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不是紅樓夢中的主角,但在作品中卻不時被作者提起。劉姥姥的出場就給人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是非常註意重要人物的出場的,劉姥姥出場就表現出他的見識不凡。如第六回①這是敘述的開始,從劉姥姥壹家說起,描寫了他壹進榮國府的情景。在第三十九回到第四十二回中,則詳細敘述了他二進榮國府的情景。其中第三十九回,寫他“信口開河”,胡編湊趣,癡心寶玉反信以為真,偏去“尋根究底”,第四十回,在“兩宴大觀園”中,他甘當醜角。第四十壹回,是他酒沈飯飽,迷失路徑,誤入怡紅院。第四十二回,他臨行為鳳姐女兒取名“巧姐”,終於滿載而歸。但在後四十回中,又寫了兩次:第壹百壹三回,鳳姐病篤,依巧姐相托。第壹百壹九回,他將巧姐、平兒接到鄉間躲藏,並給巧姐說媒。[2]
通過這些回的描寫,劉姥姥這個人物形象被刻畫得栩栩如生。他見證了賈府興衰榮辱的全過程。壹進榮國府,劉姥姥小心謹慎,打通關節,與赫赫有名的金陵大戶建立關系。二進榮國府,劉姥姥左右逢源,裝瘋賣傻。三進榮國府,劉姥姥挺身而出,俠肝義膽,成為《紅樓夢》裏重要的收場人物。作為壹個被刻畫得如此成功的藝術形象,那麽劉姥姥在作品中起到壹個怎樣的作用?他的人物形象又是如何被塑造的呢?
我認為劉姥姥在作品中主要發揮了下面三個方面的作用。
第壹,《紅樓夢》結構宏大,人物眾多,情節復雜,寓意深遠,所以在開頭,曹雪芹用了整整五回來做鋪墊,等到第六回時,“且說榮府中合算起來,從上至下,也有三百余口人,壹天也有壹二十件事,竟如亂麻壹般,沒個頭緒可作綱領。正思從那壹件事那壹個人寫起方妙,卻好從千裏之外,芥豆之微,小小壹個人家,因與榮府略有些瓜葛,這日正往榮府中來,因此便就這壹家說起,倒還是個頭緒。”這壹家便是“以務農為業”的劉姥姥家,這壹個便是王門劉氏寡婦劉姥姥。曹雪芹把劉姥姥視為鴻篇巨著紅樓夢的開篇“綱領”和敘事的“頭緒”,可見劉姥姥在全書中的作用非同壹般。
劉姥姥進榮國府始自紅樓夢故事的開端止至全書的結束,貫穿始終。但是,劉姥姥幾進榮國府,並非構成紅樓夢壹書情節的線索,而是對紅樓夢的故事情節起了起承轉合的結構性作用。那三次比較詳細描述劉姥姥進榮國府的時刻,正是賈家由興盛到鼎盛及至衰敗的變化轉折時刻。所以,如果讀者細心閱讀便會發現,每逢紅樓夢情節發生重大轉折時,劉姥姥便會在榮國府出現。這正是結構式人物的特征。劉姥姥壹進榮國府時,榮府正處於“人口日多,事務日盛,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榮”的時期,②黛玉和寶釵都已來到榮府,紅樓夢中三個主人公已經會齊,故事即將開始。劉姥姥來到榮府,便拉開了紅樓夢故事的帷幕。劉姥姥二進榮國府時,賈元春已經“才選鳳藻宮”,為迎接元妃省親,榮府花巨資興建大觀園,更是氣派非凡,連元妃都覺得“太奢華過費了”!從此紅樓夢故事的舞臺搬進了大觀園,而劉姥姥來到榮府,便引出“史太君兩宴大觀園”等故事。作者極盡鋪張地通過劉姥姥遊大觀園寫出壹個貴族莊園中平時豪華奢侈的生活狀況,充分展示了榮府的鼎盛氣勢;同時把寶、黛、釵的愛情糾葛也進壹步深化了。劉姥姥三進榮國府則是榮府發生了巨變的時刻,不僅女主人公黛玉“焚稿斷癡情”,結束了寶、黛悲劇,而且發生了“錦衣衛查抄寧國府”事件,從而牽連到榮國府,雖經賈母拿出私房錢“散余資”維持局面,也終於難撐大廈而魂歸地府。曾在榮府叱咤風雲、壹手遮天的王熙鳳也遭眾叛親離,壹病不起,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不得已把自己的女兒巧姐的命運都托付給山村老嫗劉姥姥。劉姥姥俠肝義膽不負重托,直到壹百二十回全書結束時,不僅為巧姐找到了家境殷實的婆家,而且又把巧姐送回榮府,交代了十二金釵中最後壹個人物的命運結局。壹部人物眾多、關系復雜、情節曲折的紅樓夢是由劉姥姥的幾進榮國府串聯起來的。所以劉姥姥這壹形象的結構作用就顯而易見了。
第二,紅樓夢壹書***寫了有名有姓的人物四百多個,其中決大部分都是賈氏宗族中人,完全沒有關系的重要人物卻只有劉姥姥壹人。他是大觀園興衰盛敗的特殊見證人。他從壹個特殊角度拓展了紅樓夢的思想內涵。
劉姥姥女婿家姓王,“祖上也做過壹個小小京官,昔年曾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認識。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作侄兒。”③因此,這門所謂“遠親”實際上是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假親。後來,這位“遠親”的祖先故去,有壹個兒子名喚王成,“因家業蕭條,便搬出城外鄉村中住了。王成亦相繼病故,有子小名狗兒,娶妻劉氏,生子小名板兒;又生壹女名喚青兒;壹家四口,以務農為業。”(第六回)這個劉氏,便是書中劉姥姥的女兒。可見這位劉姥姥與榮府談不上有任何關系。
劉姥姥是以壹個下層社會貧困婦女的身份走進這“詩禮簪纓”的公侯世家,從壹個終身務農的窮寡婦的角度觀察這“鐘鳴鼎食”的豪門巨宅。這壹視角的選擇也曹雪芹經歷了家族巨變之後,在窮途潦倒的日子中感悟到的認知有密切關系。因此,劉姥姥也是曹雪芹執意塑造的人物,他從另壹個角度豐富了紅樓夢的思想內涵。
劉姥姥壹進榮國府,作者側以劉姥姥的視角表現榮府的權勢。劉姥姥看到榮府門兩旁氣派的石獅,滿門口的轎馬,“挺胸疊肚”的看門人,使得他戰戰兢兢,見人就稱“大爺”;而門人們則是連理都不理,這種頤指氣使的派頭與劉姥姥的低三下四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劉姥姥二進榮國府重點寫的則是榮國府的豪富。這壹次曹雪芹用了近四回的篇幅,通過劉姥姥的眼,具體描述了琳瑯滿目、花團錦簇的大觀園景物和榮國府豪華奢侈的日常生活。劉姥姥壹進門,偶爾遇上壹頓“普通飯”經劉姥姥算了算帳:“這壹頓的銀子,夠我們莊稼人過壹年了!”等到“史太君兩宴大觀園”時就更無法比擬了。在遊大觀園時,劉姥姥剛進園子就說:“我們鄉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買畫兒貼,……大家都都說:‘怎麽得到畫上逛逛!’想著畫兒也不過是假的,……誰知今兒進這園子裏壹瞧,竟比畫兒還強十倍!”足見榮府景物之華美!在遊園過程中,作者隨意點了兩筆:鳳姐的穿著打扮和使用之物,非金即銀,非中即洋;對宴席上的菜肴,作者著意具體描述了壹道菜——茄鯗。鳳姐介紹說:“才下來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凈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肉脯子合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豆腐幹子、各色幹果子,都切成釘兒,拿雞湯煨幹了,拿香油壹收,外加糟油壹拌,盛在瓷罐子裏封嚴了。要吃的時候兒,拿出來,用炒的雞爪子壹拌,就是了。”劉姥姥聽了,搖頭吐舌說:“我的佛祖!倒得多少雞配他,怪道這個味!”④曹雪芹如此細寫這樣壹道菜,壹把榮府窮奢極欲的生活寫得淋漓盡致,再加上令劉姥姥“搖頭吐舌”慨嘆莫名的反應,簡直使已貧苦的農民達到不可想象的地步,從而把榮府猶如官府的奢靡生活揭露得更為深刻!劉姥姥第三次看到的榮府已與第壹二次看到的有天壤之別。他只是因為“聽到姑奶奶這裏動了家”就趕著進城來了,榮府已沒有過去那樣令人生畏的權勢,劉姥姥見不到那些“挺胸疊肚、指手畫腳”的門人,也不用“溜”、“蹭”著走,而是“壹徑來到後門”,等了半天才找見壹個人。等見到鳳姐時,這位原來雍容華貴以潑辣著稱的姑奶奶已經“骨瘦如才、神情恍惚”氣息奄奄病入膏肓了。劉姥姥第壹次到榮府來是“打抽豐”,尋求救援的,這壹次卻是鳳姐把劉姥姥當作最可信賴、可以寄托救助的人。他把親生女兒巧姐交給了劉姥姥。所以劉姥姥即是榮府興衰的見證人,又是榮府興衰的“對照物”。
第三,劉姥姥雖著墨不多,但卻是紅樓夢眾多人物當中壹個亮點人物。
曹雪芹自稱《紅樓夢》是“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的“悲金悼玉”之作,是“好壹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凈”⑤的悲劇。的確,紅樓夢中的主人公,包括“十二金釵”的結局都是很不幸,甚至連書中的壹些次要人物,如金釧、晴雯、司棋、鴛鴦、尤二姐、尤三姐、趙姨娘,乃至“老祖宗”賈母的結局都是悲慘的。可是劉姥姥卻不然。他雖然不像大觀園裏公子、小姐們那樣才貌雙全,卻也從來沒有他們那麽多愁苦煩惱。他家即便貧困得連過冬的東西都無從準備,但也沒有被抄家、坐牢的危險。而當榮府衰敗之日,劉姥姥家裏卻靠辛勤的勞動“掙了好幾畝地,又打了壹眼井,種些蔬菜瓜果。壹年買的錢也不少,盡夠他們嚼吃的了。”當鳳姐走投無路時,還伸出了援助之手真正幫了鳳姐壹把。她給榮府的人們帶來了不曾感受過的輕松與歡樂,她是《紅樓夢》沈悶的氛圍中壹個熠熠閃光的亮點人物。
接下來談壹下劉姥姥這個人物形象是如何被塑造得如此成功。這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探討。
第壹:使用素樸、本色的個性化語言。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寫好人物的語言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曹雪芹是寫人物語言的能工巧匠,他善於用個性化的語言塑造人物形象。而個性化語言又是人物出身、社會地位、生活閱歷、文化素養、為人嗜好等諸多方面形象本質的再現,使我們如聞其聲,如見其人。
劉姥姥是壹個生活在鄉村的勞動婦女,同時也是壹個久經世故的老寡婦,膝下無子,跟著女兒女婿生活。壹方面要盡心盡意地幫著女兒女婿過活,另壹方面又要時時註意語言分寸。例如第六回,女婿狗兒因家境不好在家吃悶酒尋氣惱,劉姥姥看不過去乃勸道:“姑爺,妳別嗔著我多嘴:咱們村莊人家兒,那壹個不是老老實實,守著多大碗兒吃多大的飯呢!”這樣的語言和口吻完全符合劉姥姥的身份,既婉言規勸又怕惹女婿發火,同時也道出了生活的艱辛。
我們再看劉姥姥同王熙鳳的壹段語言。劉姥姥壹進榮國府是為了“打抽豐”,即過去同王家的關系取得贈予,以解眼下生活之危。當聽到鳳姐給他二十兩銀子接濟時,有下面壹段話:
劉姥姥喜得眉開眼笑道:“我們也知道艱難的,但只俗話說的:‘瘦死的駱駝比馬還大’呢。憑他怎樣,妳老拔壹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壯哩。”周瑞家的在旁聽見他說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鳳姐笑而不睬,叫平兒把昨兒那包銀子拿來,再拿壹串錢,都送至劉姥姥跟前。
周瑞家的認為劉姥姥說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殊不知正是這粗鄙的語言打動人心。正是這樣的素樸語言才寫出了劉姥姥的本色,也正是得力於這樣素樸、本色的個性化語言,才使得劉姥姥這壹典型形象獲得了不朽的藝術生命力。
所謂本色,就是說同人物身份、性格、感情和此時次地的主客觀條件相符合、貼切。使人壹聽就認出了“這壹個”,能使讀者由說話看出人來。劉姥姥二進榮國府時得到賈母的賞識(這壹次是送壹些時鮮表示感謝的)。鴛鴦把他洗得幹幹凈凈,換上衣服,派他去當女清客,以幫太太小姐們開胃口助消化。其中壹項節目是行酒令,劉姥姥不像太太小姐們那樣熟悉詩詞歌賦,只會說寫俗言俚語,結果則難免貽笑大方。現摘錄如下(第四十回):
原是鳳姐和鴛鴦都要聽劉姥姥的笑話兒,故意都叫說錯了。至王夫人,鴛鴦便代說了壹個,下便該劉姥姥。劉姥姥道:“我們莊稼閑了,也常會幾個人弄這個兒,可不像這麽好聽就是了。少不得我也試試。”眾人都笑道:“容易的,妳只管說,不相幹。”鴛鴦笑道:“左邊大四是個人。”劉姥姥聽了,想了半日,說道:“是個莊稼人罷!”眾人哄堂笑了。賈母笑道:“說得好,就是這麽說。”劉姥姥也笑道:“我們莊稼人不過是現成的本色兒,姑娘姐姐別笑。”鴛鴦道:“中間三四綠配紅。”劉姥姥道:“大火燒了毛毛蟲。”眾人笑道:“這是有的,還說妳的本色。”鴛鴦笑道:“右邊麽四真好看。”劉姥姥道:“壹個蘿蔔壹頭蒜。”眾人又笑了。鴛鴦笑道:“湊成便是壹枝花。”劉姥姥兩只手比著,也要笑,卻又掌住了,說道:“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眾人聽了,由不得大笑起來。
劉姥姥讓這些太太小姐們很開心。這幾句酒令對詞,只能出自劉姥姥之口,只這幾句令詞已似令人看見劉姥姥的神情姿態。讀此妙文,我們既同情劉姥姥的被耍弄,同時又不僅贊賞曹雪芹的藝術匠心,活脫脫寫出劉姥姥的本色,我們只須壹看語言便可聽出這是劉姥姥。這些村野俗語在劉姥姥的口中自然流露,使這壹形象更加鮮明生動,也正是如此,這個藝術形象才世世代代流傳在人們的生活中。
第壹,出神入化的細節描寫。
《紅樓夢》的藝術成就是多方面的,而細節描寫則是壹個重要方面。對於文學作品來說,細節描寫則是反映生活情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在優秀的文學作品中,成功的細節描寫能夠加強作品的真實性、形象性、和生動性,進而形成強烈的藝術感染力,使讀者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進作品所描繪的藝術境界中去。曹雪芹是細節描寫的藝術大師,不僅對主要人物通過細節描寫塑造其形象,對像劉姥姥這樣的小人物也有許多生動的細節描寫。
比如,第六回中劉姥姥壹進榮國府向鳳姐求增予接濟的壹段描寫:
劉姥姥會意,未語先紅了臉。待要不說,今日所為何來?只得勉強說道:“論今日初次見,原不該說的,只是大遠的奔了妳老這裏來,少不得說了……”
正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恰好賈蓉此時來向鳳姐借屏風,等賈蓉走了以後劉姥姥方安頓了,便說道:
“我今日帶了妳侄兒,不為別的,因他爹娘連吃的沒有,天氣又冷,只得帶了妳侄兒奔了妳老來。”說著,又推板兒道:“妳爹在家裏怎麽教妳的?打發咱們來作煞事的?只顧吃果子!”鳳姐早已明白了,聽他說不會說話,因笑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了。”
劉姥姥真的不會說話嗎?非也!從他對女婿的規勸和後來兩進榮國府同眾多人的對話,以及在宴會上他能見什麽人說什麽話,有時還故意裝傻裝呆,我們知道六老老是壹個久經世故很會說話的人,只不過此時此刻以窮親戚的身份向富親戚乞討的尷尬和窘迫,再會說話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了,只能”未語先紅了臉”,待無可奈何說出口後又忙去推板兒以解窘態。作者用極精練的文筆,活生生地勾勒描繪出這種特定情景下的劉姥姥的心理活動、神情和下意識的動作,把壹個劉姥姥寫活了。
再比如說小說的第四十回寫到劉姥姥二進榮國府,受到賈母賞識留住幾日,在宴會上劉姥姥個性化的語言以及誇張的表演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那劉姥姥入了座,拿起箸來,沈甸甸的不伏手,——原來上鳳姐和鴛鴦商議定了,單拿壹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給劉姥姥。劉姥姥見了,說到:“這個叉巴子,比我們那裏的鐵鍁還沈,那裏拿得動他?”說得眾人都笑起來。……鳳姐偏撿了壹碗鴿子蛋放在劉姥姥桌上。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擡頭!”說完,卻鼓著腮幫子,兩眼直視,壹語不發。眾人先還發怔,後來壹想,上上下下都壹齊哈哈大笑起來。……
劉姥姥拿起箸來,只覺不聽使喚,又道:“這裏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得壹個兒!”眾人方住了笑,聽見這話,又笑起來。那劉姥姥正誇雞蛋小巧,鳳姐兒笑道:“壹兩銀子壹個呢!妳快嘗嘗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劉姥姥便伸筷子要夾,那裏夾得起來?滿碗裏鬧了壹陣,好不容易撮起壹個來,才伸著脖子要吃,偏又滑下來,滾在地下。忙放下筷子要親自去揀,早有地下的人揀去了。劉姥姥嘆道:“壹兩銀子,也沒聽見個響聲兒就沒了!”讀到這裏,真的讓人忍俊不禁。作者在這裏僅用普普通通的文字,但卻生動形象地將劉姥姥當時的表情、動作、音容笑貌惟妙惟肖地展現在讀者面前,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效果,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比如說,劉姥姥跟著賈母遊園,大觀園的景物使他看得眼花繚亂,但來到省親別墅的牌坊底下,是這樣描寫的:
劉姥姥道:“噯呀!這裏還有大廟呢。”說著便爬下磕頭。眾人笑彎了腰。劉姥姥道:“笑什麽?這牌樓上的字我都認得。我們那裏這樣廟宇最多,都是這樣的牌坊,那字就是廟的名字。”眾人笑道:“妳認得這是什麽廟?”劉姥姥便擡頭指那字道:“這不是‘玉皇寶殿’!”眾人笑得拍手打掌,還要拿他取笑兒。劉姥姥覺得肚子裏壹陣亂響,忙的拉著壹個丫頭,要了兩張紙,就解裙子。眾人又是笑,又忙喝他:“這裏使不得!”忙命壹個婆子,帶著東北角上去了。
作者在這裏通過劉姥姥把牌坊當作大廟,還有後面的把大觀園竹籬當作扁豆架子,把美人壁畫當作真人,自己被人戴上滿頭花映在鏡子裏,卻以為是親家母並嘲諷他,“妳好沒見過世面,見這園子花好,妳就沒死沒活地戴了壹頭”等細節描寫,無不叫人啼笑皆非。所以“劉姥姥進大觀園”也就成為現實生活中人們常用的語言。
總之,在《紅樓夢》中,劉姥姥雖不是主要人物,卻貫串書的始終,既起著穿針引線的作用,同時也見證了榮府的興衰盛敗;其人物形象在曹雪芹的筆下被刻畫得栩栩如生。作者運用素樸、本色的個性化語言,出神入化的細節描寫,使劉姥姥的形象通過三進榮國府得到反復皴染和表現,更加鮮明和飽滿。從而也印證了“存在即是合理”的規律。
註釋:
① 選自《紅樓夢》原著第六回。
② 選自《紅樓夢》原著“冷子興”語。
③ 選自《紅樓夢》原著第六回。
④ 選自《紅樓夢》原著第四十壹回。
⑤ 選自《紅樓夢》原著第五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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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紅樓夢人物論》 王昆侖 北京出版社 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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