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妻子的羿,壹蹶不振。
他在原地重新結了廬,封埋了自己的弓箭,整日只在廬中喝酒,這樣的日子竟然過了幾年。徒弟逢蒙帶領著了眾人,來請了他幾次,說要奉他為主,開疆拓土,都被他罵跑了。
其實在夜裏,他會離開草廬,在月光下遊蕩。他不再恨妻子了,他覺得那是他這壹生難得的記憶。只是撫摸這記憶的時候,就像月色壹般,有些傷感。
這壹日,他遊蕩到了壹條河岸邊,靜夜裏靜聽水聲,醉臥在竹林邊。
月光默照流水,漸漸傳來了寥落的歌聲。羿醉眼望去,卻見波光瀲瀲,上有壹宮裝女子淩波微步,踏水款行。那歌聲是如此的寂寞,身姿是如此的伶仃,就像每壹句,每壹步,都踏在羿蕭索的心上。
能在水上行走的該是此河的水神罷?那水神不僅美,關鍵那清冷的氣質竟有些像她?羿不自覺地站了起來,不想就驚動了那水上嘆息吟唱的女神。
女神轉過頭來。兩人就這般四目相投,默默對視。
羿乘著醉意恍惚,大聲道,妳是誰?偏要長成她的樣子?
女神按以往早就分水而隱了,這次不知為何,看著羿那雙空洞的眼,竟無來由地有些心疼,踏波而來,欠身回答道:我是 洛水之神 ,使君何人?
我是……羿。羿突然清醒過來,還真像她呀,不止是郁郁的神色。只是她向來不說話的,而眼前的女神正在溫婉地問他。
原來是上射九日下伏兇獸的大神!洛神驚道。這些年有關羿的事跡早就傳遍了人神二界,包括嫦娥奔月的事。
什麽大神?早不是神了,不過是個被老天厭棄,被老婆背叛的傻瓜而已。羿苦笑,心裏愈發酸楚,嘆了壹句:讓女神笑話了。舉步便走。
忽聽身後的洛神也嘆了壹句:什麽女神,不過是壹個夜裏亂走的怨婦罷了……
羿停下了腳步。
……
洛神是眾河神裏最美的女神,所以才會被統領所有河神的 河伯 看中。河伯迎娶洛神時,曾經是神界膾炙人口的傳說,被譽為天造地設。
河伯的前身是龍,壹種已絕種的龍,古籍稱之為應龍。人們最常說的龍是五百年才成年的角龍,而應龍壹千年才成年,而且身有雙翅,有聚水之能,勇猛異常。當年黃帝與蚩尤大戰。黃帝之女旱魃與應龍是戰勝蚩尤的大功,但旱魃受傷墮落在北方,成為旱魔,從此北方多旱;應龍也折了雙翅,墜落到南方的山澤之中,自此南方多澇。後來這斷翅的應龍在水中慢慢演化為風神朗逸的河伯——魚尾人身,頭發是銀白色的,眼睛和鱗片是流光溢彩的琉璃色,異常俊美,身上有淡淡的水香。
河伯娶了洛神之後,纏綿了段時日,終於露出花心好色的面目,常以水患威懾水邊定居的人類,讓他們奉獻處女給他享用。洛神在冷落中無從排解,常在夜裏到河面上散步太息。
偏這壹夜,兩個人相遇了。壹位是失落的絕代佳人,壹個是失勢的蓋世英雄,兩人壹下就碰出了火花……不過是兩顆寂寞的心相互取暖罷了。
不知怎地,河伯得知了妻子頻頻在夜裏出水並不只是散心,好像在與人幽會,大怒起來,幽禁了洛神,自己伏在竹林的水邊,等待“奸夫”的出現。
羿真的來了,卻看見河面寂靜……突然河心旋出壹個巨大的漩渦,壹排水柱向他噴湧而來……
羿吃了壹驚,退出竹林,大水卻將竹林連根拔起。羿退向高處,水潮也湧到高處……
河伯想殺死那個“奸夫”,只是沒想到美貌絕倫的妻子怎麽看上的是壹個人類?河伯鼓動潮水,想將這個人吞沒,沒想到這人矯健異常,壹直能逃出他的鼓浪的範圍。河伯緊追不舍,最後從水面騰身而起,化作了壹條巨龍,繼續吐著水柱,追擊著“奸夫”。
羿壹直在跑,最後發現是壹條巨龍在頭上盤踞,澆下水瀑,淹了村莊農田無數。羿壹直跑到山坡的草廬裏,挖出了他本以掩埋了的弓箭。
巨龍在空中得意,他追殺的那個人竟然跑到了壹個草廬裏。當下催動水柱,瞬間沖散了草廬……卻是有壹支箭逆水而出,射到了巨龍的眼睛裏,並穿腦而出!河伯化身的巨龍厲嘯壹聲,剎那間天昏地暗,搜的壹聲隱到河水裏。
大水慢慢退卻。
卻說河伯逃回了水底,如果他不是條千年成形的應龍,只是條角龍的話,這樣的傷害早該死了。那壹箭之威,讓他心膽俱碎,也猜出那人壹定是謫貶的射神。
河伯心中憤懣,卻又不敢再找羿的麻煩,等養好了傷,就跑去天庭向帝俊告狀。河伯指著自己被永久射瞎的眼,向帝俊控訴羿。
帝俊好久沒聽見羿的消息了,想起那個他親自提拔的小夥子,不禁苦笑:妳惹他幹什麽?他是人類出身,他的箭專射妨害人類的家夥……我那九個兒子就是這樣被他射死的。妳好好地找他談不行嗎?非要變成畜生的樣子,又淹了許多村莊,他不射妳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