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深熟知中國古籍對扶桑的論述,尤其是齊魯方士的有關論述。他可能是北魏齊魯壹帶的僧人。《梁書》稱他是從扶桑國來的“其國人”,當是因為慧深離國時南北處於戰亂之中,南方的東晉已經亡國,北魏則進入中原不久。慧深的壹生大部分時間在扶桑之地遊歷。北魏自太武帝太平真君七年(446年)起毀佛、禁佛,慧深自然不願以北魏自屬。到他回到中國南方時,南方政權幾經更叠,而他卻不曾是任何壹個政權的子民。因此以他長期生活的扶桑國人自居。
北魏太武帝下令坑殺僧尼,致使僧人大批逃亡。慧深當在此時被迫流亡海外。南北朝時的僧人同以往的方士壹樣,往往以對自然和科學奧秘的探索為己任,也被稱作道人。慧深是壹位具有實證精神,勤於實踐,堅韌不拔的探索者。流亡中的慧深不忘對真理的探求。他的扶桑之行以探明東極為目的,是壹次具備今天所說的科學精神的真正意義上的科學探險之旅。他先從陸路東行,在飼養馴鹿的民族中居留了壹段時間。不知道慧深是否比寫《十洲記》的東方朔走得更遠,也許慧深沒有進入了美洲大陸。
在慧深的扶桑之旅中,大漢國是個重要的中轉地。《梁書· 東夷傳》雲,文身國,在倭國東北七千余裏,大漢國,在文身國東五千余裏。慧深則提到扶桑國在大漢國之東二萬余裏。同壹傳中兩次提到大漢國,就史料來源而言,兩者是不同的。前者來源於較早的史籍。慧深介紹扶桑國時以大漢國為基準,也是因為大漢國對中國人來說是較為熟悉的。扶桑國墨西哥說將大漢國定在夏威夷、阿留申以至加拿大,這些地方出現於中國較早史籍中的可能性都極渺茫。
《梁書》敘倭國之文雲:
倭者,自雲太白之後,俗皆文身。去帶方萬二千余裏,大抵在會稽之東,相去絕遠。從帶方至倭國,循海水行,歷韓國,乍東乍南,七千余裏,始度壹海……
這段文字來自《三國誌·魏誌·東夷傳·倭傳》。在從帶方郡(在朝鮮西海岸,平壤、首爾間)至倭國的壹萬二千余裏中,大半是沿朝鮮半島海岸線曲折而行。倭國應在九州島,這有出土於福岡縣的漢委奴國王金印為證。《三國誌》的裏數顯得過大,應是根據日本、朝鮮、可能還有中國東海岸部分地區當時的海上記裏標準記錄的。以同樣標準看待《梁書》有著較早來源的倭國至文身國、大漢國間裏數,那麽,文身國可以在四國島,大漢國應在當時已是日本列島政治、經濟中心的本州島關西地區。文身國同《墨子》、《呂氏春秋》、《淮南子》諸書記載的溪子國、炎人國、啖人國、鑿齒國、黑齒國、裸國、侏儒國、雕題國、儋耳國等壹樣,以環境、習俗、居民體格特征等命名,並非政治實體。按《後漢書》、《三國誌》說的倭人皆文身,則倭地皆可稱文身國。《梁書》說的文身國則更具體。南朝齊、梁時,日本國在古墳時代。古墳時代以四至七世紀以奈良縣為分布中心形制為前方後圓的古墳命名。這時漢字傳入日本已有數百年,成為了公***權力機關的文書專用文字。隨漢文書籍的傳入,以文身為野蠻陋習的觀念也輸入日本。距朝鮮、中國最近,因而文化最先進的九州島和實力最強的本州島會極力避免文身這種令人尷尬的稱呼,文身被專用於稱呼日本最主要島嶼中最弱小的四國及周圍小島的“蠻夷之人”。本州島人為了在文化 上與九州島爭長,主張本州島自倭國見於歷史記載的漢朝起就是倭大國,而流亡漢人在本州島地區國家的形成中發揮著關鍵作用。因此本州島有大漢國(即漢大國)之稱。
如果當時日本已有根據中國書籍,稱自己為扶桑的說法,慧深當註意到。但這種說法同“扶桑”在中國的原意有很大差距。對於驗證中國書籍中關於扶桑的記載、明了相關的宇宙模式沒有任何幫助。《三國誌·倭傳》明確提到倭國以外的地方:
女王國東渡海千余裏,復有國,皆倭種。又有侏儒國在其南。人長三四尺,去女王四千余裏。又有裸國、黑齒國復在其東南,船行壹年可至。參問倭地,絕在海中洲島之上,或絕或連,周旋可五千余裏。
女王國以東的倭種諸國即四國、本州島等地。侏儒國在琉球。裸國應在熱帶地區,黑齒國與之相鄰(或同為南方大國)。裸國、黑齒國與倭國保持著經常性的往來,其間或絕或連的海島包括臺灣、菲律賓等地。兩國在大的海島上,稱為洲島。周旋五千裏如果是指島的周長,按《三國誌·倭傳》的記裏標 準,不能稱大。周旋五千裏應是以五千裏為半徑。從方位、規模看,裸國應在伊裏安島(新幾內亞),伊裏安島的土著居民至今仍有只戴傳統的keteka–壹種 葫蘆制成的陽具端鞘者。也可能裸國、黑齒國都是泛稱以伊利安島和加裏曼丹島兩島為主的地區,前者指居民因氣候炎熱,常裸露身體,後者指居民嗜食檳榔,牙齒往往被染成褐色。
慧深為探明東極扶桑的真相,從日本出發,沿著傳統的海上航線,到了巴布亞-新幾內亞。《三國誌》稱侏儒國東南船行壹年處為黑 齒國,慧深稱其地為扶桑國,名稱不同,卻同是以嚼檳榔、食檳榔葉之俗命名。《梁書》說“扶桑在大漢國東二萬余裏,地在中國之東”,前壹個“東”是兩地間的比較方位,後壹個才是通常的相對方位。我們不知道,當時人們是如何判斷出巴布亞-新幾內亞在日本之東的。但可以肯定,他們已經有了解決類似地理經線這樣的航海難題的獨特的方法。
慧深在伊利安島居留的時間較長。後渡托利斯(Torres)海峽到達澳大利亞。沿著澳洲大陸東岸南行,深入到澳大利亞的東南端,記錄了鴨嘴獸這種世界上最奇特的哺乳動物。並在回國時攜帶了種獸。
慧深在整理探險記錄時,必然會對已有的宇宙模式有所懷疑,並提出自己的認識。這從《梁書》中仍可見其端倪。慧深沒有按行程記多扶桑木的扶桑國之後馬上記女國,即澳大利亞,而是在說明扶桑國得名之後,完整講述包括東西伯利亞和新幾內亞的扶桑之地,然後單獨敘女國。慧深經過沿澳洲東海岸的長距離航行,應該已經認識到,女國所在的是相當於鄒衍大九州島說和《十洲記》中洲壹級的地理單位。但無論對澳洲大陸還是北極,慧深都缺乏明確的認識。特別是澳洲,此前幾乎沒有任何記載。彗深存在著述的困難,但更大的困難卻是讓人理解和相信自己的介紹。也因此慧深把明確可知的東極扶桑定了伊利安島。
慧深在是通過科學考察發現舊大陸之外新大陸的第壹人。慧深的探險為後人留下了極其寶貴的財富。本文的結論也許比不上墨西哥說更讓人激動,但願觸及了如何看待和繼承我們的文化遺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