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以求女比喻追求賢臣。王逸首創此說。他在《楚辭章句》中曰:“女以喻臣。言己雖去,意不能已,猶復顧念楚國無有賢臣。”
2、以求女比喻追求賢君。以宋人朱熹為代表。他在《楚辭集註》中曰:“女,神女,蓋以比賢君也。於此又無所遇,故下章欲遊春宮,求宓妃,見佚女,留二姚,皆求賢君之意也。”
3、以求女比喻追求美政。明人汪瑗《楚辭集解》曰:“遊春宮而求宓妃,蓋遐想乎羲皇之上矣;其媒高辛之佚女者,蓋欲因民以致治,王道也,不得已而思其次也;其留少康之二姚者,蓋欲撥亂以反正,霸道也,是又其次也。”汪瑗認為屈原三次求女是追求“王道”、“霸道”、“撥亂以反正”等美政。
4、以求女比喻追求淑女。清人戴震《屈原賦註》曰:“淑女以比賢士,自視孤特,哀無賢士與己為侶,此原求女之意也。”又說:“托言欲求淑女以自廣,故歷往賢妃所產之地。冀或壹遇於今日。”清人錢澄之《莊屈合詁》認為“求女”即《詩經?車 》“惡褒女以亂國,思得賢女以為內助”。
5、以求女比喻追求理想。近人馬茂元《楚辭選》(1)說:求女是“借求愛的熾熱和失戀的苦痛來象征自己對理想的追求”。胡念貽在《楚辭選註及考證》(2)中註釋《離騷》“求女”原文中的“聊浮遊以逍遙”時說:“回應上文,尋求理想的人物。”並說:“這‘女’就是比喻他的理想。”周建忠《楚辭考論》(3)稱:“胡氏的‘理想’說,實際上是求君求臣而且並不局限於楚境之內的綜合之說。”因此,周建忠又稱“理想”說為“綜合”說。
6、以求女比喻追求愛情。顧農在《〈離騷〉新論》(4)壹文中認為,《離騷》求女沒有政治方面的寄托,雖然《離騷》前壹部分寫的是政治,但作者在詩裏扮演的角色,始終是壹個壹往情深而不被理解反遭打擊的女性。後壹部分則以男性角色出現,主要就是求女,求女的情節有:先叩閽求女(追求神女),再下山求女(以神話傳說裏的幾個著名女性來比擬實際生活中的女性),籍以抒寫自己私生活情感上的追求,又出國求女。為此,顧農指出,屈原並不是壹個快樂的單身漢,決不是壹個沒有戀愛經歷的人,屈原求女,僅在追求愛情,以美好的愛情來填補政治上失落後落下的心靈空白,並不是以男女關系比喻君臣或其他什麽政治上的人際關系。
7、以求女比喻追求知音。趙逵夫在《〈離騷〉的比喻和抒情主人公的形貌問題》(5)壹文中提出,《離騷》不存在抒情主人公形貌不統壹的問題,即《離騷》不存在壹個以夫婦或男子比喻君臣關系的比喻系統,其抒情主人公始終是壹個偉岸的男性長者的形象。至於《離騷》後半部分所謂“求女”,並不是求合楚王或另求明君以致求使女婢妾,而是屈原尋求知音和理解的心情的寫照。胡大雷認為是求知己,他在《從屈原的人生痛苦論〈離騷〉求女指寓》(6)壹文中認為,屈原最大的人生痛苦是不被人理解,《離騷》、《九章》中反復申述這壹點,而先秦時常以男女之間關系比喻知己關系,因此,求女就是求知己,但屈原又把求知己不成歸結為介紹者的失職。
8、以求女暗斥鄭袖。最早提出此說的是明代的趙南星,他在《離騷經訂註》的跋語中有屈原“患鄭袖之蠱”的說法。隨後,黃文煥《楚辭合論?聽女》說:“二十五篇多言女,……蓋寓意在斥鄭袖耳。惟暗斥鄭袖,故多引古之妃嬪,以此為君王配焉。懷王外惑於上官大夫,內惑於鄭袖。”清人屈復《楚辭新註》亦承襲此說。
9、以求女比喻追求賢後妃。明人趙南星認為求女是以求賢後妃而配予楚懷王。他在《離騷經訂註?跋》中曰:“屈原患鄭袖之蠱,亦托為遠遊,求古聖帝之妃,以配懷王。”
10、以求女比喻追求通君側之人。清人梅沖《離騷經解?自敘》解釋求女時說:“言己之自達於君而門不可入……君不可見,冀得君之左右而通之。”遊國恩《楚辭論文集?楚辭女姓中心論》(7)說:“有的說,求女比求君;有的說,求女比求賢;又有的說,求女比求隱士;更有的說,求女比求賢諸侯;或者竟又以為真是求女人。……其實,屈原之所謂求女者,不過是想求壹個可以通君側的人罷了。因為他自比棄婦,所以想要重返夫家,非有壹個能在夫主面前說得到話的人不可。又因他自比女子,所以通話的人不能是男人,這是顯然的道理。”褚斌傑《楚辭要論》(8)亦認為是尋求可通君側的人。
對於《離騷》“求女”的解釋有近二十種說法,常見的為以上十種。十說之中,以“求女暗斥鄭袖”的說法為大多數楚辭學者認可。此說自明代趙南星、黃文煥之後,清代主此說者較多。如賀寬《飲騷》、林雲銘《楚辭燈》、錢澄之《莊屈合詁》、方楘如《離騷經解略》、顧成天《九歌解自序》、夏大霖《屈騷心印》、魯筆《楚辭達》等等。林雲銘說:“此篇自首至尾,千頭萬緒,看來只是壹條線直貫到底,並無重復。至所謂求女壹節,按《史記》:張儀至楚,厚幣靳尚,設詭辯於鄭袖,懷王竟聽鄭袖,鄭後稚子子蘭勸王入武關,稚子何知,其為袖宮中主之無疑,故又斷其內惑於鄭袖。即《蔔居》篇亦有‘事婦人’之句。明明當日黨人與鄭袖表裏,貪婪求索,殘害忠直,舉朝皆袖私人。奈黨人可以名言,而袖必不便形之筆墨。”據林雲銘的闡述,主要有三層意思:第壹,《史記》記載鄭袖蒙蔽懷王,讒害忠良,弄權幹政,是屈原之政敵,這是屈原暗斥鄭袖的主要原因。第二,除《史記》可作暗斥鄭袖的證據之外,屈原《蔔居》中的‘事婦人’也是證據,此處亦指鄭袖;第三,因鄭袖是楚懷王寵妃,屈原在作品中不便直言斥責鄭袖。這些說法也合乎情理。今人陳子展《楚辭直解》(9)力主此說。
至於《離騷》中“三求女”情節,也有認為是“五求女”。如聞壹多《離騷解詁》(10)。《離騷》“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王逸《楚辭章句》釋此說:“言己求賢不得,疾讒惡佞,將上訴天帝,使閽人開關,又倚天門望而距我,使我不得入也。”聞壹多說:“王說非是。自此以壹下壹大段皆言求女事,此二句若解為上訴天帝,則與下文語氣不屬。下文曰:‘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世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詳審文意,確為求女不得而發。‘結幽蘭而延佇’與《九歌?大司命篇》‘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九章?思美人篇》‘思美人兮,攬涕而 眙。媒絕路阻兮,言不可結而詒。’語意同。結幽蘭,謂結言於幽蘭(詳下),將以貽諸彼美,以致欽慕之忱也。‘世混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語意又同。彼為求有虞二姚不得而發,則此亦為求女不得而發也。然則此求女為求何女乎?司馬相如《大人賦》曰:‘排閶闔而入帝宮兮,載玉女而與之歸。’以此推之,《離騷》之叩閶闔,蓋為求玉女也。帝宮之玉女既不可求,高丘之神女(詳下)復不可見,故翻然改圖,求諸下女。‘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下女者,謂宓妃、簡狄及有虞之二姚,此皆人神,對帝宮、高丘之天神言之,故曰下女耳。”按聞壹多的說法,第壹次是求玉女;第二次是求神女,此指《離騷》“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並說:“《文選?高唐賦》神女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岨’……高丘若即巫山之高丘,則‘哀高丘之無女’,必謂巫山神女。”第三次求宓妃;第四次求有娀之佚女;第五次求有虞之二姚。聞壹多對求女的釋述可備壹說。而羅漫在《〈離騷〉“求女”與懷王喪後》(11)壹文中,又將求女理解為“求五女”,即五位美人:天女、宓妃、簡狄、二姚。
註釋:
⑴馬茂元《楚辭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4月。
⑵胡念貽《楚辭選註及考證》,嶽麓書社,1984年11月。
⑶周建忠《楚辭考論》,商務印書館,2003年12月。
⑷見《天津師大學報》,1991年5月。
⑸見《中國社會科學》,1992年第4期。
⑹見《山西大學師範學院學報》,2002年第2期。
⑺遊國恩《楚辭論文集》,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年1月。
⑻褚斌傑《楚辭要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1月。
⑼陳子展《楚辭直解》,江蘇古籍出版社,1995年1月。
⑽聞壹多《離騷解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12月。
⑾見《社會科學輯刊》,199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