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學昌明、極盛的時代――漢朝
在儒學作為漢帝國支配思想確立的過程中,與之有密切關系的經學也迅速發展起來。漢代是經學昌明、極盛的時代。欲了解漢代的學術思想,對經學之探討不可或缺。欲探討經學,與經學幾乎同時存在、甚至在有學理上有牽連的讖緯之學,自然也應該受到關註,盡管它常被斥為虛妄。> > “經”早先是諸子百家均可用來稱謂某種綱領性學說或文獻的通稱,後則特用於學派尊崇的、以為代表的儒家所編書籍的專稱。將這些特定的著作稱為“經”,可能始於漢代。漢代的“經”,有《詩》、《書》、《禮》、《易》、《春秋》,亦即通常所言“五經”,算上《樂》則為“六經”,據說它們是由孔子編訂並傳授的。歷代基於特定需要,“經”目也有所改變,趨勢是“經”的領域逐漸擴張:約東漢時,去《樂》而升格《論語》、《孝經》,始有“七經”之名;,將“三禮”(《周禮》、《儀禮》、《禮記》)、“三傳”(《左傳》、《公羊傳》、《梁傳》),連同《易》、《詩》、《書》,合稱“九經”;,在唐“九經”基礎上,增《孝經》、《爾雅》、《論語》、《》,而有所謂的“十三經”之提法。對這些“經典”的闡發、議論,大體上都可視之為“經學”。與包含較廣泛的儒學相比,“經學”的範疇要狹窄許多。> > 秦置博士官,多至70人,諸子百家,包括儒家在內,都可立為博士。博士掌通古今,備顧問,議禮論政,教授弟子。焚書坑儒後,博士、諸生受到打擊,官學衰微。漢初,高祖以叔孫通為博士,博士制度方不絕如縷;因受政治及戰亂之害,學術深受影響,“時獨有壹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唯有《易》蔔,未有它書”(《漢書·劉歆傳》)。惠帝至文景時,文化政策放寬,學術漸趨復蘇,博士數量也有所增加,《詩》、《春秋》已列其中。如壹樣,此時的博士也並不限於儒家,如公孫臣以言“五德始終”召拜博士;博士的作用不過是備員待問而已,不受當世重視。建元五年(前136),武帝增《書》、《禮》、《易》,合文景時之兩家,故有五經博士,經學在朝廷中更加齊備;次年,竇太後去世,丞相田將不治五經的太常博士壹律罷黜,排斥黃老刑名百家之言於官學外,並優禮延攬文學、儒者數百人。> > 太常中經學博士完備:由於經學師承不同,壹經多置數家博士,各家屢有分合興廢。武帝時,除《詩》有齊、魯、韓外,其余四經各有壹家博士,《書》為歐陽、《易》為田何、《禮》為後氏、《春秋》為公羊;至宣帝時,《易》有施、孟、梁丘,《書》有歐陽、夏侯勝、夏侯建(大小夏侯),《詩》有齊、魯、韓,《禮》有後氏,《春秋》有公羊、梁,有十二博士;光武帝時,《書》、《詩》三家各保持不變,《易》三家而增京氏,《禮》有戴德、戴勝(大小戴),《春秋》廢梁而並立公羊嚴、顏二氏,***有14家博士。博士的任務是誦讀、教授、解釋儒家經典。博士有弟子,武帝時博士弟子50人,成帝時至3 000人,順帝時達30 000人之多。博士即經師,經師以其所承受師說為師法,其有“章句”者別立為家法;“家法”系壹家之學,壹經之所以分立數家博士,從根本上說是源自“家法”不同。漢代“經有數家,家有數說”(《後漢書·鄭玄傳》),由師法衍出家法,家法又各分專家。> > 漢代儒學復興及經學發展的同時,搜集、整理典籍之熱潮彌漫朝野。武帝時,朝廷建藏書之策,置寫書官抄寫書籍,集中有大量的圖書。河間獻王劉德,修學好古,“從民得善書,必為好寫與之,留其真,加金帛賜以招之”,“故得書多,與漢朝等”(《漢書·景十三王傳》)。成帝時,命陳農訪求天下遺書,又命劉向等人校讎諸書: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類書,任宏校兵書,尹鹹校數術(占蔔之書),李柱國校方技(醫藥之書)。書於竹帛之典籍,受焚書、戰亂等影響,難免錯亂失序、文字訛衍,故有“校讎”。每壹書校畢,都由劉向條成篇目,寫出提要。劉向去世後,劉歆承繼父業,完成這壹工作,並成《七略》壹書。是書分《輯略》(諸書總要)、《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術數略》、《方技略》,著錄圖書13 000余卷。《七略》作為我國第壹部目錄書,今雖不存;精髓卻保存於《漢書·藝文誌》,流傳至今。> > 劉歆在校書過程中,發現不同的經書底本,經今、古文之爭浮現。漢代太常所置經學博士,皆為今文經:經書最初由老儒口授,以當時通行隸書寫成。古文經是由秦以前的古文書寫,系先秦寫本舊書。古文經在漢代的發現有多次,如武帝時在魯國曲阜(今山東曲阜)的淹中裏發現的《禮古經》,宣帝時河內郡(治今河南武陟)壹民間女子拆除老屋時發現的古書,包括《易》、《禮》、《春秋》等。最重要的發現是以下兩次:壹是河間獻王劉德搜集的書中,所得先秦古文舊書尤多,有《周官》(《周禮》)、《禮記》、《禮》、《尚書》等;《周官》、《禮記》為其獨有,《尚書》、《禮》亦見於孔壁遺書;他還將喜好的《左傳》、《毛詩》(通常視為古文經)立為河間國博士。二是武帝末魯恭王在拆毀孔子舊宅時,從墻壁中發現《古文尚書》、《禮記》、《論語》、《孝經》、《春秋》等;魯恭王所得之書後由孔安國獻於朝廷,因“巫蠱之禍”發生而未立於學官。古文經雖未立於學官,但民間傳習之風並未止絕。> > 劉歆在校書中發現《春秋左氏傳》,並以之來解釋《春秋》,“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漢書·劉歆傳》);據他自述,還發現有《禮》(《逸禮》)、《尚書》(《古文尚書》),這兩種書即是由孔安國獻於朝廷的孔壁遺書。在劉歆看來,今文經是秦火、禁書劫余,殘缺在所難免;古文經系先秦寫本舊書,更接近儒學的本來面目。古文經或可增補現有經傳之殘缺,如《古文尚書》較之伏生所傳《今文尚書》多16篇,《逸禮》較之高堂生所傳《禮經》(《儀禮》)多39篇;或可校補現有經傳之脫簡,如用《古文尚書》校歐陽、大小夏侯的今文《尚書》,知今文經中《酒誥》脫簡壹、《召誥》脫簡二;或較現有今文經傳更為可信,如《左傳》與《公羊》、《梁》之別在於,《左傳》系與孔子同時的左丘明親見之作,余者則系孔子弟子再三傳聞之作,前者無疑是信而有徵。他建議朝廷將《左傳》、《逸禮》、《古文尚書》及傳習於民間的《毛詩》立於學官。> > 劉歆的建議受到五經博士反對,雙方為此展開激烈辯論。劉歆指斥太常博士“因陋就寡”,“保殘守缺”,“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漢書·劉歆傳》)。劉歆的強烈措辭引起諸儒怨恨。時任光祿大夫的名儒龔勝,因此上疏哀帝請辭;儒者出身的執政大臣師丹亦大怒,彈劾劉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漢書·劉歆傳》)。哀帝原本留心於劉歆新說,但礙於朝臣的激烈反對,無法袒護劉歆。劉歆為自保而主動申請離京任職,經今、古經之首次論爭無結果而罷。> > 此後,經學中出現今文、古文兩個流派,各持不同底本,各有不同經解。當政時,劉歆為其得力助手。為托古改制之需,王莽為《古文尚書》、《毛詩》、《逸禮》等古文經立博士,古文經獲得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或有後人據此提出古文經系劉歆協助王莽篡漢而偽造之說,但從錢穆《劉向歆父子年譜》全面而系統的研究來看,偽造說並不可信,雖然古文經確實為劉歆、王莽所利用。> > 王莽敗亡後,古文經也受池魚之殃。東漢初,就是否為古文經《左傳》、《費氏易》立博士問題,朝廷再次爆發激烈爭論。當時,古文經學家陳元、鄭興、杜林等人俱為學者所宗,古文經學已有較大發展且影響也在不斷擴大,尚書令韓歆因此請奏光武帝而欲立《左傳》等於學官。光武帝令公卿、大夫、博士於雲臺集議,今文經學博士範升堅決反對,與韓歆等人反復辯難,結果不歡而散。> > 會後,範升上書陳述反對理由:如立《左傳》、《費氏易》,其他學派也將爭立;《左傳》、《費氏易》師承不明,自身多有乖異、可疑之處;指出《左傳》之失數十事。陳元聽聞此事,詣闕上疏,駁斥範升等人:對《左傳》指責,系將纖微之誤誇大為巨謬,肆意詆毀,掩其弘美,不足憑信;結合漢代立經博士的事實,為立《左傳》於學官張目。範升、陳元反復駁難十余次,光武帝終立《左傳》於學官。“諸儒以《左氏》之立,論議嘩,自公卿以下,數廷爭之”(《後漢書·陳元傳》),《左傳》旋立即廢。第二次經今、古文之爭,表面上古文經再次失利,但其影響卻是有增無減:不僅相信古文經學的人漸增,手握權柄的官僚甚至是帝王,也漸傾向古文。> > 經今、古文之爭雖繼續,但爭論多在學者間展開,且不像前兩次那樣激烈。爭論的焦點在《春秋》三傳。章帝時,古文經學代表人物賈逵,與今文經學代表人物李育,就《左傳》與《公羊》、《梁》之優劣高下,展開爭論。賈逵特意渲染《左傳》的君父之義,還援引圖讖之說推尊《左傳》,諂媚喜好《古文尚書》、《左傳》的章帝。針對今、古文經學者在《春秋》三傳爭論中多引圖讖而不據理體之弊,李育曾著《難左氏義》,分列41事,論證《左傳》“不得聖人深意”;白虎觀會議上,李育以《公羊》駁難賈逵,“往返皆有理證,最為通儒”(《後漢書·儒林傳》)。桓、靈之時,今文經學大師何休傾註17年心血,撰成“公羊學”集成之作《春秋公羊解詁》,宣傳“公羊學”完整傳承孔子學說,以維護其權威地位,貶抑《左傳》、《梁》;針對何休及其論著,經學大師鄭玄發表壹系列反駁之作,由於他精通“三傳”之義,對各家長短了然於胸,所論切中要害,以至於何休感嘆說,“康成(鄭玄字)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後漢書·鄭玄傳》)今文經的衰落已成定勢,古文經彰顯而成為主流。> > 漢代經今、古文之爭以“古學遂明”終結,但此時的“古學”與古文經之本來面目已有不同。以許慎、鄭玄為例,就可略知大概矣。> > 許慎是東漢中期古文經學家,針對穿鑿附會、曲解經文之弊,他編撰《說文解字》壹書,收錄小篆及其他古文九千余字,逐字註釋其形體音義。從文字來源上,《說文》引古文經本為據;在字義解釋上,則破經今、古文學界限,引今文經說者亦不在少。這無疑具有指向意義。> > 鄭玄(127~200),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東高密)人,既學《京氏易》、《公羊春秋》等今文經,也學《左氏春秋》、《古文尚書》等古文經,有經今、古文學兼修之實,故能沖破今古文經學藩籬,左右采獲,取其所長,遍註群經:註《易》用費氏古文;註《尚書》用古文,兼采今、古文;箋《詩》以《毛詩》為主,參以齊、魯、韓三家;註《儀禮》並存今、古文,從今文則註內疊出古文,從古文則註內疊出今文;註《孝經》多今文說;《周禮》有古文無今文,《禮記》亦無今古文之分,其註自不必論。“鄭玄括囊大典,網羅眾家,刪裁繁誣,刊改漏失,自是學者略知所歸”(《後漢書·鄭玄傳》)。> > 如果說文字差異是經今、古文之爭表象的話,或者說古文經是否立於學官為表象的話,雙方在經義理解等方面的差異則是實質性的;當然,這種實質性差異在學術思想上的表現,較之漢代會更為突出。壹般來說,今文經多講義理、重微言大義,以《春秋公羊傳》為主,尊孔子為“素王”(不居天子之位而有其德),以托古為名而行改制之實,視孔子為政治家、哲學家、教育家;古文經側重章句訓詁,重《周禮》、《左氏春秋傳》,尊孔子為先師,並將在儒學系統中的地位置於孔子之上,視孔子為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學者,亦即古代文化的保存者。不過,就漢代經今、古文爭立學官來看,雙方實際上並非全基於學術考慮。立於學官,不僅可正式傳承本派學說,也關系到學派弟子的權益:博士弟子有免除徭役、賦稅之權,學成考試合格後,還可按等第錄用為官。夏侯勝壹語道破此中道理,“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茍明,其取青紫如拾地芥耳。學經不明,不如歸耕”(《漢書·夏侯勝傳》)。經學發展既與“祿利之路”(《漢書·儒林傳》)相關,故是否立學官、置博士,也就不僅僅是學術問題了。> > 與經今、古並存的是讖緯之學。讖是神秘預言,“詭為隱語,預決吉兇”。讖常附有圖,故又稱圖讖。讖的產生年代很早。如時,方士盧生獻圖書,寫有“亡秦者,胡也”;秦二世時,“陳勝王”的魚腹丹書,等等,都是帶有神秘色彩的政治隱語。緯相對於“經”而得名,“緯者,經之支流,衍及旁義”(《四庫全書總目》),是依托孔子的解經之書。“緯”出現的年代似較“讖”為晚。漢代以五經為外學,以“七緯”為內學,儒生兼習經學、讖緯。> > 所謂七緯,是指《易》、《書》、《詩》、《禮》、《春秋》及《樂》、《孝經》的緯,每經之緯的數量不盡同,且緯的名稱也相當奇特。譬如,《易》緯有六篇:《稽覽圖》、《乾鑿度》、《坤靈圖》、《通卦驗》、《是類謀》、《辨終備》;《孝經》有緯兩篇:《援神契》、《鉤命決》。早先讖、緯有別,西漢末年以來,兩者多混淆並稱,緯中也含有讖的內容(數量約占今天殘存全部緯書之半),講符命、預言,大行於世。讖緯言語難解,內容駁雜,或解經、述史,或涉天文、歷數、地理;以陰陽五行、天人感應為思想基幹,據天象、五行等占驗吉兇或預言,易為人穿鑿附會,多被斥為荒誕不經。魏晉以來,歷代禁毀圖讖,由於讖、緯間雜,緯書也受影響,隋代後大都亡佚。現今所見緯書較完備的輯本,是日本學者安居香山、中村璋八所輯之《緯書集成》。> > 西漢末至東漢壹代,讖緯之學在學術、政治領域有相當的影響力。> > 就學術而言,讖緯特別是緯書,與今文經學關系尤為密切,或可視為經學之壹部分。讖緯中或是直接引用經文,加以闡發,緯以附經、解經;或是經說略而讖緯詳,經受益於緯,緯以補經、證經。清代今文經學家皮錫瑞說道:“(緯中)多漢儒說經之文:如六日七分出《易緯》,周天三百六十度四分度之壹出《書緯》,夏以十三月為正雲雲出《樂緯》;後世解經,不能不引。三綱大義,名教所尊,而經無明文,出《禮緯·含文嘉》;馬融註《論語》引之,朱子註亦引之,豈得謂緯書皆邪說乎?”皮錫瑞著、周予同註釋:《經學歷史》,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109頁。> > 今文經學集成之作《白虎通》中,頻引緯書,正顯現出緯書對經學的重要性。不僅今文經學重讖緯,古文經學也受其影響。賈逵以《左傳》與讖緯相合,獨可證劉氏為堯之後代,雖為諂媚之舉,但可窺見讖緯波及古文經學壹斑。何休、鄭玄因經今、古文而爭論不休,他們註解儒家經典時,卻不約而同地引用讖緯立說;尤其是鄭玄,在遍註群經之時,還為許多緯書作註(今天殘存緯書佚文約半數為鄭玄所註),在論著中或依緯立說。譬如,對《易》經中“易”字的理解,鄭玄很精辟地說道:“易之為名也,壹言而函三義:簡易壹也,變易二也,不易三也。”即,《易》經的“易”包含“簡易”(囊括宇宙萬物的壹切原理)、“變易”(宇宙萬物隨時都在運動變化)、“不易”(宇宙萬物中相對不變的穩定性)三種意義。鄭玄立論實源於《易緯·乾鑿度》,“易者,易也,變易也,不易也。”皮錫瑞:《經學通論》,中華書局,1954年版,第1頁。這無疑切實證明緯書對於經學的意義。> > 就政治而言,因統治者對讖緯的迷信,讖緯之學興盛壹時。哀帝時,夏賀良奏“赤 *** 之讖”,公開宣稱漢家歷運中衰而應再受命,其說不僅得到壹批朝臣儒士的***鳴,連哀帝也在這壹風潮裹脅之下,有改元、易號、稱“陳聖劉太平皇帝”(《漢書·哀帝紀》)之舉。王莽在攝政、代漢、立新朝時,大量利用、偽造讖緯,如“安漢公(王)莽為皇帝”、“攝皇帝當為真”(《漢書·王莽傳》)等,為篡漢、立新的合法性、神聖性進行輿論造勢。諸多反對王莽的勢力,也借助讖緯以達到其政治目的。劉秀起兵、稱帝,即與“劉秀當為天子”(《後漢書·光武帝紀》)的讖語有關;割據河西地區的竇融在決意歸附劉秀時,也是以此認定劉秀為真命天子。> > “代漢者當高”的讖語,是好符命的公孫述稱帝巴蜀的依據,他認為自己名字中“述”有“路途”意,與“”相應;立國洛陽的光武帝為此千裏致書,以破其說,“代漢者當高,君豈高之身邪?”(《後漢書·公孫述傳》)因社會上已形成讖緯崇拜之風,加之部分讖緯確實又有所應驗,故自光武帝以來,東漢統治者極為推崇讖緯,頒行詔命,施政用人,也要引用讖緯。中元元年(56),光武帝“宣布圖讖於天下”。此舉壹方面使圖讖合法化,用政治權力維護圖讖的地位;壹方面使圖讖成為定本,杜絕繼續造作圖讖之舉。上行下效之風蔓延,“儒者爭學圖緯,兼復附以妖言”,以至於賈逵引圖讖為《左傳》爭立學官,曹褒雜以五經讖記之文撰次漢禮(未行用)。> > 在讖緯流行時,也有反對讖緯者,如尹敏、桓譚、鄭興、王充、等。桓譚“極言讖之非經”,劉秀認為是“非聖無法,將下斬之”(《後漢書·桓譚傳》),他叩頭謝罪許久方得幸免;光武帝因郊祀事而詢於鄭興,“吾欲以讖斷之,何如?”鄭興回答“臣不為讖”而惹怒劉秀,“卿之不為讖,非之邪?”(《後漢書·鄭興傳》)鄭興為此謝罪,但因不善讖而終不受重用。> > 對讖緯思想進行系統、哲學批判的是王充。王充(27~約97),會稽上虞(今浙江上虞)人。他曾在太學受業,師事大儒班彪,家貧無書,常在洛陽書肆中閱讀,遂博覽百家之言。他撰有《論衡》壹書。他以道家“天道自然無為”之說立論,說天地萬物皆為客觀存在的物質實體。他反對天人感應說,說“天道,自然也,無為;如譴告人,是有為,非自然也”(《論衡·譴告》)。針對今文經學及讖緯所提倡的“災異論”、“符瑞說”,王充以“禍變不足以明惡,福瑞不足以表善”(《論衡·治期》)加以反駁:“災異論”者依據的日食、水旱、寒暑等,是自然界本身變化產生的必然現象,與人事無關;“符瑞說”不過是儒者“欲以表明王之治”,但“鳥獸之知,不與人通,何以能知國有道與無道”(《論衡·指瑞》)?這些論述在壹定程度上戳穿了今文經學及讖緯之學的理論依據。此外,他還對儒家經典、甚至孔子等,也敢於提出懷疑、大膽批判。由於是書“違詭於俗”(《論衡·自紀》),在當時社會中並無影響,直至東漢末年才流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