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為秘密潛出京城
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初五(1898年9月20日),天將拂曉,北京城裏突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就是人們常常提到的“鬼打墻”。
這時,從米市胡同的南海會館裏急匆匆地走出兩個人來。走在前頭的,是身著長衫的工部主事康有為。緊隨他的,是挑著擔子的仆人李唐。他們要趕北京開往天津的火車,急急忙忙地穿過黑墨壹般的夜色。好在他們熟悉這壹帶的大街小巷,主仆二人走起來腳步如飛。
這時,胡同口忽然閃出壹個黑影,壹直跟在他們身後。直到主仆二人出了城門之後,那黑影才返身而去。天黑如墨,那黑影身輕如燕,行步無聲,主仆二人竟毫無察覺。
離開車的時間還有半個鐘頭,主仆二人匆匆進了車站。車站裏冷冷清清。他們從從容容地上了車,選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之後,才發現整節車廂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幾名乘客。李唐壹邊擦著額頭上的汗,壹邊說道:“嗬,這鬼天真悶熱啊!”
康有為聽了,心不在焉地應了壹聲之後,將目光久久地凝視著窗外。李唐也朝窗外望了壹眼,窗外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他不明白:窗外黑咕隆咚的,有什麽看頭?老爺他怎麽啦?好像有什麽心事?
康有為確實心事重重……
他是保皇黨,壹方面想要除舊維新,另壹方面又堅決擁護光緒帝,殊不知封建帝制也是舊的代表。所以說他是跪著革命。
當戊戌變法正在轟轟烈烈地進行時,以慈禧為首的後黨及頑固的守舊派秘密策劃的“戊戌政變”,也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以康有為為首的維新派認為,不除掉慈禧和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榮祿,變法便難以進行。接著維新派發現,慈禧及榮祿等策劃將於當年的秋季九月在天津閱兵時,利用閱兵的機會,趁機廢掉光緒,另立新君。康有為、譚嗣同等人意識到:後黨要政變,主要是依靠榮祿控制的北洋三軍。只有在北洋三軍中找壹個忠於光緒帝,擁護維新派的實力人物,不但能抗衡榮祿,還能在天津閱兵時趁機殺榮祿,保聖駕,兵圍頤和園,廢掉西太後,還權光緒帝。思來想去,他們認為袁世凱是最佳人選。但袁世凱可不是個等閑之輩,他對維新派只是虛以周旋,對譚嗣同提出的行動方案,他既不反對,也沒有答應立即派兵包圍頤和園。就在維新派準備實施“殺祿圍園”計劃時,蝸居在頤和園的慈禧突然回宮了!
時局變幻莫測,光緒帝和維新派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形勢變化弄得措手不及。慈禧回宮後的第壹件事,就給了前去請安的光緒帝壹巴掌,將他幽禁到四面是水的瀛臺上,還派出心腹嚴加看守,切斷他和外界的所有往來。
光緒帝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不顧非大事朝廷不下明詔的慣例,下了壹道明詔,責令康有為立即離京赴上海。緊接著,光緒帝又讓林旭帶出壹書密詔。林旭壹見到康有為,便哭著取出藏在衣帶裏的密詔。康有為跪在地上,邊哭邊讀:
朕今命汝督辦官報,實有不得已之苦衷,非楮墨所能罄也。汝可迅速外出,不可遲延。汝壹片忠愛熱腸,朕所深悉。其愛惜身體,善自調攝,將來更效馳驅,***建大業,朕有厚望焉。
康有為再也不能猶豫了,他知道形勢險惡,皇上有意保他,以圖東山再起。他立即寫了壹份謝恩折,托林旭藏好帶進宮中,呈給光緒帝,以表達對皇上的知遇之恩,並說自己將於八月初四日離京去上海……正是光緒帝的壹明壹密兩道詔書讓康有為匆匆離開了北京,才避免了殺身之禍!
與此同時,慈禧派出的殺手已經秘密離開了北京。這位維新運動的旗手、光緒推行“戊戌變法”的總顧問,正在走向壹條九死壹生的逃亡之路。
驚心動魄的海上逃亡
要去上海,須從塘沽乘船。當康有為和李唐下了火車之後,不敢耽擱,連忙雇車趕往塘沽。因為當天無船去上海,他們便進了壹家普通旅館。吃完飯之後,李唐去碼頭打聽去上海的船期。康有為坐在店堂裏壹邊看著行李,壹邊獨自品茶、歇息。
鄰桌有幾位客人,正在壹邊飲酒壹邊低聲議論著什麽。開始,康有為並不在意,也就沒聽清他們議論的話題。後來,就漸漸聽出了壹些眉目。壹個客商打扮的中年漢子說道:“聽說京津火車要禁開了。” “為什麽?” “聽說是正在捉拿朝廷欽犯什麽的,反正京師裏人心惶惶的,好像出了什麽大事。”
李唐回來後,主仆二人去了塘沽壹家十分豪華的旅館。安頓好了之後,委托旅館的侍者訂了兩張去上海的英國 “重慶”號客輪的頭等艙船票,開船時間是次日上午十壹時。
當遠在北京的慈禧聞知變法的罪魁禍首康有為離京去了塘沽的消息之後,氣得從座位上跳起來。她立即要軍機處向煙臺、上海的地方官員發出密電,要他們設法捉拿康有為,並“就地正法”!與此同時,又急電在天津籌備秋季操兵的榮祿,要他派人派船嚴密追捕。榮祿按照慈禧的旨意,秘密派出了多批刺客,去打探康有為的行蹤,爾後予以刺殺。凡刺殺有功者,皆獎以重金,並許諾加官進階。在他派出的形形色色的刺客中,他最看中並寄予厚望的,就是慈禧向李蓮英提到的巫氏父子巫辛、巫非老兄弟和巫仿、巫侃少兄弟倆。
當汽笛聲響過不久,“重慶”號緩緩地離開了碼頭。自此,康有為便開始了驚心動魄的海上逃亡。
當巫氏父子趕到塘沽時,“重慶”號已經出港壹個多小時了!巫辛望著蒼茫的大海,氣得直跺腳。就在這時,直隸總督兼北洋水師衙門派員送來了榮祿的手令:“著北洋水師"飛鷹"號軍艦立即啟航,前往海上追上"重慶"號,捉拿朝廷命犯康有為。專使巫辛等隨艦督辦!”
“飛鷹”號軍艦的管帶劉冠雄立即命令輪機艙升火,隨即拉響汽笛,水兵們紛紛奔向各自的崗位。 “飛鷹”號是北洋水師的壹艘速度最快的軍艦,比“重慶”號的航速快壹倍。駛出海港之後,“飛鷹”號軍艦像壹支脫弦的箭,在海面上沖風破浪。
巫辛站在甲板上望著海天壹色的大海,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忽然,他看到了壹個黑點,他問劉冠雄:“看!那是什麽?”劉冠雄拿起望遠鏡看了看,肯定地說:“那就是"重慶"號!”巫辛也拿起了望遠鏡,他不但能看清“重慶”號的船身,還能看清桅桿上懸掛的英國國旗!他將望遠鏡遞給巫非和兩個侄兒,讓他們也看看這個西洋玩意。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對他們說:“準備隨我登上"重慶"號,去捉拿康有為!”
不多會兒,他發現“重慶”號越來越遠了,又漸漸變小了!他驚喊:“這是怎麽回事?”這時,劉冠雄氣喘籲籲地回到了駕駛艙,他對巫辛說道:“專使大人,"重慶"號追不上了!”
巫辛大驚,忙問道:“為什麽?”
“因為"飛鷹"號上的燃煤已經快燒盡了。”
巫辛壹聽,如雷轟項,差壹點站立不住。為表達對慈禧的忠誠,巫氏父子只好又星夜奔赴上海。巫氏四人到了上海之後,並沒有去上海道衙門,而是徑直去了十六鋪碼頭,他們接受了在塘沽和煙臺的教訓,不再依賴官方,而是在離十六鋪碼頭不遠的城隍廟旁邊,選了壹家叫“仙客來”的旅館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