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胡適確實說過,他對這個案子的審理“確實是冤案,為我的同鄉戴震(東原)平反”,是出於“替人民伸冤,詆毀人民”的俠義目的。學術界也有學者認為胡適的支持是他的“野心”,所以他能站出來維護戴震的人格。——其實我們之前已經說過,胡適在他的日記1937+10月11裏也明確地罵過戴震:“作偽真惡心”,也動了“義怒”。他在給魏的信中,不僅肯定了“東原之偽造,似無疑義”,還說:“吾愛吾師,尤愛真理。董源是壹個極其聰明的人,他的學術成就確實令人欽佩,他的思想突破也是三百年來數壹數二的巨人。但聰明人濫用聰明,乘虛而入,以為世人可以被後人欺騙,不料世人可以被欺騙壹時,卻不能被永遠欺騙。”——可見胡適並無通俗的“誌氣”,他也曾嚴厲批評過戴的品質。從這壹點來看,胡適對朱的研究似乎並不完全是為戴的汙蔑和辯護。1954 165438+10月13胡適寫信給紅葉:
近十年來,我重新審視朱案,雖然有壹些“為民伸冤、誹謗”的動機,但實際上是想給自己壹些嚴格的方法論訓練。
這段話裏的子彈是胡適自己加的。恐怕子彈應該加在“其實是為了”這幾個字上。——這段話說得夠清楚了:“其實就是給自己壹些嚴格的方法論訓練。”在信中,他還強調,他對朱的研究結論“其實是循證而行的”——這又回到了胡適的研究方法。胡適10月27日1959,65438補充道:“我當大使五年,壹篇文章也沒寫過。下來後,我要訓練自己,找壹個很小的題目做水經註,又做了十七年。”這裏又提到了“訓練自己”。胡適為了“訓練自己”,找了《水經註》的題目大做文章——胡適也把“弄水經註”稱為“很小的題目”,但訓練了十七年,也就是說,十七年。實際上,胡適把“做水鏡筆記”看作是他方法論訓練的壹次實驗。
說到胡適的方法論訓練,我們似乎沒有必要再贅述了。“重視事實,服從驗證”、“拋開壹切先入之見”、“尋找證據”、“尊重證據”、“引導證據”、“拿來證據”等實驗方法論的教條,從20世紀20年代初開始成為他的口頭禪。然而,胡適晚年在處理朱案時,其崇尚證據、訓練思想的指導方針,不僅為校勘、考證指明了"正途",而且實際上還落實在他所謂的"勤而柔"的治學方法和"尊慎"、"疑而答之"的治學態度上。胡適批評說:“戴東垣這樣的人被罵的時候,在校勘上沒有下多大功夫做到勤勤懇懇,壹絲不茍。同時,他們對正壹很生氣,但並沒有講和。稍微調查了壹下,他們就發表文章了,也不慢了。”(《水經註》)胡適晚年經常用“勤柔”二字來教導、開導人,經常出現。比如《勤奮》:《研究方法》(中)說他“為朱壹案,花了五年多的時間,想盡辦法,天上地下找材料,就是不敢躲懶。”還有壹種方法論的訓練,就是認真負責的考證精神和治學態度,叫做“不要猶豫要謹慎”,“有疑惑就回復”。他在《考證的責任與方法》壹文中重點討論了這個問題。他說:“做考證的人至少應該明白,他的任務和法官破獄壹樣嚴肅,他的方法也必須和法官破獄壹樣謹慎、慎重。”並在技術上提出了兩個“反駁”理論:即嚴格審查證據的真實性,緊扣證據(與題目)的關聯性。胡適最後說:“有疑惑就回復,不怕麻煩。我們做歷史研究的人,壹定要學習這種崇敬和執著的精神,才對得起後世檢驗史實真假的大任。”
胡適曾經舉過兩個例子。壹是反駁楊守敬在《水經註》中關於“戴襲趙”的證詞,其中有壹條:《水經註》卷七,《省水註》引用《穆傳》說:興水浮日。趙壹清在《水鏡筆記》各版本中均將“陳佳”改為“賈殷”,《刊誤》稱《穆傳》中“陳佳”應為“賈殷”。戴震的書也被改成了《甲寅》。楊守敬指責說:“原書是,趙誤為佳音什麽的,戴居然改了。”楊的所謂原書,《穆傳》,據胡適考證,天壹閣、漢魏叢書和今天流行的《穆傳》,都是當作“”的,而趙壹清改“甲寅”顯然是錯誤的,楊守敬說“原書當作”是對的。而楊卻用這壹條證據斷定戴震錯怪了趙,這是“攻趙”的證據,卻敗在了“誠”上。考察那兩個字的版本演變史,可以看到,殘宋本、永樂大典本、黃省本都是“甲寅”,即古本都是“甲寅”,第壹個被更正為“陳佳”的是武官本,後來的本也是“”本。趙壹清根據古書把朱踐的《陳佳》原文改了回來,戴震根據大本又改回了《甲寅》,就和趙壹清壹樣,犯了不經正確核對就輕信古書、善本的錯誤。但絕不是攻打趙的結果。胡適批評說:“楊守敬看到的朱版本太少。他沒看出以前的版本都是‘甲寅’,腦子裏就有‘以戴攻趙’的偏見。”這個小例子,表現了胡適“謹小慎微,不願自尋煩惱”的精神。正是這種訓練,使胡適在這個問題上立於不敗之地。
另壹個比較有說服力的例子是戴震三大冤案之壹的粗暴的江永案(另壹個案件是所謂的“直隸河曲書案”)。胡適為戴震做的第壹件事,就是先攻克這個“前沿灘頭陣地”。——他的辯護是“戴震總是向江永敬禮”。(寫於1943 65438+2月7日)戴震的“回老師”和對江永(沈繡飾)的無禮,是第壹個否定戴震品德的借口,攻戴派堅持。如魏源說戴震“六書三禮九教,無壹例外都是從朱江那裏學來的”,成名後告訴他的老師“卻稱江為同裏老儒,非師,非君子”。王國維還說,戴震的人生理論源於江永(沈繡),但他不相信“居第三”的友誼。"但他稱之為江,婺源的壹個老儒."胡適在現存的戴東垣著作(微波館刻本、安徽叢書本)中查找,發現戴震先生敬禮——“介紹蔣勇,必稱蔣先生”——大量事實證據:經考說,他介紹了蔣五次,稱蔣慎齋先生四次,稱蔣先生壹次;考試附錄引用壹次,叫蔣慎齋先生;《屈註》引用四次,稱蔣先生;《考試記錄圖》被引用三次,叫姜老師;《顧論後記》曾引用過壹次,稱蔣先生;江先生說了壹次,先生說了八次。——戴震總共引用江永說“先生”22次,從青年到晚年都在說“凡引用老師者,必稱先生”。另壹方面,胡適在原告的答辯狀中仔細查找了“老儒蔣”這句話。原來,戴震在兩部古韻部小史——壹部是《音韻考辨》“古韻”卷,壹部是《六書音韻表序》——中記述了姚政及其後三人的偉大貢獻,並說:“姚政共分六部,昆山附近的古列十部。姜雍,我縣老儒...十分之三。”胡適說:“在這兩本古代傳記中,和顧都是直呼其名,而江永專門說了壹句,‘申江修勇,我縣老儒’,意思是尊師重道,不敢直呼其名。”——所以胡適裁定:“魏源和王國維提出的證據,壹經審查,都是毫無根據的謠言,沒有資格成為證據。”當然,胡適這裏講的“曾經審查”,其實是“不怕麻煩”,費了不少功夫。而所謂的“上天入地找材料”,只是堅持了這種方法的訓練,技巧的訓練,思想的訓練,胡就在這個問題上獲得了話語權!
經過認真反復的驗證,亮眼的成績顯露出來,前壹階段錯誤的、不成熟的觀點和意見必然會被丟棄和否定。胡適從來不把已經被證明是錯誤的、不成熟的舊稿藏起來、燒了,而是全部保留下來,保持原貌,理解註解:“錯”“錯”所謂“以我為師,以儆效尤。”這既表現了胡適立誌“強從勝者,名自敗者”的學者生活作風和態度,也從朱研究史展示了他艱難探索過程中的壹段彎路,記錄了挫折和失敗的教訓,以便後人正視前車之鑒,避免重蹈覆轍,勇往直前,保存自己的才能和精力。同時也介紹了本研究的漸進方法和平坦之路。所謂“鴛鴦繡要從妳的角度取,金度要給人。”胡適後半生因為名聲在外,對學習的態度非常謹慎,生怕給後人留下不正確的結論和謬誤的結果,造成無窮的傷害。當然,害怕形象受損也是他處處嚴於律己,不怕改正錯誤的重要原因。
最後,我們還應該看到,在晚年,尤其是離開中國大陸以後,胡適把研究朱作為壹種心理平衡和情緒穩定的手段。從他贊美馮舒(陳倉飾)在晚明之亂中默默潛心於朱學派的話語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態和心聲。胡適在整理趙壹清的學術成就時,特意抄錄了壹首自嘲意味濃厚的詩:
磨蠍子坐在宮裏是浪費時間。
壹卷水已經翻過來勘察過了,渾濁的河水冬天清澈幹涸。
胡適自己的心情並沒有這種自嘲“冬烘”的感覺。他在10月28日寫給顧()的信中表達了這種感覺。他說,“在大動亂中,生活在這樣壹堆舊報紙中,真是可笑。”——胡適的學術與中國現實生活的距離也可見壹斑。然而,似乎沒有理由認為胡適在對朱進行這些研究時總是在磨煉和煎熬。相反,他有壹種由衷的幸福感和享受感。他並不總是“為了學習而學習”,有時他學習是為了興趣和樂趣。他曾說:“學習是為了給我們壹點人生至高無上的樂趣”(日記1943二月13),而這壹點“至高無上的樂趣”可能也是他余生如此沈浸在水鏡筆記中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