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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代的涼州在哪裏?

中國歷史上的“涼州”不僅僅是今天甘肅的涼州區。自漢代建縣以來,涼州的名稱多次變更,有時稱武威,有時稱古藏,有時稱西涼,有時稱梁倩,疆域也有大有小。鼎盛時占據了大半個甘肅,還延伸到周邊幾個省份,號稱“涼州大馬,跑遍天下”。但涼州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不能用疆域大小來衡量。研究中國文化,不能繞過涼州。比如佛教傳入中原,涼州是最關鍵的壹站,佛光來自西方。從此流傳開來,有了後來的格局;中國四大佛經翻譯家鳩摩羅什在涼州生活了十余年,他對中國漢文化的了解是在涼州完成的。至今他那著名的火舌還埋在涼州,被歷代路人頂禮膜拜;學中國的建築,繞不開涼州。北京、Xi安等古都格局的最初源頭是涼州。.....簡而言之,中國文化的許多方面都起源於涼州。陳的《隋唐制度源流論》中有許多相應的證據。

涼州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東連蘭州,西連新疆,遠隔重山,四面沙漠,“壹線連大漠,扼住五縣咽喉”。古浪峽被稱為中國西部的“金門、銀鎖”,最窄處只有幾米,壹人守之,萬人不得。所以留下了很多故事,比如:宋代的陽門女將軍,在征討西夏時,到了古浪峽,無奈跳崖自殺,留下了“十二寡婦滴淚於崖”的傳奇。西路軍還與馬家軍在古浪峽激戰,傷亡慘重。上次,我把上海文化出版社的編輯武金海和黃桃帶到我家。當他們經過古浪峽時,不禁驚嘆:難怪西路軍會受挫。在這裏,只要豎起了機槍,就很難通過。的確,那是壹條狹長的走廊,有成千上萬陡峭的懸崖,像蜜蜂的腰,中間還有壹條小路,蜿蜒向西。整個涼州西部是祁連山,東部是騰格裏和巴丹吉林沙漠,中部是地理書上的“河西走廊”。抓住涼州,就是抓住了絲綢之路的咽喉。

涼州因為其重要的地理位置,成為了絲綢之路的重鎮和經濟交流的城市,這也決定了其深厚的文化積澱。涼州自古以來就比較穩定。古語雲:“秦川,血無腕,唯有涼州倚欄。”涼州人愛好和平,從不排斥他人,能忍辱負重,講究“吃虧是福”,商賈來往,從不欺軟怕硬,逐漸成為經濟文化中心。唐代“涼州十萬戶,胡人半心半意彈琵琶。”說道。

涼州歷史悠久。據考證,在原始氏族公社時期,就有人類在此居住。四千多年前這裏就使用青銅器了。春秋時期是西戎的領地。當周幽王有幸稱贊他,在篝火中扮演諸侯之後,入侵鶴嘴鋤之地的西戎士兵中就有涼州人的祖先。戰國以後,涼州為越人居住地,後被匈奴休土王占據。漢朝時,古有大將之銜的霍去病率軍攻打匈奴,取得勝利。河西走廊哭天動地:“我的祁連山死了,使我的牲畜沒有了興趣;我若死,我將擁山,使我女無色。”此後漢武帝在河西設四郡,涼州原名“武威”,屬中央版圖。

涼州人熱愛和平。千百年來,這片土地上從未發生過農民起義。唯壹壹次所謂的“暴動”是清末反清義士齊飛卿發動的。當時政府對人民的壓迫已經到了極點。《涼州小調》歌詞說:“娃娃要爬錢,老人要拐杖。”過高的稅收多如牛毛。當時說是與孫中山先生有聯系的齊飛卿等人,立足社會,散布雞毛消息,發動民眾,反叛政府。這壹行動在編年史上被稱為“暴動”,但民眾稱之為“打警察”。這個標題很有意思。前者融入國家大義,後者只是泄憤。涼州人可以稱朝廷為“卿”或“明”。他們只在乎對方是否欺負自己。涼州有壹首小曲,專門唱這個故事:成千上萬的人湧上街頭,砸壞了巡捕樓。群眾怒不可遏,囂張跋扈,官兵壹到,鳥獸散。戚飛卿逃走,然後潛回涼州,再次提起此案,卻被他表哥告發,叫朝廷把他抓起來砍了頭。這是涼州歷史上最陽剛的壹次行動。壹哄而起,壹哄而散,既不向四面八方蔓延,也不缺乏應有的韌勁。這不是偶然現象。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就會明白涼州。

相對於中國戰亂的歷史,涼州真的是壹個安定的角落。即使在元初,當成吉思汗的鐵騎像熱湯澆雪壹樣鏟平了世界上許多著名的城市,生靈的血淚像黃河壹樣流淌的時候,涼州依然是壹個安定的港灣。屬於河西走廊的酒泉,被蒙古兵屠戮,血如河海,頭如滾滾黃沙。據說死了40萬人。這個叫西夏的朝代被蒙古人消滅了,連文獻都成了稀世之物。但涼州作為當時西夏的首都,卻奇跡般地幸存下來,完成了中國歷史上壹個重要的聯盟——由蒙古王子闊端和藏族宗教領袖薩加爾·潘迪塔參加的“涼州聯盟”。此前,西藏是壹個“漂泊的遊子”,從此,它正式屬於中國領土。釋迦牟尼潘地塔死了,葬在涼州白塔寺。靈塔成為西藏屬於祖國的重要物證。

涼州,打著和平的港灣,成了中原士人的避難所。每次發生戰爭,都投靠涼州,正如在《資治通鑒》中所記:“永嘉之亂,中州人投靠河西,張(道)禮用之,子孫常服,涼州為土司。”聚集在涼州的出租車人留下了可觀的文化財富。“在文化上,它延續了漢魏晉的學風,開創了魏(北)、齊(北)、隋唐的制度,承前啟後,推波助瀾”(陳《隋唐源流論》)。

這種文化財富有兩端:壹是展示文化。除了已經成為敦煌學主要來源的部分,還有很多以手稿形式流傳下來的古籍。它們的完整性、原始性和價值都不是敦煌出土的,有些似乎比出土的古籍更完整。壹些出土的古籍在這裏有相應的手稿,但很多東西是涼州特有的,比如小閑、寶卷。二是隱性文化,比如民俗、人們的心態、人們的群體性格等等。目前最應該研究的是後者。

熟悉涼州的外地人都說涼州“奇怪”,難以捉摸。當然,當地人並不驚訝。千百年來,沒有人對這種“奇怪”感到驚訝。而感受到“怪”味的外地人,很快就被這種“怪”浸透了,然後又忍不住滋生了“怪”味,得到了正宗的涼州精神。

自漢唐以來,許多外國民族就是這樣被同化的。他們可以兇猛地揮舞著金戈,駕著鐵馬,縱橫中原。但壹進涼州,我就默默融化在涼州文化的大池塘裏,連壹滴水都沒有濺起。

都成了地道的涼州人。

或許,他們已經感受到了涼州的“陌生”,但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嘆,就已經成為了“陌生”味道的源頭。

這是壹個既極端封閉又慷慨大方的怪圈,其豐富性和獨特性是世界罕見的。壹位日本漢學家說:想了解敦煌學,就不能了解涼州;想了解絲綢之路,就無法了解涼州。想了解中國,就不能了解涼州。

相對穩定導致了人文的聚集,佛道文化成為穩定的文化基因。久而久之,涼州形成了壹個文化怪圈。這種怪圈文化既封閉又包容。它的封閉性使得它的地域文化完全不同於其他地方,就連佛教和道教都打上了鮮明的涼州烙印;它的包容性促進了民族的大融合。自秦漢以來,這片土地上就有戎、翟、大邑、烏孫、羌、匈奴、鮮卑、吐蕃、回紇、黨項、蒙古、滿、回等民族,但久而久之,甚至壹些獨立性很強的民族也被同化了。

在這個文化圈裏,不僅有才華橫溢的漢、樸實無華的青銅奔馬,還有巫、神、孫,高雅的西洋酷樂歌舞,流行的賢良孝道畫卷,陽剛的鼓點,陰柔的民間曲調,都能各得其所,各有精彩。

由於涼州文化的豐富和封閉,很多學者對涼州知之甚少。即使是對西域非常熟悉的日本作家井上靖先生,也只能簡略地寫涼州。他能寫出敦煌、樓蘭、長安,卻寫不出涼州。因為進不了涼州文化圈,連天才的想法都很假。

千百年來,主流文化的車輪可以像巨雷壹樣在中原乃至邊疆滾動,但涼州文化周期卻壹再將其拒之門外。面對外來文化的浪潮,怪圈淡然壹笑:“妳改變不了我。”有時候,這個怪圈會慷慨地敞開大門,但它的目的不是吸收,而是同化。它可以“偷”門,引誘敵人進來,然後同化妳。

吸收和同化的區別在於前者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同化就是“鹽漬”。就像涼州人腌制蔬菜壹樣,大白菜、蘿蔔、芹菜混在壹起,撒上調料,腌制到妳中有我、我中有妳,彼此很難分開。那時候優勢與劣勢並存,糟粕與精華並存,五味雜陳,讓妳很難用品質來衡量。

在這個怪圈裏,壹切都被異化了,就連以戒律為師的佛教也難以逃脫。妳們在漢見過喝酒吃肉娶妻生子卻被稱為「和尚」的人嗎?涼州有。在涼州洪祥鄉,就有這種祖傳產業。可以結婚生子,可以喝酒吃肉。平時妳是居士,出家,念經,做佛事。沒人覺得是大違。只要普通人認可妳,妳就有了生存的價值,妳就能以“和尚”的身份死去。雖然這是個別現象,但其象征意義非常重大。

在涼州,妳幾乎找不到純粹“拿來主義”的外在理論。在這裏永遠不可能像南方地區的胡二主義那樣流行,胡二主義流行,嘴硬,還有很多不熟悉的外國名詞。

回顧歷史,中國每壹次時代浪潮的拍打,都可能只給涼州帶來漣漪。怪圈外山洪暴發,怪圈內積水輕微。時代的呼喚總是遙遙無期,喚醒不了沈睡的涼州人。清醒的人偶爾會驚魂未定地想喊幾聲,但也許連個回聲都聽不到。很快,他肯定會在打哈欠的感染下睡著。我的小說《大漠祭》講的就是這種存在狀態。涼州是壹個奇特的文化活化石,了解和研究它很有必要。

可以說,明清以後,涼州人的群體性格成為了歷史進程的滯點。這壹點可以從流傳了幾百年的賢孝、寶卷、民間曲調中得到證明。他們可能是被擰掉辮子的清朝人,甚至在任何朝代都能找到他們的影子。唯壹不能定在他們頭上的,就是“現代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