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帛書的起源和歷史
帛書是寫在縑帛等絲織品上的書籍或文章,它的出現,晚於簡冊。簡冊雖然是我國最早的書籍形制,長時期內廣泛使用,但有不少缺陷。除了因編繩散斷,容易導致“脫簡”、“錯簡”外;書籍也很笨重而不便閱讀。如戰國學者惠施,就曾用五輛車來運載笨重的書籍(《莊子·天下》);秦始皇每天批閱公文,“至以衡石(壹百二十斤)量書”(《史記·秦始皇本紀》)。西漢東方朔上書,用奏牘三千,漢武帝讓兩個壯漢盡力持舉,從上方閱讀,“二月乃盡”(《史記·滑稽列傳》)。與這種簡冊相比,絲織品的帛書有不少優點:縑帛質地柔韌,吸墨性強,既便於書寫,又可隨意卷舒,閱讀和收藏都比較方便;帛書的分量很輕,攜帶方便;帛書的篇幅寬長,書寫時可據書籍內容長短裁剪,又不會有簡冊散斷錯亂的毛病。因此,我國古代很早就有人用縑帛寫書,並在很長時期內與簡牘並用。
帛書究竟何時開始出現?目前尚難確考。不過在春秋末期至戰國文獻中,已時有記述。《論語·衛靈公》說:“子張書於紳。”“紳”,《說文》說是“大帶”,清人段玉裁《說文解字註》說是下垂的帶,總之是壹種絲織品。《墨子·明鬼》說:“故書之竹帛,傳遺後世子孫”;《韓非子·安危》篇也說:“先王寄理於竹帛”。《晏子春秋·外篇第七》說得更為明確:“昔吾先君桓公予管仲狐與谷,其縣十七,著之於帛,申之以策,通之諸侯”。如果其言可信,那麽在公元前七貸紀的齊桓公時代,就有帛書了。但由於絲織品比竹木更易朽壞,目前考古發現的帛書,大多出於漢代,先秦的較少。
秦漢以來,縑帛更普遍地應用於書寫,《漢書·藝文誌》中已有相當的圖書用“卷”來統計,其他文獻也常有反映。如西漢高祖劉邦,曾“書帛射城上”(《史記·高祖本紀》);揚雄《答劉歆書》說自己編纂《方言》時,“常把三寸弱翰,賫油素(壹種光滑的白絹)四尺,以問其異語,歸即以鉛摘次於槧”(《全漢文》卷五十二)。東漢末年董卓作亂,挾獻帝西遷長安,把洛陽城內東觀、蘭臺、石室等處所藏縑帛圖書搶出,“大則連為帷蓋,小乃制為滕囊”(《後漢書·儒林傳》),“所收而西,猶七十余載”(《隋書·經籍誌》)。可見漢代朝廷收藏的帛書十分豐富。1973~1974年底,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了大批西漢初年帛書,包括《老子》甲、乙本和《戰國縱橫家書》、《周易》、《春秋事語》、《經法》。《十大經》、《稱》、《道原》等二十多種書籍、文章,還有三幅古地圖,更使得這個問題明朗化。
總起來說,春秋以來開始用縑帛寫書、繪畫,西漢時期普遍使用,魏晉以後仍然有人使用。但由於絲織品價格昂貴,不能像竹木及紙那樣廣泛普及,所以帛書始終未有壹個獨立使用階段。它的前期伴隨著竹木簡冊的盛行而興起,後期則伴隨著紙書的興起而衰落,從公元前四五世紀到公元後三四世紀,大約有近千年的時間。
(二)帛書的形制
帛的長短不壹,壹般說來,標準尺度是40尺,所以在40尺內,不需縫接。但抄寫書籍時,還要根據內容長短剪裁或縫接。唐人徐堅《初學記》卷二壹說:“古者以縑帛,依書長短,隨事截之”。所以帛書的長度,短的有壹尺至數尺,長的則有數丈,東漢董卓的官兵因此用來做滕囊和帷蓋。考古發現的帛書也是長短不壹,如長沙子彈庫的十二神像帛書,長38.7厘米,帛畫長37.5厘米;陳家大山帛畫長31厘米;馬王堆帛書《戰國縱橫家書》長約192厘米等等。
帛書的寬度,古籍記載以壹尺為常制,但根據考古實物,實際上也並不壹致。馬王堆帛書,有壹種是用整幅的帛來書寫的,寬約48厘米,如《老子》等;另壹種則用半幅的帛來書寫,寬約24厘米,如《周易》、《戰國縱橫家書》等。子彈庫的帛書、帛畫分別為寬47厘米和28厘米;陳家大山帛畫寬22.5厘米。本世紀初在敦煌發現的東漢初年級帛書信,其壹約9厘米見方,另壹件長15厘米,寬6.5厘米,可見帛書的寬度也是經常根據需要來裁截的。
帛書的書寫格式,往往仿照簡冊。開卷壹般留有空白,如同“贅簡”。帛書文字也是由上而下書寫,每行字數沒有壹定。為使各行文字書寫整齊,有的帛書仿照簡冊形制,用朱筆或墨筆畫上界欄。如馬王堆帛書《老子》,各行間就有用朱砂畫成的紅色界行。帛書的界欄,早期大多為手畫,當帛書盛行以後,為使用方便,也為了美觀,於是有人用赤絲或黑絲事先在縑帛上織出界欄,如同今日稿紙,專門供書寫之用,後人稱之為“朱絲欄”、“烏絲欄”。
縑帛的質地柔韌,可以隨意折疊或卷舒,所以早期的收藏方式是折疊與卷束並用。如子彈庫十二神像帛書,就是經過8次折疊,然後放在壹個竹匣中(商承柞《戰國楚帛書述略》,《文物》1964年9期);馬王堆帛書中,用整幅帛寫成的,也是折疊成長方形,再放在壹個漆盒下層的格子裏;而用半幅的帛寫成的,則用壹長方形木片為軸,卷成壹卷(曉菡《長沙馬王堆漢墓帛書概述》,《文物》1974年9期)。折疊收藏的帛書,天長日久,折疊處難免破損斷裂,所以後來的帛書,大多采用卷起來收藏的方式。壹部書可以卷成壹卷或幾卷,所以“卷”就成為計算書籍篇幅的單位,壹直沿用到今日。不過,古時所說的“卷”,最早指壹冊,今日也還有這種用法,如《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寧全集》、《毛澤東選集》等,卷就是壹冊。但在舊印本書籍中,卷的篇幅往往比冊小,壹冊中常有若幹卷。
帛書的卷束,形式與簡冊不同。帛書與後來的紙卷,質軟而薄,卷的時候就需要有壹個軸,粘連在卷子的末端,以此為中心,從左向右卷。而竹木的簡冊,質硬且厚,最末壹根簡就起著軸的作用,所以無須另用軸。這也是卷軸形制書籍之所以不包括簡冊的原因之壹。卷軸制書籍所用的軸,要比卷子的寬幅稍長,卷起之後兩頭在外。其質料早期不過是竹木片,後來通用漆木。皇帝及王公貴族,常用貴重的質料制軸,如琉璃、象牙、玳瑁、珊瑚、黃金等。除卷、軸之外,據古籍記載,卷軸制的帛書及紙卷,還有裸(包首)、帶、帙(書衣)、牙簽等附屬品,以便保護書籍或便於查閱。但今日發現的秦漢帛書中卻很少見到這類物品。它們很可能是草創於帛書卷軸,而大備於紙書卷子,所以我們放在下面“紙卷的形制”中壹並說明。
(三)紙卷的形制
紙卷的形制初期是沿襲帛書卷軸,古代文獻的記載和敦煌卷子等實物都證明了這壹點。到了後期向冊頁制轉化時,才演進為獨特的形制,即經折裝、旋風裝。
紙卷如同帛書卷軸,以軸為中心,從左向右卷束。紙卷壹般由多張紙連接而成。連接以後的卷子,長度通常9至10米,甚至數十米。每壹卷是壹個單位,壹本書可以由壹卷或幾卷組成。
為了使字體整齊美觀,寫書紙上壹般要畫出界欄。四周的叫“邊”或“闌”(也寫作“欄”),各行字之間的直行叫“界”。唐人稱之為“邊準”,宋人稱為“解行”。後人也有采用帛書中的名稱,稱為“烏絲欄”、“朱絲欄”。紙卷各行的字數也不固定,從實物看,十幾字到幾十字的都有。卷子壹般是壹面寫,也有兩面都寫字的。如敦煌卷子裏,經書的註疏往往抄在背面,叫“背書”。
書籍的註解有的不寫在背面。寫在正面天頭上,叫作“眉批”;有的寫在正文行間,叫“夾註”。寫在正文行間的註釋,為了有所區別,有多種形式:或者用大小兩種字體分別寫——正文用單行大字,註解用雙行小字;或者正文頂格寫,註解低壹二格寫;或者註文仍作單行,但字體略小,寫在正文的下面。這後壹種方法,抄書者壹不小心,往往會使古書的正文與註解混淆,產生類似“錯簡”的錯誤。六朝以來還出現用朱、墨兩種顏色寫成的卷子,正文用朱筆寫,註解用墨筆寫,這是後代套色印刷的先驅。
紙卷寫錯了字,自然不能像簡冊那樣刮削修改,古人或用紙貼,或用粉塗,效果都不理想,於是有人發明用雌黃來塗改。雌黃又名雞冠石,可用作繪畫顏料,用來塗寫錯字,不僅顏色與黃紙相仿,而且錯字“壹漫即滅,仍久而不脫”(宋沈括《夢溪筆談》卷壹)。這種塗改法至遲在南北朝時期已有了,賈思勰《齊民要術》在“染潢及治書法”後,就有“雌黃治書法”壹節;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書證》篇,也有“以雌黃改‘宵’為‘肎”’的記載。後人於是譏諷曲解古書、妄加評論者為“信口雌黃”。
紙卷的質地遠不如縑帛柔韌結實,所以更需要保護。於是,在帛書卷軸上已開始采取的壹些保護措施,到了紙卷時代,便逐漸形成壹套完整的制度。紙卷的卷頭,除了自身留有空白“贅簡”外,往往要加壹塊“包首”(後稱“包頭”),來保護書卷。包首或者用堅固的硬紙,或者仿效帛書,用絹帛之類的絲織品,古人又稱為“裸”。裸的中間系上壹根帶子,用來捆紮卷子,叫“帶”。帶壹般是絲織品,古代也是很講究的。有人還用不同顏色的帶子,來區分不同門類的書籍。有些大部頭的書籍有許多卷,為避免與他書混淆,並保護卷子不受摩擦損傷,還要用“書衣”包裹,叫作“帙”,又寫作“袠”。《說文》說:“帙,書衣也。袠,帙或從衣”。用帙包書,只包裹卷身,卷子兩邊軸頭仍露在外,放在書架上,只看見軸頭。架上的卷軸如果很多,為便於尋找,就在軸頭上掛壹個小牌子,上寫書名和卷次,叫“簽”。考究的用象牙制成,叫作“牙簽”。唐代集賢院所藏四庫圖書,就分別用紅、綠、碧、白四色牙簽,區分經、史、子、集四部。壹般的也有用木、紙或帛的。這樣,褾、帶、帙、簽連同卷、軸,就構成了卷軸形制書籍的各個組成部分,這種卷軸形式壹直沿用到唐代木年,才演化為折疊形制,如經折裝、旋風裝,並進而發展為散頁裝訂,導致了我國書籍形制上的壹次革命。
(四)卷軸形制的演進——由卷軸到折疊
卷軸形制適合於縑帛和紙的柔軟特性,而且後來發展為壹套相當完善的制度,但隨著社會的進步、文化的發展,其缺點也就日益明顯起來。卷子壹般都比較長,甚至可長達數丈,這樣長的卷子,閱讀時要邊拉開、邊讀、邊卷,讀完後再卷回去。倘若臨時需要查閱其中的某些章節,就更為不便。特別是魏晉以至隋唐,經濟、文化都有很大的發展,出現了許多工具書,如類書、字書、韻書等。這類工具書壹般不是從頭到尾閱讀,而是供人隨時查閱,解決問題的。如果需要的資料不在卷子的開頭,而是在中間甚至末尾,查找起來不勝其勞。於是有人對卷軸形制作了改進:不再把長長的卷子用軸卷起來,而是壹正壹反地折疊成長方形的折子,再在卷子的前面和後面加上較硬的紙,以免書籍損壞,這樣就成了壹疊書。這種折疊而成的“折本”,與從印度傳來的梵文佛經的裝幀形式有些相像,所以又稱為“經折裝”或“梵夾裝”。經折裝的書籍不用拉開和卷起,可以隨時翻閱,比卷軸方便得多。這是書籍形制的壹大進步,是由卷軸到冊頁的過渡形式。但經折裝的書籍厚厚壹疊,閱讀時容易散開成而為長長的紙條,於是又有人將壹張大紙對折,作為書皮,再把經折裝書籍的首頁和末頁都粘連在書皮內,讀時就不會散開了。用這種方法裝成的書籍,從第壹頁可以翻到最後壹頁,還可再接連翻到第壹頁,回旋往復,不會間斷;而且迅急如風,所以稱為“旋風裝”,它是經折裝的改進型。
經折裝和旋風裝大約出現於唐代後期,壹直沿用到北宋。由於它們都是折疊的形式,折疊後的長方形折子有點像樹葉,所以又稱為“葉子”或“葉”;折疊以後成為厚厚的壹疊,又稱為“冊”或“冊子”(“冊”又寫作“策”)。折疊形制的書籍啟發了後來的散頁裝訂,形式上也有些相像,所以書籍的冊頁形制,實質以經折裝、旋風裝為開端。“葉”、“冊”這些術語,後來散頁裝訂時依然沿用,不過“葉”字大多改寫為“頁”,意義上也由像樹葉轉變為單頁、壹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