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孫殿起先生利用經營古籍之便編成《販書偶記》及《販書偶記續編》。學術界普遍認為《販書偶記》及《續編》是壹部反映清代著述的總目,其作用相當於《四庫全書總目》的補編。在《販書偶記》及《續編》中,孫先生對所經手書冊的書名、卷數、作者的姓名、籍貫、刻版的年代等都做了詳細地記錄,對於卷數和版刻有異同者、作者姓氏有待考訂者、書籍內容需要說明者,也偶有備註。近讀《販書偶記》“子部·釋家類·壹切經音義二十六卷”孫先生所作備註,對其中的壹些說法頗感疑惑。
《販書偶記》“子部·釋家類·壹切經音義二十六卷”原文如下:
《壹切經音義》二十六卷 唐釋玄應撰 舊抄本首冊之前.末冊之尾.俱鈐有文肅公四世孫文簡公孫十字朱印各壹方.名宦鄉賢之後六字朱印各壹方.此書與武進莊炘校刊本種類相同.惟卷數互異.每卷著作人名上端題唐大慈恩寺.他刊本無唐字.至於書中某字某某切.刊本切字皆作反.其余異字甚多.內中匡玄諸字闕筆.大抵康熙間影宋抄本。
在這段文字中,孫殿起先生記錄了所收《壹切經音義》的版本情況,最後認定“大抵康熙間影宋抄本”。在閱讀該條備註後,產生了兩個疑問:1.僅記“首冊之前、末冊之尾”鈐“文肅公四世孫文簡公孫”、“名宦鄉賢之後”兩方朱印。這究竟是何家之書?何人之印?2.僅憑“內中匡玄諸字闕筆”,就作出推斷“大抵康熙間影宋抄本”。抄寫時間可以憑借避諱字闕筆,而“影宋”的依據何在?帶著這兩個疑問,調查了壹些相關文獻,對這兩個問題作了初步考察,試辨析如下。
“文肅公四世孫文簡公孫”與“名宦鄉賢之後”,究竟為何人何家?
考清代謚“文肅”者有:文震孟、王安國、王念孫、沈葆禎、李殿圖、呂大器、範文程、英廉、愛新覺羅·恩桂、許景澄、陳大受、馮延福、銘安、蔣廷錫、蔣赫德、黎培敬、盧坤、盧萌溥。謚“文簡”者有:溫達、希福、金士松、章煦、陳元龍、王引之、王士禎、王士正、王念孫、吳襄、唐景崇、惲彥彬、黎培敬、魏廷珍。
在“文肅”、“文簡”這兩個謚號中同屬壹家的有王安國、王念孫、王引之三人。
據《清史稿·列傳九十壹·王安國傳》:“(乾隆)二十二年春,卒,賜白金五百治喪,謚文肅。”《清史稿·列傳二百六十八·王念孫傳》:“已而永定河水復異漲,如六年之隘,念孫自引罪,得旨休致。道光五年,重宴鹿鳴,卒,年八十有九。”王念孫無謚號。同卷《王引之傳》:“道光十四年,卒,謚文簡。”
龔自珍所撰《工部尚書高郵王文簡公墓表銘》:“公諱引之,姓王氏,江南高郵人。祖安國,禮部尚書,謚文肅。祖妣車氏徐氏。考念孫,四品卿銜,前分守永定河兵備道。妣吳氏。公乾隆六十年舉人,嘉慶四年進士。由翰林院編修累禮部尚書,改工部尚書,卒於位。賜謚文簡。”
又《高郵王氏六葉傳狀碑誌集·卷六·子蘭府君行狀》:“曾祖諱安國,康熙五十六年舉人,雍正二年會試第壹,殿試壹甲二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歷官吏部尚書。賜謚文肅,崇祀鄉賢祠。國史有傳。祖諱念孫,乾隆三十年恭逢高宗純皇帝巡幸江南,以大臣子迎,鑾獻頌冊,恩賜舉人。乾隆四十年,殿試二甲七名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壹等五名,改工部主事,歷官直隸永定河道。道光五年乙酉科舉,旨重宴鹿鳴,欽加四品銜,崇祀鄉賢祠,山東名宦祠。著有《廣雅疏證》、《讀書雜誌》。考引之,乾隆六十年舉人,嘉慶四年殿試壹甲三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歷官工部尚書,賜謚文簡,國史有傳。著有《經義述聞》、《經傳釋詞》。”由上面三條,我們推斷“文肅公四世孫文簡公孫”當為王引之的孫輩中某人。究竟為何人,有待進壹步的考證。
又《禮部誌稿·卷三十》即有“鄉賢名宦祠”的記載。《欽定大清會典則例·卷八十二》“中祀·直省祀名宦鄉賢祠”:“順治初年,定直省府州縣,建名宦、鄉賢二祠於學宮內,每歲春秋釋奠於先師,同日以少牢祀名宦鄉賢。皆地方官主祭行禮。”
“名宦、鄉賢二祠”各有所指。“名宦祠”是指祭祀名宦之祠。清代直省各府州縣,凡仕於其土而有功德者,歿後由督撫會同學政,合詞具結,題準入祀其中,地方官歲以春秋致祭。 “鄉賢祠”指奉祀本鄉已故賢士之祠也。清時直省各府州縣皆有鄉賢祠,凡本地德行著聞之紳士,歿後由有司題準入祀其中,春秋致祭。
陳奐為王引之的孫子王恩晉撰寫的《高郵王孝子墓誌銘》,文中對王家祖先的地位作了簡單的介紹:“孝子姓王氏,諱恩晉,字仲蕃。世為高郵巨家,高、曾、祖皆成進士,列名臣,詳見國史傳與鄉賢名宦祠誌中。”高郵王氏子孫自稱“名宦鄉賢之後”,切合當時禮制。
通過考察這兩方朱印,孫殿起所收的《壹切經音義》二十六卷抄本當為高郵王氏家傳之書,經高郵王氏後人之手散出,民國時期被孫殿起收得,著錄進《販書偶記》中。詳細的流傳過程待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