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寫寒雀喧枝,以熱鬧的氣氛來渲染早梅所顯示的姿態、風韻。歲暮風寒,百花尚無消息,只有梅花綴樹,葳蕤如玉。冰雪中熬了壹冬的寒雀,值此梅花盛開之際,既知大地即將回春,自有無限喜悅之意。開頭兩句“寒雀滿疏籬,爭抱寒柯看玉蕤”,生動地描繪了寒雀對於物候變化的敏感。它們翔集梅花周圍,瞅準空檔,便爭相飛上枝頭,好像要細細觀賞花朵似的。寒梅著花,原是冷寂的,故前人詠梅,總喜歡賦予梅花壹種孤獨冷艷的性格,此詞則不然。
作者先從向往春天氣息的寒雀寫起,由歡蹦亂飛的寒雀引出梅花,有了鳥語花香的意味,而梅花的性格也隨之顯得熱乎起來。顧隨先生自雲早年極喜楊誠齋的絕句:“百千寒雀下空庭,小集梅梢話晚晴。特地作團喧殺我,忽然驚散寂無聲。”但讀了蘇軾此詞以後,看法有了變化。他說:“持以與此《南鄉子》開端二語相比,苦水(按顧隨自號苦水)不嫌他楊詩無神,卻只嫌他楊詩無品。”“‘滿’字、‘看’字,頰上三毫,壹何其清幽高寒,壹何其湛妙圓寂耶?”“壹首《南鄉子》,高處、妙處,只此開端二語。”(《顧隨文集·東坡詞說》)顧隨深賞極愛開端二語,自是不差,而從“滿”、“看”兩字悟出“清幽高寒”及“圓寂”之說,似有未諦。“忽見客來花下坐,驚飛。踏散芳英落酒卮”,進壹步從寒雀、早梅逗引出賞梅之人,而逗引的妙趣也不可輕輕放過。客來花下,寒雀自當驚飛,此原無足怪,妙雀亦多情,迷花戀枝,不忍離去,竟至客來花下,尚未覺察,直至客人坐定酌酒,方始覺之,而驚飛之際,才不慎踏散芳英,則雀之愛花、迷花、惜花已盡此三句之中,故花之美艷絕倫及客之為花所陶醉俱不待繁言而明。再說,散落之芳英,不偏不倚,恰恰落在酒杯之中,由此賞梅之人平添無窮雅興,是則雀亦頗可人意。可見雀之於梅,此詞中實有相得益彰之妙。
下篇寫高人雅士梅園舉行的文酒之宴,借以襯托出梅花的風流高格。“痛飲又能詩”的主語是風流太守楊元素及其賓客僚佐。楊元素才調不凡,門下自無俗客。詩、酒二事,此中人原是人人來得,不過這次有梅花助興,飲興、詩情便不同於往常。“痛飲”即開懷暢飲。俗語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高人雅士喜以梅花為知己,“痛飲”固當,“能詩”極易誤會是能夠寫詩。其實,“能”字與“痛”字對舉成文,乃逞能之意。“能詩”又不限於其字面意義為善於寫詩,這裏暗用劉禹錫寄白居易詩句“蘇州刺史例能詩”(時白任蘇州刺史),以稱美楊元素的文采風流。
作者又有《訴衷情·送述古迓元素》詞雲:“錢塘風景古今奇,太守例能詩”,也是此意。“坐客無氈醉不知”,又用杜甫贈鄭虔詩“才名四十年,坐客寒無氈”語。“醉不知”的主語是宴會的主人楊元素。坐客無氈則寒,此時飲興正酣,故不復知。此句意不寫坐客之寒,而是寫主人之醉。主人既醉,則賓客之醉亦可見。觀主客的高情逸致,梅花的高格也不難想知了。“花謝酒闌春到也”,非指壹次宴集時間如許之長,而是指自梅花開後,此等聚會,殆無虛日。歇拍二韻,“離離,壹點微酸已著枝”,重新歸結到梅,但寒柯玉蕤,已為滿枝青梅所取代。詠梅花而兼及梅子,又不直說梅子而說“壹點微酸”,訴之味覺形象,更為清新可人。下片從高人雅士為之留連忘返、逸興遄飛,托寫出梅的姿態、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