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最早的騎兵是什麽?
在近代的軍事武器出現以前,騎兵無疑是軍事上最靈活最具戰鬥力的兵種。在我國,騎兵也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傳統的看法是在戰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以後才有了“我國的第壹支騎兵”。有些學者對此稍作修正,認為騎兵的出現,“大約開始於春秋戰國之交”。但無論怎樣,均認為“我國春秋時期尚無騎兵”。本文認為:春秋時期秦穆公的“疇騎”,就是中國史上最早的騎兵。這在時間上,不僅遠遠早於戰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而且也比春秋戰國之交要早壹個半世紀左右。茲不揣淺陋,大膽闡述如下,深盼方家賜教。壹、“疇騎”見之於《韓非子·十過》,其雲:公子(重耳)自曹如楚,自楚入秦。入秦三年,秦穆公召群臣而謀曰:“昔者晉獻公與寡人交,諸侯莫弗聞。獻公不幸離群臣,出入十年矣。嗣子不善,吾恐此將令其宗廟不祓除而社稷不血食也。如是弗定,則非與人交之道。吾欲輔重耳而入之晉,何如?”群臣皆曰:“善。”公因起卒,革車五百乘,疇騎二千,步卒五萬,輔重耳入之於晉,立為晉君。此處“疇騎”,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出版的《韓非子》註雲:“舊註:疇,等也。言馬齊等皆精妙也。”1982年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韓非子校註》則幹脆註為:“疇騎,同壹規格的馬。”查《韓非子》的其他各種版本,亦大都如此。這類解釋,初看似乎可以,其實大不然。首先,聯系前後文看:“革車”,指蒙上獸皮的車,是壹種行軍時可裝載輜重,宿營時可供臥息、可當軍壘,作戰時可為屯宋、可以橫陣的用途很廣的戰車。“步卒”指的是步兵。“革車”、“疇騎”、“步卒”三者並舉,獨釋“疇騎”為“同壹規格的馬”顯然勉強;況當時晉國內亂,晉懷公已經即位,秦穆公以武力助重耳入晉強奪晉國君位,何苦用“同樣規格的馬”二千呢?第二,從春秋時所行禮制來看,盡管當時已開始“禮壞樂崩”,但仍盛行周禮。重耳尚未即位為晉君,秦穆公即或以諸侯之禮厚待之,也用不著以二千匹“同樣規格的馬”來表示隆重。查有關先秦史籍,更是從無此等記載。第三,在先秦時代,車馬相連,有車必有馬,有馬必有車,壹般是壹車四馬。因此,在先秦、秦漢古籍中,凡言“乘”或“輛”,均包括了車本身和相應的馬數。如:《詩·小雅·六月》“元戎十乘,以先啟行”,《逸周書·克殷解》“周車三百五十乘陣於牧野”,《左傳》定公五年“秦子蒲、子虎帥車五百乘以救楚”,《孟子·盡心篇》“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輛”,《戰國策·趙策》“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等等,均不再另外列出有多少馬匹。因此,這裏既已言明“革車五百乘“,則“疇騎二千”不指駕車之馬,當很清楚,顯然是另有所指。總之,不論從哪壹方面說,釋“疇騎”為“同壹規格的馬”是不妥當的。《史記·歷書》裴 集解釋“疇人”引如淳曰“家業世世相傳為疇。”《漢書·律歷誌》註所引同,師古曰:“如說是也。”清人錢大昕說:“如氏家業世世相傳之解,最為精當。疇之言傳也,《西都賦》‘農服先疇之畎畝’,疇之義本於農,而凡世世相傳之業,皆可當疇人之目也。”又,《史記·龜策列傳》說:“至高祖時,因秦太蔔官。天下初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國日少,孝文、孝景因襲掌故,未遑講試,雖父子疇官,世世相傳,其精微深妙,多所遺失。”此處“父子疇官,世世相傳”與如淳所雲相合。可見,“疇”可解釋為“家業世世相傳”。因此,新版《辭源》釋“疇官”為:“世代做同樣的官”。基於同樣的根據,我認為“疇騎”應釋為“世世傳習騎術者。”古多世業,父子相傳,兄弟相及。在騎兵剛剛出現的時候。騎術是壹種比較特殊的軍事技術,它之為“世世相傳之業”乃是很自然的。從秦穆公以武力助重耳入晉,壹次就派“疇騎”二千來看,“疇騎”所指當不是單個的騎馬者,而是具有軍事意義的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騎兵。後世漢律有“年二十三,傅之疇官,各從其父疇內學之”,“習射禦、騎馳、戰陣”的規定,“漢承秦制”,《通考》說:“秦制,凡民年二十三,附之疇官。”由此,亦可以想見早先騎兵的大概情形了。第壹,騎馬已經有了悠久的歷史。《詩·大雅·帛秦》雲:“古公稟父,來朝走馬。”顧炎武說:“古者馬以駕車,不可言走。曰走者,單騎之稱。”程大昌《雍錄》也說:“古皆乘車,今曰走馬,此時或已變乘為騎。”可見他們都認為殷代已有了騎馬之術。殷墟考古的發現更是有力地支持了這種觀點。蔔辭有:“癸亥蔔, 貞:……五日丁卯,王獸(狩)敝,永兄車馬馭,永兄 (墜)才(在)車, (畢)馬亦 (墜)?”石璋如先生認為:“從這文辭看,似乎祝坐的是車,畢騎的是馬。”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在殷墟第三十次發掘中,在小屯還發現了壹人壹馬壹犬合葬於壹坑中,死者隨葬有戈、刀、弓矢及禦馬之“策”;馬的頭部尚留存有原系在轡上的玉、石、蚌飾,還有壹件“U”形玉馬禦,可見當時已有了比較原始的馬具。沈從文先生認為:這種“人馬***同殉葬,近於戰騎或坐騎。”胡厚宣先生也指出:“由馬的裝飾和人的武器看來,這匹馬不象是用以駕車,很象是供人騎的,而這個人便是騎士。”殷墟的這壹發現是很有意義的,它不但用實物明確地證明了商代已有了騎馬之術,而且告訴我們,這種騎馬術很可能已被運用於軍事,在當時的戰場上很可能已經出現了武裝的騎手。當然,由於這種武裝騎手剛剛出現,數量很少,對戰爭影響不大,所以還不能說在商代已經有了軍事史上所說的那種騎兵。西周建立後,騎馬之風似乎有了演進。《易·屯·大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無不利。”《易·賁·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這是“卦辭中記載騎馬談戀愛”的記錄。《詩經》中也有這類騎馬的記述。《周頌·有客》就記載,殷後徽子就是騎著白馬來周拜見租廟的。《小雅·白駒》也講周宣王時,因為不能用賢,賢者有乘白駒而去者。在其他有關東周的篇章中,也有壹些關於騎馬的記述。這種騎馬之風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到了秦穆公所處的公元前七世紀,似乎更為流行起來。據《左傳》記載,公元前627年,晉敗秦師於崤,俘獲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員大將。晉襄公聽從文贏的話,釋放三將,後又從先軫之諫,派陽處父追回。陽追至河邊,見三人已下船,便將自己駕車的壹匹馬解下,聲稱奉晉襄公之命向孟明視贈馬,以引誘他們上岸。為什麽只“贈送”壹馬?就是因為當時已流行騎馬之風,壹馬可以單騎。又《詩·陳風·株林》,其本事說的是陳靈公及其佞臣孔寧、儀行父常到陳國大夫夏禦叔的采邑去與夏姬鬼混。為了避人耳目,他先乘車到株野,然後再騎馬至株林吃早餐。陳靈公是諸侯,以壹國之尊尚能如此熟練的騎馬,可見單騎之盛矣。正是在這壹時期,首先出現了秦國的“疇騎”,嗣後,晉國可能也有了自己的騎兵。《呂覽·不荀篇》言:“晉文公伐鄴,還將行賞,(趙)哀曰,‘君將賞其末,則騎乘者存’。”可知,晉文公伐鄴就使用了騎兵。從殷代開始出現單騎,壹直到秦穆公的“疇騎”,在經歷漫漫的歲月以後,終於迎來了騎大眾汽車介紹兵出現的年代。可以說,正是由於騎馬的這種悠久的歷史,為公元前七世紀騎兵的出現準備了技術方面的條件。第二,秦國的畜牧業特別是養馬業非常發達。秦人在襄公建國前,本來就是壹個遊牧部落。秦人養馬的歷史非常悠久,在其傑出的祖先中,有很多表現出與馬有密切的關系。柏翳是後世公認的贏秦人的第壹個祖先,他之所以被賜姓贏氏,就是因為他幫助舜“調馴鳥獸,鳥獸多馴服”。柏翳之後,據《史記·秦本紀》所載,有為商湯駕禦的費昌、為太帝戊駕禦的孟戲中衍等等。《太平禦覽》引《墨子》佚文說:費昌能“足走千裏”,或許也是得助於馬吧。壹直到公元前九百年左右,秦人的祖先仍然過著遊牧的生活,“好馬及畜,善養息之”,養馬為其突出特長。由於養馬技術的進步,其時秦人的首領非子被周孝王召至“ 渭之間(今陜西扶風、眉縣壹帶)主持馬政,結果“”馬大蕃息”。非子因此得以分地封邑,以為附庸。襄公建國後,農業經濟取代了畜牧經濟的地位,但是“畜牧”仍然是它區別於中原各國的壹個特點。養馬,作為壹種傳統,歷久而不衰。壹些善相馬的名家,大多出自秦國,如有名的能識千裏馬的伯樂,就是“秦穆公之臣”;還有壹個叫九方臯的相馬名家,也是秦國穆公時人。養馬業的這種發達,為秦國先於列國組建騎兵,準備了物質方面的條件。第三,秦國軍隊沒有東方諸國那樣濃烈那樣固化的等級性。周室東遷後,隨著西周的滅亡,秦人終於告別了自己的氏族制時代,步入了奴隸社會的大門。但是,其時東方諸國已經開始了向封建制度過度的時中泰對抗賽視頻代,封建化的歷史潮流業已在東方洶湧澎湃。在這樣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剛剛產生的秦國奴隸社會就具有自己不同的特點。(1)、在土地所有制上,他推行的不是井田制,而是具有軍事屯田制度性質的爰田制:“三年爰土易居。”這與西周的井田制不同,井田制下的奴隸不能參加軍隊打仗,爰田制下則每人皆出軍賦並有權參加軍隊。林劍鳴先生指出,這種爰田與晉國的爰田也有很大的區別,“首先,因秦國不實行分封,而缺乏土地占有的等級結構;其次,由於特殊的歷史環境和傳統,使秦國的土地關系具有更濃厚的軍事色彩。”(2)、由於秦國沒有井田制,所以政治上也就沒有實行分封制,秦國王室權力集中。(3)秦國沒有嚴格的宗法制度。秦國宗族同姓很少被重用,而曾當過奴隸的百裏奚卻可以因為“賢”而位尊名顯,授之以國政。由於秦國奴隸社會的這三個特點,又使得秦國的軍隊沒有表現出如東方諸國那樣濃烈那樣固化的等級性。可以這樣設想,秦國軍隊兵車上的甲士可以“下”而為騎兵,秦國兵車下的卒可以“上”而為騎兵。這樣,就從政治上和兵源上為秦國騎兵的出現提供了可能。第四,戎狄用騎的可能影響。劉向雲:“戰國有騎,無騎射。騎射,胡兵也。”杜牧之註《孫子》雲:“黃帝險於蚩尤,以中夏車徒,制戎狄騎士,出於戎狄。”《通考·兵考》雲:“戰騎出匈奴,所謂控弦引弓。《管子》載騎寇始服,專指北狄。”“戰國無騎射”,顯然有錯;“黃帝以中夏車徒制戎狄騎士”,事屬可疑;單騎之兵是否出於戎狄,還可再作探討。但有壹點卻可以肯定,大致在齊桓公時(與秦穆公基本同時),戎狄已在戰爭中使用騎兵,以致被稱為“騎寇”。秦人長期生活在西戎地區,自建國以後,又長期與戎狄交往(戰爭或和平),在這種交往中,秦人至少能感受到騎兵在軍事上的威力和作用,而這,對於秦國首先組建騎兵,是可能起了作用的。總之,在公元前七世紀,秦國有各種可能和條件首先組建騎兵。當秦國“疇騎”的馬蹄在秦晉古道上的的作響,可以說,軍事史上壹個嶄新的時代——騎兵時代,已經拉開了它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