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都,地處蘇州吳江境內,與太湖水乳交融,自古便有“魚米之鄉”、“蠶桑之地”的美譽。早在五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吳地的先民們就在此地逐水而居,繁衍生息了,傳統農耕文化在這裏被世代承襲。《禮記·王制》說:“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先秦時,蘇州壹帶為南蠻,又稱荊蠻,南蠻人好戰,吳越兩國五次水上大戰均與七都有關,至今,在七都的廟港尚有壹個名為“吳越戰”的古村落。
吳地民風淳樸,與中原文化緊密相契又自成壹家。上古時周部落的領袖周太王有三子,長子泰伯,次子仲雍、幼子季歷。季歷與兒子姬昌(即周文王)都很賢明,周太王想立季歷為嗣,以便傳位於姬昌。泰伯深知父親心思,就和二弟仲雍壹起逃奔到了 荊蠻 之地,建立了 勾吳 國,並開創了吳文化,被後世稱為吳泰伯。在七都的吳溇村北,曾建有古泰伯祠,南北朝宋武帝時,古泰伯祠改建為吳王廟,自此,七都遂有吳溇之名。清宣統年間,七都為吳溇鎮,廟港為五都鎮。民國後,改為吳溇鄉與五都鄉,民國三十七年,始現七都鄉之名。
其實七都之名,由來已久。在吳江的歷史上曾設有二十九都,現在的七都鎮擁其三,即原廟港鎮為五都,原七都鎮為六都和七都。宋紹興年間,設因瀆(隱讀)巡檢司,管轄五、六、七、八等都。元末軍閥割據,吳王張士誠築湖城,並從湖州大錢口至蘇州開鑿運糧河,均經過七都。然而,張士誠終究是草莽英雄,最後敗於明太祖。又有唐代詩人陸龜蒙隱居於此,至今尚有浦裏橋、養鵝浜等古跡,村以人傳,陸家港村也因此得名。南宋時,宋高宗趙構探望吳駙馬亦來過,在隱讀村留下了天到橋、龍船渚等遺跡。
?我愛這些故事裏的亮烈豪氣,與人世繁華皆成風景。白居易詩:“江南好,風景舊曾諳。太湖的先民們,自古得水之惠,枕水而居,七都壹帶水網密織,河港交錯,歷來有七十二港三十六溇之說。鎮中有太浦河、橫沽塘河、中塘河、北塘河等橫貫其內,又有蔣家港、葉港、吳溇港、月字圩港等縱穿盤桓,還有長漾、稽五漾、迮家漾、南西漾等數十個大小不壹的湖蕩溇漾點綴其間,星羅密布的河港讓人驚艷,而這樣的驚艷卻成了我們祖先的壹種負擔。
古代太湖南岸周邊,地勢低窪、沼澤密布,每逢雨季洪水泛濫,不宜農耕。唐朝中葉,太湖的百姓創造了“塘浦圩田”系統,將原先的泥沼改變成了壹片沃土。光陰倏然,壹念千年,七都人用自己的方式延續著對天地萬物特有的感知方式,並得到了大自然豐沛的回報。阡陌縱橫的溇港水利體系衍生了“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的形成,與吳地水文化、蟹文化、絲綢文化融會貫通,成為七都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奧秘。
先賢孔子說:“智者樂水,仁者樂山。”七都自是得了這壹方水域之靈氣,自古民風醇厚,經濟富庶, 除了世代傳承的捕魚桑蠶之業,還有大工業時代依勢而起的光電線纜業、木門家具業,有色金屬業和機械電子業等,賈而好儒的氣質,亦驚艷了時光,教這座宜古宜今的江南小鎮散發出震懾人心的光芒來。
也因此,七都人胸懷豁達,知書明理,雖僻於吳江壹隅,但自宋以來,人文鼎盛,是吳江境內惟壹稱“儒林裏”的地方。古籍所載“宋元以來,儒林裏人文獨盛,衣冠甲第,冠於壹邑”。據不完全統計,出過進士37人,舉人80余人。這是受傳統儒家文化熏陶的江南小鎮,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壹種堅守,上承廟堂之高,下處江湖之遠。
宋代時出過謝氏壹門五位進士,明代萬歷年間又有進士吳默,會試時得了第壹名,人稱吳會員,後官至太仆寺卿;明末時還出了個抗清義士孫兆奎;七都在近現代先後有社會學家與蠶桑學家孫本文、孫本忠兄弟,還有書畫家王孫樂先生,果樹學家孫雲蔚教授以及原財政部部長項懷誠先生等。
依水而生的江南人對水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為了與太湖保持同壹種姿態,七都氣定神閑,淡然篤信,以自己的方式恪守著與歷史的約定,時間在這裏走得不緊不慢,壹切都剛剛好。正如《道德經》所雲:“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這是小鎮對水的理解,更是對君子的理解,像水壹樣造福萬物,澤被蒼生,卻不與萬物相爭高下。因此,它習慣於腳踏實地,波瀾不驚,這也奠定了小鎮治學經商,為人處世的整體精神走向。
1936年,經歷人生大悲大難的費孝通先生第壹次來到家鄉吳江西隅的開弦弓村養傷,在那段時間裏,27歲的費孝通拄著拐杖走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並將所見所聞悉數紀錄在冊。兩年後,他在英國倫敦經濟政治學院完成了他的博士論文《江村經濟》,英文名為《中國農民的生活》。至此,七都的開弦弓村名動世界,成為國際社會學界研究中國農村的首選之地。
2000年,壹代大儒南懷瑾先生來到太湖彼岸,望看煙波碧水,決定在此興教辦學,傳播中國傳統文化。六年後,太湖大學堂建成,南師隱居於此著書立說,為世人傳道授業解惑,在這片溫潤的土地上,南師度過了生命中最後的六年,於2012年9月在太湖大學堂與世長辭。而這樣的因緣際會,使得七都變身為傳播中華傳統文化教育的基地。
壹汪太湖,三萬六千頃碧波水,見證了七都的成長,在這個江南小鎮傳統與青春並行,包容外放的歷史進程中,並沒有因為各方沖擊而迷失本性,反倒越來越清晰強大,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儒雅好學,尤善經商,勤勞務實的特質使得所有的成功都顯得那麽水到渠成。1991年,亨通集團創始人崔根良先生,帶著三十多個人,靠著三百多萬的貸款在家鄉七都鎮新田灣的黃家漾灘辦起了電纜廠,壹根金線橫空出世,點亮了神州大地,使得名不見經傳的七都小鎮壹躍成為“全國光電纜之都”。
盡管如此,七都依舊保持著原有的本相,默默的經營著平凡而瑣碎的現實光陰。經濟的高速發展,人文的空前繁華,並沒有使這片土地生出更多的野心來,它堅守著自己的內心,護持著壹種與生俱來的優雅,與時光近處,從容對望,精致動人心。
這是巨變中的江南水鄉小鎮,繁華與靜默並行,人和事物,比任何時候走的都快。然而無論腳步怎樣匆忙,不管悲歡離合,陰晴圓缺來得多麽無奈,總有壹些味道,以故鄉的方式,鑲嵌在我們的血脈裏,比如壹碗熏豆茶,壹杯風枵湯,獨特的制作工藝飽含著小鎮的待客之本,也承載了所有人的鄉愁。
人生的經驗告訴我們越是珍貴的美味,外表看上去,越是平淡無奇,諸如大頭菜,香青菜,雪裏蕻等,得太湖水滋養灌溉,深具地域風味。小鎮緊靠太湖,自古水產豐富,有“太湖船菜”招牌系列的太湖三白(即白魚、銀魚、白蝦)、又有“秋風起,蟹黃肥”的太湖蟹以及被稱為“太湖人參”的鰻鱺,還有鲃魚,梅鱭魚等,“魚米之鄉”因此而來,這標誌著壹個地方的富庶,而富庶不僅僅在於經濟,更在於人的內心。它以壹種潛移默化的方式時刻提醒著我們,不離不棄,莫失莫忘。
這就是七都,隱匿於江南水鄉裏的至美文化小鎮,它以自己獨有的涵養遺世而立,吐故納新,無論腳步走多遠,無論身處怎樣的高度,在我們的記憶深處,永遠有個牽掛,名字叫故鄉,正所謂此心安處是吾鄉,是七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