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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終於成為了,妳曾經不想成為的那類人

從上次在西南邊疆的匆匆壹別,到今日,陸子嶽坐在我面前,靜靜的笑,已經十載有余。

和子嶽是摯友兼老友,因為,我們曾經把青春埋在了壹起。

老友相逢的感覺,有時候就像掘墓,把那些光輝的、陰郁的、綻放的、傷感的記憶,用輕描淡寫的語言和波瀾不驚的神情挖掘。挖出來,曬壹曬,然後重新埋起,紀念或者悼念,我們曾經以為,永遠不會消逝以至於無法安放的青春。

和子嶽成為摯友,只因為,物以類聚。他被公認是我們那群揮霍青春的人裏面最肆意而為的壹個。理由很簡單,因為,彼時彼刻的他可以擁抱全世界,唯獨不欣賞,身邊的壹個“敵人”。

這個敵人,是子嶽的父親。

子嶽的父親,將壹生都奉獻給了古籍修復。在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都在忙著推陳出新,忙著顛覆傳統,忙著不落人後,忙著爭名逐利的時候,他仿佛從不理會這個世界的召喚和吶喊,只是默默的從這本古籍到那本古籍,從這頁舊本到那頁新箋。多少年如壹日,毫無變化。

陸子嶽和父親的沖突,是這個社會在那個時代的縮影。子嶽總是說父親:不懂變通、古板固執、清高迂腐、只認死理。父親總是批評子嶽:猴子屁股坐不住凳子、壹天壹個心思、不踏實、不沈穩、不努力。

彼時,這兩種觀念的沖突也顯示在社會的很多方面,本不稀奇。 可是,壹個家庭太小,很多時候,裝不下這樣的沖擊。

父親每天的作息都讓子嶽嗤之以鼻。

雷打不動的六點起床,運動壹個小時,打理花草半小時,然後早餐,上班;而後下班,午餐午睡;而後上班,下班,晚餐,讀書,早早入睡。雖然也會有偶爾的家庭活動、朋友聚會打破這樣每日時間的規律,但是,總體來說,父親壹直按照這樣的時間表生活,萬分自律。

子嶽曾經最怕的壹件事,就是看見壹個人每天用這樣近乎於苛刻的時間生活,尤其不能忍受的是,父親幾乎不用鬧鐘,因為他的生物鐘已經完全適應了這樣的節奏和規律。

“太可怕了,妳能明白嗎?我無法想象,壹個人可以年復壹年、日復壹日的生活的像部機器!”許多年前,子嶽和我講述這壹切時的表情,至今還歷歷在目。當時我在他面前頻頻點頭,我倆驚恐的小眼神傳遞宛如看到了恐怖片的不可思議。我仍記得,陸子嶽發誓壹樣將桌上的可樂壹飲而盡,發出了宛如《獨立宣言》般的吶喊: 我壹定不能成為他那樣的人!

於是,陸子嶽開啟了壹個完全相反的生活模式:

想幾點睡就幾點睡,想幾點起,就幾點起;

明明擁有壹紙著名院校的建築設計師文憑,卻要放棄設計院的大好前程,做起自由職業;

想喝酒喝酒,想吸煙吸煙,除了沒吸毒沒嗑藥,我們都想不起那些年,他有什麽不敢嘗試;

想旅行的時候,用飛鏢隨意擲向貼在門後的地圖,飛鏢紮在了哪裏,他就去哪裏。至於旅伴,那更是來的神奇,陸子嶽有個玻璃瓶,估計是吃什麽罐頭留下來的遺跡,裏面裝滿了小紙條,寫了壹堆我們認識不認識的妞兒的名字。當飛鏢選擇了旅行目的地,他就會在那臟兮兮的玻璃瓶裏,抽出壹個名字,然後,就在我們的朋友圈裏消失少則1、2個星期,多則幾個月。

當時的子嶽和父親,過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日子,遵循著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觀點,都對對方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不斷爭吵,沖突的宛如地球的兩極。

當我們,甚至包括子嶽的母親,都以為,這就是會是他們壹世的父子關系。

改變,來的突然的,讓人始料不及。

帶著三個驢友的子嶽,組織了壹場對雪山的征服之旅,然後,就因為疏於駕駛的壹場車禍,差點把他的生命,就此交代在了大山裏。所幸,無人付出生命的代價;不幸,所有人都要經歷嚴重的傷筋動骨的劫運。

聞訊而來的父親,就到病房看了壹眼腿上打著石膏的陸子嶽,壹句話都沒有說。可就是這壹眼,讓子嶽從頭涼到了心底。

子嶽覺得,父親的那壹眼,雖有疼惜,但更充滿了失望,深深的失望,壹個父親對壹個兒子的失望,壹個男人對另外壹個男人的失望。子嶽做好了被罵、被訓、甚至被打的準備,可是,沒有預期中的暴風驟雨,就是這壹眼,已讓他潰敗的無處可避。

清貧的父親拿出了畢生積蓄賠償和安撫了其他的傷者,家裏的錢不夠,父親賣掉了他最愛的字畫和古籍。

當我們幾位得知消息的好友趕到那個西南邊疆的小城,陸子嶽已經在病床上思考了多日。星光璀璨的小城夜空,絢爛出別樣的靜怡,子嶽的聲音,在夜色的映襯下,愈發的清晰: 生活方式的不同下,掩蓋著生命的責任和意義。只有弄清楚這兩個問題,我才能有,某壹天,站在父親面前的底氣。

子嶽的話,那時候,我們聽不太懂。可是,他那壹雙閃亮的眸子,在月色裏,比星光還炫目。

此後的子嶽,壹紙簽證去了大洋彼岸,就這樣,消失在我們的生活裏。

而後得到的消息,讓每壹個人都覺得驚喜:

子嶽在那所著名的建築學府,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他的畢業作品,是壹座充滿著中國古典建築風格的設計;

子嶽的設計工作室,有了壹大批用生命在追求精益求精的處女座設計師,但其中病的最重的也比不過子嶽的吹毛求疵;

子嶽的朋友圈裏,日復壹日於每天早晨,在那條能看到美麗風情的河邊長跑,每天的朝陽都映襯著他嶄新的晨曦;

子嶽的電話,在每晚十壹點後,再也打不通,漸漸的,我們都知道,他的生物鐘在那時候的運作規律……

是的,以至於十年後,在上海生機勃勃的春光裏,子嶽帶著壹身跨越大洋的疲憊,坐在我面前,像煞了青春年少時,我們最不欣賞的那個人。

不僅僅是那個人,更是,那類人。

那類人,不知變通,可是,卻擁有著最強勁的堅守的魔力;

那類人,不愛創新,可是,卻願意用畢生的力量把精益兩字熬盡;

那類人,生活清貧,可是,歲月給他們留下的光輝不能僅僅用名利描繪;

那類人,刻板自律,可是,他們擁有的強大的韌性和對生命意義的堅持,擁有著無法形容的魅力……

我們曾經那麽不喜歡這類人,因為那時候,我們不懂生命還有除了享樂自由之外的意義;

我們曾經那麽看不起這類人,因為那時候,我們不明生活在恣意而為以外的責任和價值;

是的,很高興,我們曾擁有跌跌撞撞的美好青春;是的,很高興,我們能獲得歲月中成長的助益。

我們笑看歲月,回顧青春的癲狂和青澀的執拗;

我們笑問前程,擁有歲月的沈澱和成熟的美麗;

是的,我們不得不承認,妳沒有成為當時自己想成為的那種人;

可是,我們卻那麽驕傲,妳終於成為了,妳曾經不想成為的那類人。

董墨冉,自由撰稿人,專欄作者。

專註於青春勵誌、女性成長、職場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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