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號易安居士,婉約派詞宗,被奉為“千古第壹才女”, 半生閑情、半生飄搖,她的詩詞,有閨苑情深,亦有家國之大,千秋傳誦。
她天性率真,興起時便把酒言歡,泛舟爭渡;她生性浪漫,與花爭俏,敏銳多情;她聰慧果敢,壹首《夏日絕句》唱家國,更壹篇《詞論》嘆詩詞。世人皆說她是天之驕女,坐擁才華、家世、甚至是愛情,但卻鮮少有人註意到她所付出的辛酸與努力。
紅塵給了她“興盡晚回舟”,也給了她“欲語淚先流”,她在詩中道盡了人情冷暖,人世悲歡。而成全了她的,終究是她自己。
01/“著碑銘德真陋哉”
李清照是舉世無雙的才女,李調元在《雨村詞話》壹詩中評價她為 “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須眉” ,這句話也壹直被後人延用,表達對清照詞的贊頌。而她的詩詞,之所以能流傳至今,不得不說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
李清照所生活的年代,並不是壹個重視女性的年代,女性鮮少有讀書的機會,更別提吟詩作對。這從壹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
清照暮年之時,想要尋得壹名弟子,將自己的才學傳授於她,以期後繼有人,在接觸的過程中,她看中了孫姓朋友的女兒,看似聰慧可人,欲將她收於門下,不料小女孩兒竟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聲稱“才藻非女子事也”。可見當時的社會,對於女性吟詩作對有怎樣的偏見。
但李清照從來不覺得,詩詞歌賦只能是男人的事,相反在她看來,女性作詩有男性不能匹敵的優勢,而她的詩詞,則以細膩、婉約、傳神,名列許多名流之上。著名的“三瘦”用法,更是從古至今,無人能敵。
時代沒有給予女性文壇上的壹席之地,而李清照卻敢於自己去爭取。 她敢於向外人宣傳自己,借文人名流之口,去傳播自己的作品。
張文潛曾經寫了壹首詠史詩《讀中興頌碑》,清照讀來覺得甚好,熱血沸騰,便借機同詠兩首,名為《浯溪中興頌碑和張文潛》,這兩首詩壹反她文儒的常態,犀利果敢,頗有壹番大將風度。詩中她並不歌功頌德,而是劍指叛亂,深刻反思,留下 “著碑銘德真陋哉” 的傳世名句。
當時李清照只有17歲,而她已經憑借自己的實力,在文壇之地,壹鳴驚人。
在詩詞方面,李清照素來有自己的見地,壹直堅持“詞別是壹家”, 並敢於去挑戰名流和權威,指出他們詩文中的不足之處。李清照有壹篇著名的《詞論》,裏面就對柳永、蘇軾等人毫不留情地進行點評指摘,稱柳永“詞語塵下”,晏幾道“苦無鋪敘”。
許多評論家因此稱李清照為“詩詞狂人”,可見,她確實夠狂,壹介女流敢於公然指摘文壇老將的不足,而這也恰恰證明了她對於詩詞的追求。只以詩詞論高低,不以男女論天下。無所畏懼。
02/“炙手可熱心可寒”
如果說李清照終其壹生,順風順水,那麽想必她是個才女,卻不至於成為傳奇。 她壹生的傳奇色彩,除了那些耳熟能詳的詩句之外,更多是建立在她個性的果敢與率真之上。
李清照出身世家,母親早逝,所幸父親與繼母都對她寵愛有加。繼母頗有學識,父親更是性情寬厚。但這樣幸福的家庭生活,終究沒能持續很久。
與趙明誠剛剛成婚不久,朝廷內爆發了兩黨之爭。在激烈的爭鬥中,以王安石為首的改革派占了上風,而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作為保守派中的壹員,遭受了嚴重的政治打擊。在這次政治爭鬥中,李格非被革去官職,流放外野。
父親處境的沒落,以及即將到來的離別,讓李清照十分心痛,作為壹介女流,李清照無能救父,但也無法坐視不管,因此只有苦苦哀求身為革新派的公公趙挺之,並寫下壹封長信,字字句句皆出於肺腑,企圖打動趙挺之,讓其出手相助。
“何況人間父子情” 何其動人,任誰看了,想必也不能不被這壹番孝心所打動。但誰料,趙挺之卻絲毫不買她的賬。
李清照不懂政治,在她心裏,人要有情味才可被稱為是壹個人。這不是婦孺之見,而是她的真性情所在。所以趙挺之冷漠的反應,讓清照十分心寒,她悲憤難平,奮筆疾書“炙手可熱心可寒”,大肆譴責他的不仗義,並放棄身為趙家兒媳才得以留京的“優待”,毅然隨父同去。哪怕將為此承受新婚燕爾的離別之苦。
而也正是這次新婚之別,使得李清照的詩詞壹改常態,那暢快的把酒泛舟,多了幾分傷春悲秋的色彩。 自此,以人比花,人前花更瘦,成了她詩詞的主旋律。
03/“物是人非事事休”
吳寬的這首《易安居士畫像題辭》也許原本只是想感嘆清照與明誠二人之間的美好姻緣,婦唱夫隨,卻沒成想,更點破了這對夫婦,暮年的淒涼。
在愛情裏,李清照看似幸運,贏得了壹個好的夫婿,但她的婚姻生活也如同千千萬萬的女性壹樣,出現了危機。
太祖“杯酒釋兵權”,看似保了江山,卻也埋下了禍患,大宋文采出眾,但武力不足,岌岌可危。靖康元年,金兵北上,宋徽宗被俘,南方人民擁護趙構為宋高宗,建立起南宋政權。這壹年,也成了李清照人生最重要的分水嶺。
如果說前半生的李清照自在逍遙,婦唱夫隨,天生好命,欠了世人壹個“公平”,那麽在靖康之亂之後,李清照坎坷半生,顛沛流離,算是還清了這個債。
南宋政權建立起來以後,趙明誠受命前去南方任職,而清照則被留在了家裏,看守那壹群寶貝。在此之前,明誠對於清照的熱情已然日漸消退,夫妻之間似乎出現了裂痕,而兩地分居,更讓李清照覺得,明誠的心越來越遠,她開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與愁苦,並將這壹切寫進了詩詞裏。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看著明誠漸行漸遠的背影,清照似乎無計可施。
壹面是山河破碎,壹面是婚姻危機,李清照苦悶的情緒可想而知。但她不願就此放棄自己的愛情,更足夠聰明,知道如何挽回這段愛情。
這世上,了解趙明誠的人,如果說李清照排第二,想必不會有人還能排第壹。清照深知趙明誠對金石的癡迷程度,在前去江寧與明誠匯合之後,清照很好利用了他們夫妻二人這壹***同愛好,堅持與明誠壹同收藏和把玩金石,並幫助明誠研究和撰寫《金石錄》,這讓趙明誠終於意識到,李清照對於他來說,是無可代替的,她能做到的這些事,那些風塵女子遠不能及。
清照在愛情裏所付出的努力,遠不止如此。趙明誠死時,李清照只有49歲。對於喪夫來說,這是壹個很年輕的年紀,但對於壹個女人來說,她已經老了。年已半百,身心俱疲,又要承受喪夫喪國之痛,壹路逃亡,屢遭掠奪。這些境遇都讓她認識到,憑她的壹己之力,根本無法保全丈夫的遺產時,此刻,她需要壹個人***度余生。
她以為,張汝舟就是那個人。
張汝舟可謂是乘“虛”而入,十分殷勤,在李清照生病臥居期間,以“明誠同窗”之名,時常前來探望,噓寒問暖。壹聽到明誠,清照的心大概是柔軟了起來,加之自己用性命守護的寶貝,屢次三番被人劫走,想必她是覺得,有個人陪著,丈夫的遺產會更安全些,而張汝舟看上去,是最合適的人選。
沒成想,清照這壹舉,等同於引狼入室,使那些僅存的遺產更加岌岌可危。眼看著張汝舟要奪走她和明誠畢生的心血,又時常對她拳腳相加,李清照終於忍無可忍,怒上公堂。冒著“為婦告夫,判刑兩年”的危險,以“妄增舉數入官”之名,告發張汝舟,換取了自由之身。不得不說,聰慧至極。
李清照可謂是含恨錯嫁,只不過這在很多學術研究者眼裏,並不買賬,他們堅持李清照不會做出此番“傷風敗俗”之事。卻不成想,那些完美的形象,終究是後人臆想出來的,而真實的她,不過是個女人。
回顧李清照的壹生,不可不謂是“傳奇”,而這傳奇,大多是靠她壹腔熱血、壹掊率真、壹斟浪漫而來,在她的詩詞與故事背後,是值得我們每個人效仿的努力。 心若定,天不負;人若悍,世不欺。李清照這壹生,才華與苦難各占壹半,也算落得個“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