篇裏找到證據。
盤庚追述先王遷都原因時說:“殷降大虐,先王不懷厥攸作,視民利用遷。”《孔疏》認為“大虐”的具體含義是:“上雲‘不能相匡以生,罔知天之斷命’,即是天降災也”。
很明顯,“大虐”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就是指以王位紛爭為中心的“九世之亂”。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政治上的動亂和紛爭,給人民帶來無窮災禍,先王並不懷戀他們手造的基業,為人民的利益來遷徙。
那麽,王位紛爭所引起的社會動亂,為什麽必須用遷都的辦法來解決呢?因為“九世之亂”的直接後果是商王權威削弱和貴族勢力膨脹。
貴族勢力膨脹,表現在經濟上,是聚斂財富;表現在政治上,是弒君篡位。
鬥爭的雙方,為了贏得勝利,必須借助天時、地利與人和。
天時,是不依人的意誌為轉移的,而且是彼此***享的。
人和,要靠主觀努力去爭取。
惟獨地利,誰占有它,就屬於誰。
很明顯,既然貴族的勢力能夠膨脹起來,並足以威脅王權,那麽,貴族壹定占有地利。
殷商時期雖然已進入青銅時代,但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仍舊很低。
在那種社會發展水平上,地利的作用就格外重要。
通過遷都來改變貴族地利的優勢,從而削減貴族的實力,是商王的戰略措施。
這應是促使商都屢遷的主觀原因。
證之《尚書·盤庚》篇,正是這樣。
盤庚遷殷幾乎遭到舉國上下的反對,“民咨胥怨”,但主要阻力來自貴族,不是平民,更不是奴隸。
貴族用浮言來煽動民心,而盤庚則抓住“天命”和“先王”兩面大旗,口口聲聲鼓吹為人民打算來爭取民心。
在當時,“天命”和“先王”無疑是有威力的,使盤庚得以遷殷。
將遷之時,盤庚發出警告:“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奸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於茲新邑”,就是說,有奸詐邪惡,不聽話的人,我就把他們斬盡殺絕,不讓這孬種遺留在新邑蔓延滋長。
可見盤庚企圖通過遷都打擊貴族。
既遷之後,盤庚重申:“無有遠邇,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即不管與商王血緣的遠近,造罪就處死,立功便封賞;並宣稱自己有權“制乃短長之命”。
這說明通過遷都,鎮壓了異己,商王權威上升了。
“九世之亂”的教訓是深刻的。
為了避免歷史重演,王位繼承制發生變化。
商王繼統法分三期:第壹期大丁至祖丁以兄為直系,第二期小乙至康丁以弟為直系;第三期武乙至紂傳嫡長子。
盤庚處於由第壹期向第二期轉變階段。
遷殷後商王繼統法出現以弟為直系並終於轉變為傳子的新情況。
嫡長子繼承制的確立,減少王位紛爭,王室內部穩定下來,所以導致遷殷後二百七十三年沒有再徙都城。
“王位紛爭”說對商代前期都城屢遷的解釋是比較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