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代,袁先生學問已成,遂不再行醫,正式投身於星相界。因勤於鉆研,學問廣博,在鎮江星相學界已屬於佼佼者。各地社會名流,慕其高名,紛至沓來,求蔔問命。最先前來的是民國大員何應欽,求得批命後,何非常欽佩,並向蔣介石力薦。蔣公也是相信命相之學的,於是也欣然前往。袁樹珊先生不卑不亢,大大方方地接待了蔣公,直言批述,甚得蔣公欣賞。消息傳開後,上至政界顯要,下至富商巨賈,均以手持袁先生所批的命單為榮。據說北洋軍閥吳佩孚亦曾泒專人往求壹卦,對袁先生所批的命單推崇備至,以至於派出壹黃姓軍官作為專使持其手書趕赴鎮江,面見袁樹珊,重金請其出山,作為自己的幕僚。袁先生並不肯趨炎附勢,得書後淡然處之,並書“吳威喜則樹珊榮,吳威怒則樹珊恐”十四字回復,婉拒了吳佩孚的邀請。對於其厚禮重金,袁先生分文不取,未開封便交由來使帶回。
幾年後,袁先生的“潤德堂”從三仙巷遷入江上裏,壹時來人如織,門庭若市,幾乎是“門限三易”,來求他看八字、批命單的人絡繹不絕。少年得誌的江蘇省民政廳廳長繆斌,也駕臨請批命書。自然,少年中年,富而且貴,壹無差錯。但最末壹句,有“受累於吳”的話,眾人不解,繆斌本人也未詳加請教。抗戰伊始,繆斌就投靠汪偽政府,作了漢奸。抗戰勝利後,自然淪為階下之囚。無奈之下,繆斌請夫人找無錫同鄉國民黨元老吳稚輝作說客,向蔣委員長求情。由於吳稚輝過於認真,壹再通過多方面向蔣介石遊說,反而使蔣介石起了疑心。當時有壹種說法,繆斌之投汪逆,本是受蔣介石之秘令潛伏敵後,且代表重慶方面赴日與日酋秘密談和。如此隱情,若有外泄,領袖顏面何在?國民政府下令立即槍決,以正視聽。相比其他免於壹死的大漢奸們,確應了袁樹珊先生的“受累於吳”之讖矣!
抗日戰爭期間,鎮江淪陷後,袁樹珊為避兵火,赴上海英租界同福裏避難。英國人哈同在抗日戰爭爆發後,逃離了上海。其代理人袁希廉將哈同原來的住宅——同福裏哈同花園12號的洋房,做價10根金條,賣給袁先生。因仰慕袁先生的聲名及為人,贈以全部家俱及日用物品。略事歸置後,“潤德堂”命館在哈同花園掛牌開課。壹時,滬上聞人聽得消息後,紛紛前來求課。因來人甚多,只得壹壹預先登記,面談後約期交付命單,再加以述釋。當地的小混混們,見命館生意甚好,意欲分點紅利,不斷前來尋釁滋事,搞亂排除秩序,袁先生甚是為此煩惱。恰當此時,青幫黃金榮也前來求蔔,聞聽此事後,便精制壹幅《英雄獨立》的圖軸,派出壹位金姓弟子,率四人軍樂隊,乘坐吉普車,吹吹打打,前往潤德堂奉贈。小混混們見了大混混,甚是驚惶不安,遂壹壹前往潤德堂告罪,祈求原諒。袁先生並無惡言,反而贈每人以兩塊大洋的酒資。此逸事不日傳遍上海灘,潤德堂從此再無門戶之擾矣。
1938年,國民黨軍官睢團長夫婦、營長郭岐、宗副官等壹行四人,於南京兵敗後,輾轉來到上海,避居於法租界內,四處設法尋找機會逃離上海,歸隊繼續抗日。四人中,睢團長壹向非常相信星相之學,認為當此危機存亡之時,理當就近拜訪命理大家袁樹珊先生,以期得到指點。郭岐其時正當壯年,認為命運乃是自己奮鬥創造而得之,算命看相,只不過是事後附會,沒有意義。但其他三人堅持要前去壹試,郭岐不便峻拒,只好壹同前往。在為其他三人看完相後,袁樹珊先生將郭岐雙手仔細端詳,繼而略窺面相後,說:“郭先生是軍人,到四十歲時可升少將師長。後在沙漠中作戰,因此戰失敗,將有性命之憂。不過,您最後仍能順利脫險歸隊,從此壹帆風順,後福可羨。”袁先生的斷語,郭岐並不相信,認為預知未來乃是壹件不可思議之事,並沒有放到心上。後來,四人順利逃離上海,經香港到武漢歸隊,不時升調,果於四十歲時升為四十五師少將師長,戍守伊犁區精河縣。1945年上半年,伊犁、塔城、阿爾泰三區叛亂。1945年下半年,三區的軍隊向精河、烏蘇進攻。自9月3日起,不明國籍的飛機轟炸烏蘇、精河,叛軍以重炮、燃燒彈等不分晝夜集中攻擊,四十五師兵力全部覆滅。戰事發生之地,正是沙漠之中。因為缺水,郭岐渴至昏死,後為敵人救活,於戰後交換戰俘時,始又歸隊。後郭岐赴臺,壹生順利,子女多有所成就。至此,袁樹珊之言壹壹應驗。郭岐晚年,回憶其事,甚是感慨,在其著作中辟專章以紀其事。[《陷都血淚錄》,郭岐著,2005年7月第1版,第169頁。] 袁樹珊先生既然名滿江湖,來往的又都是達官貴人,自然收入不菲,但他既不愛財,也不聚財。先生晚年,雖然影響力巨大,但自謙為“薄負時譽,饘粥有資”,對於資財,並不為意。略有所得,甚至於還準備重修漢司馬季主之墓和嚴君平之宅,“壹以發潛德之幽光,壹以保固有之國粹”。
袁樹珊平生最崇拜的就是武訓[武訓先生(1838~1896年),行七,字蒙正,自號義學癥,謚號義學正。山東省堂邑縣(今冠縣柳林鎮)武莊人。中國近代群眾辦學的先驅者,享譽中外的貧民教育家、慈善家,名訓則是清廷嘉獎他行乞興學時所賜。]和伏羲[伏羲,中華民族人文始祖,是我國古籍中記載的最早的王,所處時代約為新石器時代早期,他根據天地萬物的變化,發明創造了八卦,成了中國古文字的發端,也結束了“結繩紀事”的歷史。他又結繩為網,用來捕鳥打獵,並教會了人們漁獵的方法,發明了瑟,創作了《駕辨》曲子,他的活動,標誌著中華文明的起始,也留下了大量關於伏羲的神話傳說。],他的理想就是興辦壹所義學和建壹座伏羲廟。在有了壹定的收入並積聚了壹筆金錢後,他便學習武訓,在家鄉小袁巷,以袁家祠堂的房屋作為校舍,興辦義學。為了激勵學生們刻苦求學,袁樹珊取“袁安臥雪”的典故,命名為“臥雪小學”。這個義學是壹個六年制的完全小學,原有的四年制初小畢業的學生均有繼續升學的機會。學校不收取學費,還免費發給學生們筆墨紙硯等學習用品。為了讓孩子們上學免遭風雨之苦,每人還發壹只竹鬥蓬。入學兒童並不僅限於本村,附近各鄉村兒童均可申請入學就讀。為了使學校經費有長期保證,袁先生還出資購買了20畝地作為校產。其中,16畝地租給附近農民耕種,所得租金充作學校日常經費。為了使學生不忘耕作,學校向每個學生發了壹冊《農家副業》的參考書,並把另外4畝地則作為學生的實驗園地,供學生栽種、養殖等實習使用。義學的舉辦在當地影響很大,各界均非常歡迎和支持,群眾和學生家長們紛紛自發前往義務施工,修整道路和校舍。可惜後來由於日寇侵入,鎮江百業蕭條,學校於第三年的暑假後被迫停辦,但學校對於學生們的成才,仍起了重大作用,至今為當地民眾所欽贊。
袁樹珊本想在鎮江雲門山門外的小碼頭東側建壹座伏羲廟,但在臥雪小學停辦之後,他改變了初衷。1941年,他把建好的伏羲廟的廟房改為校舍,創辦了“伏羲小學”。由於日寇侵華後,社會經濟崩潰,袁樹珊財力不濟,難以獨力支持學校的開支,伏羲小學不得不向學生們收取壹定的學雜費用。為此,袁樹珊非常愧疚,特地為學校做了壹塊匾額,親書“不如武訓”四字,以表自責之意。歲月滄桑,此學校雖幾度易名,但至今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