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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二:梁惠王(上二)

[原文]  

梁惠王曰:“寡人願安承教(jiào)。”

孟子對曰:“殺人以梃(tǐng)與刃,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以刃與政,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

 曰:“庖(páo)有肥肉,廄(jiù)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piǎo),此率(shuài)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wù)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wū)在其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yǒng)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饑而死也?”

 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zhǎng)子死焉;西喪(sàng)地於秦七百裏;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bì)死者壹灑(xǐ)之,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地方百裏而可以王(wàng)。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bó)稅斂,深耕易耨(nòu)。壯者以暇(xiá)日修其孝悌(tì)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zhǎng)上,可使制梃以撻(tà)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nì)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

 孟子見梁襄王。出,語(yù)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卒(cù)然問曰:‘天下惡(wū)乎定?’吾對曰:‘定於壹。’‘孰能壹之?’對曰:‘不嗜(shì)殺人者能壹之。’‘孰能與之?’對曰:‘天下莫不與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gǎo)矣。天油然作雲,沛(pèi)然下雨,則苗浡(bó)然興(xīng)之矣。其如是,孰能禦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禦之?’”

齊宣王問曰:“齊桓(huán)、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chuán)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wàng)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wàng)矣?”曰:“保民而王(wàng),莫之能禦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聞之胡龁(hé)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xìn)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hú)觫(sù),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yú)?’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wàng)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biǎn)小,吾何愛壹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wū)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páo)廚也。”

[譯文]

 梁惠王說:“我很樂意聽您的指教。”

孟子回答說:“用木棒打死人和用刀子殺死人有什麽不同嗎?”梁惠王說:“沒有什麽不同。”孟子又問:“用刀子殺死人和用政治害死人有什麽不同嗎?”梁惠王回答:“沒有什麽不同。”

 孟子於是說:“廚房裏有肥嫩的肉,馬房裏有健壯的馬,可是老百姓面帶饑色,野外躺著餓死的人。這等於是在上位的人率領著野獸吃人啊!野獸自相殘殺,人尚且厭惡它;作為老百姓的父母官,施行政治,卻不免於率領野獸來吃人,那又怎麽能夠做老百姓的父母官呢?孔子說:‘最初采用土偶木偶陪葬的人,該是會斷子絕孫吧!’這不過是因為土偶木偶太像活人而用來陪葬罷了。又怎麽可以使老百姓活活地餓死呢?”

  梁惠王說:“魏國曾壹度在天下稱強,這是老先生您知道的。可是到了我這時候,東邊被齊國打敗,連我的大兒子都死掉了;西邊喪失了七百裏土地給秦國;南邊又受楚國的侮辱。我為這些事感到非常羞恥,希望替所有的死難者報仇雪恨,我要怎樣做才行呢?”

? 孟子回答說:“只要有方圓壹百裏的土地就可以使天下歸服。大王如果對老百姓施行仁政,減免刑罰,少收賦稅,深耕細作,及時除草;讓身強力壯的人抽出時間修養孝順、尊敬、忠誠、守信的品德,在家侍奉父母兄長,出門尊敬長輩上級,這樣,就是讓他們制作木棒,也可以打擊那些擁有堅實盔甲銳利刀槍的秦楚軍隊了。“因為那些秦國、楚國的執政者剝奪了他們老百姓的生產時間,使他們不能夠深耕細作來贍養父母。父母受凍挨餓,兄弟妻子東離西散。他們使老百姓陷入深淵之中,大王去征伐他們,有誰來和您抵抗呢?所以說:‘施行仁政的人是無敵於天下的。’大王請不要疑慮!”

 孟子見了梁襄王,出來以後,告訴人說:“遠看不像個國君,到了他跟前也看不出威嚴的樣子。突然問我:‘天下要怎樣才能安定?’“我回答說:‘要統壹才會安定。’“他又問:‘誰能統壹天下呢?’“我又答:‘不喜歡殺人的國君能統壹天下。’“他又問:‘有誰願意跟隨不喜歡殺人的國君呢?’“我又答:‘天下的人沒有不願意跟隨他的。大王知道禾苗的情況嗎?當七八月間天旱的時候,禾苗就幹枯了。壹旦天上烏雲密布,嘩啦嘩啦下起大雨來,禾苗便會蓬勃生長起來。這樣的情況,誰能夠阻擋的住呢?如今各國的國君,沒有壹個不喜歡殺人的。如果有壹個不喜歡殺人的國君,那麽,天下的老百姓都會伸長脖子期待著他來解救了。真象這樣,老百姓歸服他,就象雨水向下奔流壹樣,嘩啦嘩啦誰能阻擋的住呢?”

齊宣王問道:“齊桓公、晉文公在春秋時代稱霸的事情,您可以講給我聽聽嗎?”

孟子回答說:“孔子的學生沒有談論齊桓公、晉文公稱霸之事的,所以沒有傳到後代來,我也沒有聽說過。大王如果壹定要我說,那我就說說用道德來統壹天下的王道吧?”

 宣王問:“道德怎麽樣就可以統壹天下了呢?”孟子說:“壹切為了讓老百姓安居樂業。這樣去統壹天下,就沒有誰能夠阻擋了。”宣王說:“像我這樣的人能夠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嗎?”孟子說:“能夠。”宣王說:“憑什麽知道我能夠呢?”孟子說:“我曾經聽胡龁告訴過我壹件事,說是大王您有壹天坐在大殿上,有人牽著牛從殿下走過,您看到了,便問:‘把牛牽到哪裏去?’牽牛的人回答:‘準備殺了取血祭鐘’。您便說:‘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到它那害怕得發抖的樣子,就像毫無罪過卻被判處死刑壹樣。’牽牛的人問:‘那就不祭鐘了嗎?’您說:‘怎麽可以不祭鐘呢?用羊來代替牛吧!’-----不知道有沒有這件事?”宣王說:“是有這件事。”孟子說:“憑大王您有這樣的仁心就可以統壹天下了。老百姓聽說這件事後都認為您是吝嗇,我卻知道您不是吝嗇,而是因為不忍心。”宣王說:“是,確實有的老百姓這樣認為。不過,我們齊國雖然不大,但我怎麽會吝嗇到舍不得壹頭牛的程度呢?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它害怕得發抖的樣子,就像毫無罪過卻被判處死刑壹樣,所以用羊來代替它。”孟子說:“大王也不要責怪老百姓認為您吝嗇。他們只看到您用小的羊去代替大的牛,哪裏知道其中的深意呢?何況,大王如果可憐它毫無罪過卻被宰殺,那牛和羊又有什麽區別呢?”宣王笑著說:“是啊,這壹點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壹種什麽心理了。我的確不是吝嗇錢財才用羊去代替牛的,不過,老百姓這樣認為,的確也有他們的道理啊。”

孟子說:“沒有關系。大王這種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現,只因為您當時親眼見到了牛而沒有見到羊。君子對於飛禽走獸,見到它們活著,便不忍心見到它們死去;聽到它們哀叫,便不忍心吃它們的肉。所以,君子總是遠離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