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的《錦瑟》全詩賞析:
《錦瑟》,是李商隱的代表作,愛詩的無不樂道喜吟,堪稱最享盛名;然而它又是最不易講解的壹篇難詩。有人說是寫給令狐楚家壹個叫“錦瑟”的侍女的愛情詩;有人說是睹物思人,寫給故去的妻子王氏的悼亡詩;也有人認為中間四句詩可與瑟的適、怨、清、和四種聲情相合,從而推斷為描寫音樂的詠物詩;此外還有影射政治、自敘詩歌創作等許多種說法。千百年來眾說紛紜,莫衷壹是,大體而言,以“悼亡”和“自傷”說者為多。
詩運用象征、隱喻的手法,創造性地發展了傳統的“比興”方法。“錦瑟無端五十弦,壹弦壹柱思華年。”想象壹下:繪有花紋的美麗如錦的瑟有五十根弦,詩人也壹邊在感慨快到五十歲了,壹弦壹柱都喚起了他對逝水流年的喜悅追憶,暗示自己才華出眾而年華流逝。
詩題“錦瑟”,是用了起句的頭二個字。舊說中,原有認為這是詠物詩的,但註解家似乎都主張:這首詩與瑟事無關,實是壹篇借瑟以隱題的“無題”之作。
詩的首聯以幽怨悲涼的錦瑟起興,借助對形象的聯想來顯現詩人內心深處難於直抒的千般情懷以及詩人滄海壹世所有不能明言的萬種體驗,點明“思華年”的主旨,這是對傳統比興手法創造性的發展。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錦瑟》詩中間兩聯,最能體現李商隱引典精辟、譬喻精深的持點。李商隱以“莊生夢蝶”的典故入詩,又巧妙地設計了兩個字:“曉”與“迷”,深層喜悅譬喻溢於言表。“曉”早晨也,喻人的壹生則是青年時代。“曉夢”:青春美夢,年輕時立下的宏偉大誌,色彩斑斕的喜悅理想。“迷”迷戀,沈溺也不放棄,不可割舍,不懈地追求喜悅。詩人設字絕妙精巧,賦予典故以新的喜悅哲理,讓讀者有感於物.有悟於心:使詩句產生了影視效應,再現了詩人為不可割舍的理想進行了不懈追求,無奈卻掙紮於權勢爭奪之中,左右為難受盡欺淩終不得誌,到頭來只是壹場悲苦的夢幻而已。
頸聯前壹句把幾個典故揉合在壹起,珠生於蚌,蚌在於海,每當月明宵靜,蚌則向月張開,以養其珠,珠得月華,始極光瑩。這是美好的民間傳統之說。淚以珠喻,自古為然,鮫人泣淚,顆顆成珠,亦是海中的奇情異景。如此,皎月落於滄海之間,明珠浴於淚波之界,在詩人筆下,已然形成壹個難以分辨的妙境。壹筆而能有如此豐富的內涵、奇麗的聯想的,實不多見。
後壹句的藍田滄海,也並非空穴來風。晚唐詩人司空圖,引過比他早的戴叔倫的壹段話:“詩家美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這裏用來比喻的八個字,簡直和此詩頸聯下句的七個字壹模壹樣,足見此壹比喻,另有根源,可惜後來古籍失傳,竟難重覓出處。引戴語作解說,是否貼切,亦難斷言。晉代文學家陸機在他的《文賦》裏有壹聯名句:“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藍田,山名,在今陜西藍田東南,是有名的產玉之地。此山為日光煦照,蘊藏其中的玉氣(古人認為寶物都有壹種壹般目力所不能見的光氣),冉冉上騰,但美玉的精氣遠察如在,近觀卻無,所以可望而不可置諸眉睫之下,這代表了壹種異常美好的理想景色,然而它是不能把握和無法親近的。詩中此句,正是在“韞玉山輝,懷珠川媚”的啟示和聯想下,用藍田日暖給上句滄海月明作出了對仗,造成了異樣鮮明強烈的對比。而就字面講,藍田對滄海,也是非常工整的,因為滄字本義是青色。詩人在詞藻上的考究,也可以看出他的才華和功力。
對於詩人 來說,滄海月明這個境界,尤有特殊的深厚感情。有壹次,他因病中未能躬與河東公的“樂營置酒”之會,就寫出了“只將滄海月,高壓赤城霞”(《病中聞河東公樂營置酒口占寄上》)的句子。如此看來,他對此境,壹方面於其高曠皓凈十分愛賞,壹方面於其淒寒孤寂又十分感傷:壹種復雜的難言的悵惘之懷,溢於言表。
此聯和上聯***用了四個典故,呈現了不同的意境和情緒。莊生夢蝶,是人生的恍惚和迷惘;望帝春心,包含苦苦追尋的執著;滄海鮫淚,具有壹種闊大的寂寥;藍田日暖,傳達了溫暖而朦朧的歡樂。詩人從典故中提取的意象是那樣的神奇、空靈,他的心靈向讀者緩緩開啟,華年的美好,生命的感觸等皆融於其中,卻只可意會不可言說。
詩的尾聯,采用反問遞進句式加強語氣,結束全詩。“此情”總攬所抒之情:“成追憶”則與“思華年”呼應。“可待”即“豈待”,說明這令人惆悵傷感的“此情”,早已迷惘難遣,此時當更令人難以承受。
詩題“錦瑟”,但並非詠物,不過是按古詩的慣例以篇首二字為題,實是借瑟以隱題的壹首無題詩。此詩是李商隱最難索解的作品之壹,詩家素有“壹篇《錦瑟》解人難”的慨嘆。作者在詩中追憶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傷感自己不幸的遭遇,寄托了悲慨、憤懣的心情,大量借用莊生夢蝶、杜鵑啼血、滄海珠淚、良玉生煙等典故,采用比興手法,運用聯想與想象,把聽覺的感受,轉化為視覺形象,以片段意象的組合,創造朦朧的境界,從而借助可視可感的詩歌形象來傳達其真摯濃烈而又幽約深曲的深思。全詩詞藻華美,含蓄深沈,情真意長,感人至深。
李商隱的《錦瑟》原文:
《錦瑟》
李商隱?〔唐代〕
錦瑟無端五十弦,壹弦壹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的《錦瑟》全文翻譯:
精美的瑟為什麽竟有五十根弦,壹弦壹柱都叫我追憶青春年華。
莊周翩翩起舞睡夢中化為蝴蝶,望帝把自己的幽恨托身於杜鵑。
滄海明月高照,鮫人泣淚皆成珠;藍田紅日和暖,可看到良玉生煙。
此時此景為什麽要現在才追憶,只是當時的我茫茫然不懂得珍惜。
詞句註釋:
錦瑟:裝飾華美的瑟。瑟,撥弦樂器,通常二十五弦。
無端:無緣無故,生來就如此。猶何故。怨怪之詞。五十弦:這裏是托古之詞。作者的原意,當也是說錦瑟本應是二十五弦。
柱:樂器上用以架弦的小木柱,也叫“碼子”。
“莊生”句:《莊子·齊物論》:“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李商隱此引莊周夢蝶故事,以言人生如夢,往事如煙之意。
“望帝”句:《華陽國誌·蜀誌》:“杜宇稱帝,號曰望帝。……其相開明,決玉壘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堯舜禪授之義,遂禪位於開明。帝升西山隱焉。時適二月,子鵑鳥鳴,故蜀人悲子鵑鳥鳴也。”子鵑即杜鵑,又名子規。
滄海:大海。海色青蒼,故名。珠有淚:《博物誌》:“南海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績織,其眼泣則能出珠。”
藍田:山名。《元和郡縣誌》:“關內道京兆府藍田縣:藍田山,壹名玉山,在縣東二十八裏。”
可待:豈待,哪裏等到。
只是:猶“止是”“僅是”,有“就是”“正是”之意。
作者簡介:
李商隱(約813年-約858年),字義山,號玉溪(溪)生、樊南生,唐代著名詩人,祖籍河內(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陽,出生於鄭州滎陽。他擅長詩歌寫作,駢文文學價值也很高,是晚唐最出色的詩人之壹,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因詩文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裏排行第十六,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秾麗,尤其是壹些愛情詩和無題詩寫得纏綿悱惻,優美動人,廣為傳誦。但部分詩歌過於隱晦迷離,難於索解,至有“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說。因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壹生很不得誌。死後葬於家鄉沁陽(今河南焦作市沁陽與博愛縣交界之處)。作品收錄為《李義山詩集》。
創作背景:
李商隱天資聰穎,文思銳敏,二十出頭考中進士,舉鴻科大考遭人嫉妒未中刷下,從此懷才不遇。在“牛李黨爭”左右為難,兩方猜疑,屢遭排斥,大誌難伸。中年喪妻,又因寫詩抒懷,遭人貶斥。此詩約作於作者晚年。
關於《錦瑟》壹詩的創作意旨歷來眾說紛紜,莫衷壹是。有人說是寫給令狐楚家壹個叫“錦瑟”的侍女的愛情詩;有人說是睹物思人,寫給故去的妻子王氏的悼亡詩;也有人認為中間四句詩可與瑟的適、怨、清、和四種聲情相合,從而推斷為描寫音樂的詠物詩;有人認為是愛國之篇,有影射政治之意;有人認為是自傷身世、自比文才之論,還有人認為是自敘詩歌創作等許多種說法。大體而言,以“悼亡”和“自傷”說者為多。
表達主題:
《錦瑟》是唐代詩人李商隱的詩作。詩題“錦瑟”,不過是按古詩的慣例以篇首二字為題,實是借瑟以隱題的無題詩。此詩是李商隱最難索解的作品之壹,詩家素有“壹篇《錦瑟》解人難”的慨嘆。作者在詩中追憶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傷感自己不幸的遭遇,寄托了悲慨、憤懣的心情,大量借用莊生夢蝶、杜鵑啼血、滄海珠淚、良玉生煙等典故,采用比興手法,運用聯想與想象,把聽覺的感受,轉化為視覺形象,以片段意象的組合,創造朦朧的境界,從而借助可視可感的詩歌形象來傳達其真摯濃烈而又幽約深曲的深思。全詩詞藻華美,含蓄深沈,情真意長,感人至深。
名家點評:
宋代劉攽《中山詩話》:李商隱有《錦瑟》詩,人莫曉其意,或謂是令狐楚家青衣名也。
宋代黃朝英《緗素雜記》:東坡雲:此出《古今樂誌》,雲:“錦瑟之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聲也適、怨、清、和。”案李詩,“莊生曉夢迷蝴蝶”,適也;“望帝春心托杜鵑”,怨也;“滄海月明珠有淚”,清也;“藍田日暖玉生煙”,和也。壹篇之中,曲盡其意。
明代王世貞《藝苑卮言》:中二聯是麗語,作“適、怨、清、和”解甚通。然不解則涉無謂,既解則意味都盡,以此知詩之難也。
明代顧璘《批點唐音》:此詩自是閨情,恐不泥在錦瑟耳。
明代胡應麟《詩藪》:錦瑟是青衣名,見唐人小說,謂義山有感作者。觀此詩結句及曉夢、春心、藍田、珠淚等,大概無題中語,但首句略用錦瑟引起耳。宋人認作詠物,以適、怨、清、和字面附會穿鑿,遂令本意懵然。且至“此情可待成追憶”處,更說不通。學者試盡屏此等議論,只將題面作青衣,詩意作追憶讀之,自當踴躍。
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簽》:以錦瑟為真瑟者癡。以為令狐楚青衣,以為商隱莊事楚,狎绹,必绹青衣,亦癡。商隱情詩,借詩中兩字為題者盡多,不獨《錦瑟》。
明末清初錢謙益《唐詩鼓吹評註》:此義山有托而詠也……顧其意言所指,或憶少年之艷冶,而傷美人之遲暮,或感身世之閱歷,而悼壯夫之晼晚,則未可以壹辭定也。
明末清初吳喬《圍爐詩話》:詩意大抵出側面。鄭仲賢《送別》雲:“亭亭畫舸系春潭,只待行人酒半酣。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人自別離,卻怨畫舸。義山憶往事而怨錦瑟,亦然。
明末清初朱鶴齡《重訂李義山詩集箋註》:程夢星曰:舊說適、怨、清、和之穿鑿,令狐青衣之附會,前人已辭而辟之。朱長孺定為悼亡,歸於壹是矣……三四謂生者輾轉結想,唯有迷曉夢於蝴蝶;死者魂魄能歸,不過托春心於杜鵑。五六謂其容儀端妍,如滄海之珠,今深沈泉路,空作鮫人之淚矣;性情溫潤如藍田之玉,今銷亡冥漠,不啻紫玉之煙矣……“此情”二字,緊承上二句,謂不堪追憶其人亡事在。“當時”二字,繳回“華年”,謂不堪悲悼其年遠日湮。起“思”字,結“憶”字,壹篇之呼應也。
清代陸次雲《五朝詩善鳴集》:義山晚唐佳手,佳莫佳於此矣。意致迷離,在可解不可解之間,於初盛諸家中得未曾有。三楚精神,筆端獨得。
清代何焯《義門讀書記》:此悼亡詩也。首特借素女鼓五十弦之瑟而悲,泰帝禁不可止,發端言悲思之情有不可得而止者。次聯則悲其遽化為異物。腹聯又悲其不能復起之九泉也。曰“思華年”,曰“追憶”,旨趣曉然,何事紛紛附會乎?
清代沈厚塽《李義山詩集輯評》:朱彜尊曰:此悼亡詩也。意亡者善彈此,故睹物思人,因而托物起興也。瑟本二十五弦,壹斷而為五十弦矣,故曰“無端”也,取斷弦之意也。“壹弦壹柱”而接“思華年”三字,意其人年二十五而歿也。胡蝶、杜鵑,言已化去也;“珠有淚”,哭之也;“玉生煙”,葬之也,猶言埋香瘞玉也。此情豈待今日“追憶”乎?只是當時生存之日,已常憂其至此,而預為之“惘然”,意其人必婉然多病,故雲然也。何焯曰:此篇乃自傷之詞,騷人所謂美人遲暮也。“莊生”句言付之夢寐,“望帝”句言待之來世;“滄海”、“藍田”言埋而不得自見;“月明”、“日暖”則清時而獨為不遇之人,尤可悲也。又:感年華之易邁,借錦瑟以發端。“思華年”三字,壹篇之骨。三四賦“思”也。五六賦“華年”也。末仍結歸思之。紀昀曰:以“思華年”領起,以“此情”二字總承。蓋始有所歡,中有所恨,故追憶之而作。中四句迷離惝恍,所謂“惘然”也。韓致光《五更》詩雲:“光景旋消惆悵在,壹生贏得是淒涼。”即是此意,別無深解。
清代杜詔、杜庭珠《中晚唐詩叩彈集》:杜詔雲:詩以錦瑟起興,“無端”二字便有自訝自憐之意,此瑟之弦遂五十邪?瑟之柱如其弦,而人之年已歷歷如其柱矣。
清代查慎行《初白庵詩評》:此詩借題寓感,解者必從錦瑟著題,遂苦苦牽合。讀到結句,如何通得去?
清代屈復《玉溪生詩意》:以“無端”吊動“思華年”。中四緊承。七“此情”緊收“可待”字、“只是”字,遙應“無端”字。壹,興也。二,壹篇主句。中四皆承“思華年”。七八總結。詩面與“無題”同,其意或在君臣朋友間,不可知也。
清代薛雪《壹瓢詩話》:此詩全在起句“無端”二字,通體妙處,俱從此出。意雲:錦瑟壹弦壹柱,已足令人悵望年華,不知何故有此許多弦柱,令人悵望不盡;全似埋怨錦瑟無端有此弦柱,遂使無端有此悵望。即達若莊生,亦迷曉夢;魂為杜宇,猶托春心。滄海珠光,無非是淚;藍田玉氣,恍若生煙。觸此情懷,垂垂迫溯,當時種種,盡付惘然。對錦瑟而興悲,嘆無端而感切。如此體會,則詩神詩旨,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