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壹部分學者堅持壹種傳統意義上的觀點,認為“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1認為匈奴即夏族。比如呂思勉在《匈奴文化索引》中認為認為匈奴即夏族可信。另外,王國維在《鬼方 昆夷 獫狁考》中認為,商周時期的“鬼方”“昆夷”,宗周時期的“獫狁”,春秋時代的“戎狄”,戰國時期的胡等都與匈奴同種,實為壹族,只是各個時代的名稱不同而已;但是也有人比如黃問弼在《古代匈奴之研究》中認為“鬼方”“葷粥”“獫狁”並非匈奴,它們有著不同的起源地,並非同族。以上這些說法、見解各不相同。每種觀點所持的證據壹般都是來源於先秦與兩漢的文獻資料,但是關於古代北方遊牧民族族源的文獻資料遺留下來的並不多並且都是支言片語,有許多記載它的真實性尚不無可疑;而學者往往從不同的角度對這些資料進行詮釋。以至於相互爭辯無有定論。在此,我同意第二種看法即匈奴非“葷粥”“鬼方”“獫狁”。
我國境內大漠南北的草原地帶,早在舊石器時代就有人類活動,根據文物資料和歷史文獻記載,在戰國以前,這裏曾先後出現過“葷粥”“鬼方”,“獫狁”等氏族或部落,他們相互征戰,相互交往,相互融合,並與華夏各族有著經濟文化聯系。
根據《史記·五帝本紀》記載,黃帝曾北逐葷粥。這個記載,反應了北方遊牧民族在遙遠的古代就於中原華夏各族接觸的事實。到了夏朝,葷粥與夏族為鄰並有密切的交往。殷商時期出現了鬼方。“鬼方”是我國北方和西北的古代少數民族。見於甲骨文,金文及《易經》《詩經》等古籍。鬼字有“隗”“潰”“憒”等異寫。而“鬼方”也往往與“昆戎”“昆夷”“串夷”“狄”“洛泉”等相互混稱。主要分布與山西,河北南部,而勢力西及隴山和渭水流域的支流洛水,涇水壹帶。經營畜牧業,善養馬。遠至商周,下至春秋與中原壹些王國有戰爭,為殷周之強敵。當時“鬼方”的勢力相當強大,自契至商湯八次遷都應該也和“鬼方”的騷擾有關。武丁時期曾和“鬼方”進行了三年戰爭,才打敗“鬼方”,“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2。但是它們之間也有交往,並且通婚,周以後不見於記載。
西周時期,獫狁活躍起來。根據文獻記載,獫狁經常向周朝進行侵擾,給人民造成許多災難和苦痛。當時詩人曾為此發出過“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不啟,獫狁之故”,3的哀嘆!公元前八世紀,周宣王多次出兵抵禦獫狁的進攻,並在“朔方”建立城堡。詩人曾描寫當時抵禦獫狁的情況說“…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南仲為人名),獫狁於襄(打敗了獫狁)”4。
史籍中對“鬼方”的材料記載不多,但從這僅有的記載中我們可以約略知道“鬼方”的壹些最基本的情況,那麽後來出現的匈奴與鬼方又有什麽關系呢?
根據現有的歷史記載和考古資料證實,匈奴早在公元前7—8世紀就已經生息繁衍在中國北方的廣大地區,建立起氏族和部落聯盟了。匈奴的發源地在草木茂盛多禽獸的陰山河套地區,最初的經濟政治中心位於今天內蒙古自治區的河套及大青山壹帶,“…地南接燕趙,北暨沙漠,東連九夷,西距六戎”5在這片廣大的沙漠上,少水草,氣候幹燥、嚴寒,所謂“…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6“地涸澤(堿)鹵,不生五谷”。7惟有“…陰山,東西千余裏,草木茂盛多禽獸,本冒頓單於依阻其中,制作弓矢…是其苑囿也”8這裏依山傍水,氣候適宜,黃河兩岸沃野千裏,是畜牧和狩獵的好地方。所以陰山壹帶是匈奴社會經濟發展的搖籃之地,水草豐富,不僅適宜於畜牧經濟的發展,而且也適於農業的種植。因氣候嚴寒、人民又遷移無常,這樣大大的鍛煉了匈奴人民的性格,能吃苦耐勞、善於騎馬射箭,匈奴的自然環境特點對匈奴社會的發展起了壹些影響。而黃河以南的所謂“河南地”,離秦國都城長安,最近處為七百裏,與內地聯系比較方便。匈奴憑借這些有利條件,以辛勤的勞動發展了遊牧經濟,同時利用各諸侯國逐鹿中原,無暇北顧的時機,在今天內蒙古河套及大青山壹帶發展和壯大起來。
由此可見“鬼方”“匈奴”都是中國古代北方、西北方的少數民族,雖然它們在宏觀上也會有壹些交叉、整合之處。這種交叉整合說的是部族之間並不是處於孤立封閉狀態也會有壹定的交往和戰爭。而這種宏觀上的交叉正好說明了各族間相互交往,相互融合的壹種歷史聯系。究其細微差別我們可以得出:“鬼方”族源發祥於今天的山西、河北南部,而匈奴族源則發祥於今天內蒙古自治區陰山、河套、大青山壹帶。族源發祥不同就不能說它們屬於同壹民族,鬼方也不是匈奴不同時代的名稱。但是,兩者之間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民族嗎?難道兩者之間就沒有什麽聯系嗎?它們之間有著相似的經濟生活習俗,又作何解釋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歷史的發展,到了春秋戰國的時候,“葷粥”、“鬼方”、“獫狁”的名稱都不見於記載了。文獻上出現了“戎”、“狄”,它們分布在黃河流域、大漠南北。“戎”、“狄”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由“葷粥”、“獫狁”發展演變而來。民族名稱的變化,反映了各族間相互交往、相互融合的歷史過程。這種族名的變化,反映了各族之間關系的變化,包含著眾多的氏族和部落的分合聚散的歷史內容。這時這些“戎”“狄”有的分布於黃河流域有的分布於大漠南北。分布在黃河流域的“戎”,“狄”有的聚居於華夏各族之北,有的散居於華夏各族之間。他們於華夏各族接觸頻繁,有時和平交往,也不時發生戰爭。而他們自己各族之間也時戰時合。因而在這種互相交往和互相征戰中,不斷趨於融合。在長期的互相融合的過程中,有的“戎”“狄”,因社會發展較快,力量較強,扮演了壹個重要角色,而其他的“戎“狄則處於配角的地位。到了戰國時期散布於黃河流域的“戎”“狄”,大部分都被華夏各族及其建立的強大諸侯國兼並。有的則遷至大漠南北與原來居住那裏的“戎”“狄”結合在壹起。到戰國後期,隨著社會的發展,我國北方許多互不統屬的民族、部落相互逐漸融合聚集,出現壹些部落聯盟和酋邦,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匈奴與東胡兩個大的族系。
匈奴就是通過這種融合過程,於公元前4世紀強大起來的。所以匈奴的族源應包括“葷粥”、“鬼方”、“獫狁”、“戎”、“狄”、“胡”在內的原先活動在大漠南北的各族,但不等於說後者是前者的翻版與復制。很難說匈奴來源於單壹的民族與部落。不過在匈奴形成的過程中,被稱為匈奴的那壹部分由於社會生產力比其他的部分先進,力量也較大,因此在整個部族形成過程中居於主導地位,並且起著主導作用。隨著部族的形成和發展,匈奴那壹部分,就以它本族的名稱總括和代表整個部族。其實,匈奴內部本族的民族成分也是很復雜多樣的。如休屠、宇文、孤獨、賀賴、羌渠以及三木樓訾等部,都是匈奴內的構成部分;而各部之下眾多氏族,如虛連題氏,呼延氏、蘭氏、須蔔氏、丘林氏、喬氏、當於氏、郎氏、粟籍氏、沮渠氏等以及所謂的“別種”“別部”都未計。這樣的復雜的民族構成,正是匈奴族內由眾多的氏族和部落聚集,結合和形成的有力證明。與匈奴並起的東胡族和以後相繼在大漠南北興起的烏桓、鮮卑、柔然、鐵勒、突厥、回鶻、契丹、蒙古等族,其族內的民族成分也是如此復雜,可以作為旁證。另外,從“葷粥”“獫狁”“匈奴”的語音進行分析比較,這三個族名可能是壹音之轉,尤其是“葷”“獫”“匈”這三個字,可以說他們本來就是壹個語音的不同譯法。而匈奴的“匈”字與戰國秦漢時代就作為匈奴專用名稱的“胡”字,如果急讀,也屬於同壹語音,與英文文獻中“Huns”的“Hun”,羅馬文獻中“ Hunni”的“Hun”也都是壹個音。因此,我認為,形成匈奴的主體部分就是在上述諸族的基礎之上吸收周圍各族人民發展起來的,因此我們完全可以說匈奴是由“戎”“狄”“胡”等多種民族成分經過“民族壹體化”進程,而形成的壹個“民族新個體”。
戰國末葉,匈奴與東胡並強,常常擾掠秦、趙、燕三國北部邊境,三國相繼築造長城以拒匈奴與東胡。當秦始皇統壹中原時,匈奴頭曼部已經成為北方草原的壹股強大勢力。秦始皇統壹中國後,命大將蒙恬率領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攻占了河南地(今天內蒙古河套南伊盟壹帶),乘勝渡過黃河據守陽山(今天臨河縣西北狼山)和北假(今天河套以北,大青山以南地區)。在秦軍的進攻面前,單於頭曼無法招架不得不放棄河套地區及其政治中心頭曼城向北退卻七百余裏。秦以河為塞築四十四個縣城遷移內地人民到河套地區屯墾,同時把原來三國的長城重新修整並連接起來,西起臨洮(今天甘肅岷縣)、東到遼東,號稱“萬裏長城”。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架崩,諸侯叛秦,中原大亂。匈奴趁機南下,越過長城重新占據河套地區和陰山壹帶。至公元前209年,冒頓殺其父頭曼,廢除單於推舉制度,自立為單於。從此匈奴遂由族名兼為單於國名。公元前209年—公元前174年,冒頓在位,控弦之士三十多萬,南並樓煩、白羊王,東滅東胡,西走月氏,北服渾庾、屈射、丁零、鬲昆、新犁各族。老上單於冒頓,又從伊犁河流域驅逐月氏人。烏孫人遷徙居住在伊犁河流域,實為匈奴屬國,又役屬西域城郭諸國。於是匈奴的疆域東至遼河,西至蔥嶺,北抵貝加爾湖,南達長城。在中國歷史上,在北部草原遊牧各部中,第壹次出現了統壹的遊牧軍事政權,政權的建立也標誌著匈奴民族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