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楚有屍子。」《集解》引劉向《別錄》曰:「楚有屍子,疑謂其在蜀。今按屍子書,晉人也,名佼,秦相衛鞅客也。衛鞅商君謀事畫計,立法理民,未嘗不與佼規之也。商君被刑,佼恐並誅,乃亡逃入蜀。自為造此二十篇書,凡六萬余言。卒,因葬蜀。」《漢書·藝文誌》則曰「魯人」。劉向《荀子敘》謂屍子著書「非先王之法,不循孔氏之術」,《文心雕龍·諸子》則曰「屍佼兼總於雜述」、「術通而文鈍」,《後漢書·宦者列傳》李賢註:「書二十篇。十九篇陳道徳仁義之紀,壹篇言九州險阻、水泉所起也。」似兼總各家而以儒為本也。其書,《漢誌》二十篇,隋唐《誌》、《意林》作二十卷。宋時亡。至清,續有惠棟《屍子》輯本三卷,任兆麟《校訂屍子》三篇,孫星衍《屍子》集本二卷,至嘉慶十六年,汪繼培重加厘訂,成《屍子校正》二卷,以《群書治要》所載《屍子》為上卷,以散見各書者為下卷,另集各輯本所違錯及誤收者為《存疑》,附於書後,實最善之本也。初刻入《湖海樓叢書》,光緒三年浙江書局收入《二十二子》,上海古籍社嘗影印之。上卷十三篇,首為《勸學》。
屍子既與商君同時,則早於荀子,觀其《勸學》之設譬引比,亦不及荀卿繁富,可知荀卿之《勸學》實源出屍子也。察其論述,皆本孔子,蓋戰國之時,儒墨同為顯學,墨家重實行,儒家尚學習,《論語》之開篇即曰「學而時習之」,可知學乃儒家立身之本,未有不學而能成儒者也。屍子《勸學》今已殘缺,然其學論,多為後世遵循,是真有功於聖教者也。首曰學則可為顯士,使天下諸侯莫敢不敬。原屍子所處之時,周既衰落,諸侯並起,得士者強,失士者弱,無士者危,國君若賢己而驕士,則亡無日矣。故爭相聘請,競相結納,使者絡繹於道路,公卿望風於國門,儒生而為王侯師者,比比是也。稍覽國史,即可知吾國知識階層受權力階層之尊重,無過於斯時也。此無他,實因國家林立,賢人君子有所周流,眾庶可自主遷徙。仕而不學者有之矣,未有學而不能仕者。即孔子雖曰道不能行,欲乘桴浮於海,然在魯亦從諸大夫之後,官至司寇也。
屍子繼曰:「夫學,身之礪砥也。」後之諸子勸學,無不本此。蓋劍不磨則無利刃之用,人不學豈有懿德可成?國君貴於壹國而不達於天下,天子貴於壹世而不達於後世,唯德行與天地同流,***日月而三光也。予觀屍子所論,益信學習乃達於平等之途徑,此平等非削高以為低,貶貴以為賤,乃升寒士以為高士,進平民以為貴族,促進社會之整體進步者也。故曰:欲國之富強,必先教育;欲人有尊嚴,必先學習。鳥獸與人皆喜羣居,然人之羣居所以難於鳥獸者,因其皆有私心耳。惟學能退私心而進公心,輕私利而進公益,由小康而至於大同。學之為用可謂大矣!
予嘗求夫古學人之心,其異於今世者,在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己者達於自治之所,造乎自由之境,棄小我而成大我,變短暫而為永恒,俯逝川而會心,視大塊而無愧,乃真自然之子也。返觀今世,拘束教科書下,蹣跚名利場中,有學之名,無學之實,睹蠅頭如泰山,朝官衙若神闕,舔痔者盈庭,啖腐者滿途,號曰博導,實為博盜者,恐三千董狐,亦不勝書也。孔子曰:「其必先正名歟?」勸學而不先正學名,是驅羊於已亡之牢也。予雖不敏,安敢事此,故於學之本義,再三探究,縱辭繁意復,見嘲於方家,亦不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