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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 柳永詞選講

柳 永

作者簡介

柳永(生卒年不詳),原名三變,字景莊;後改名永,字耆卿。行七,故稱 “ 柳七 ” 。崇安(今福建省崇安縣)人。宋仁宗景 祜 元年(1034)進士,曾任屯田員外郎,世稱 “ 柳屯田 ” 。柳永是宋詞發展轉變過程中的關鍵人物,是中國詞史上第壹個專業詞人。他精通音律,大量制作慢詞,多用賦體,雅俗並陳,對詞的發展起了推動作用。有《樂章集》三卷。今人薛瑞生有《樂章集校註》。

望 海 潮

題解

《望海潮》詞調,首見於柳永集中。詞詠錢塘(今浙江杭州),調名當是以錢塘作為觀潮勝地而取意。此詞據說是柳永拜謁當時鎮守杭州的統帥孫何而作,詠嘆杭州湖山的美麗、城市的繁華。柳永有不少作品歌詠繁華盛世,尤以這首《望海潮》最為著名。

東南形勝 [1] ,江吳都會 [2] ,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3]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4] 。市列珠璣 [5] ,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 巘 清嘉 [6] 。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 [7] ,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 [8] 。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 [9] 誇。

(《樂章集校註》)

註釋

[1] 形勝:地理位置優越。

[2] 江吳都會:或作 “ 三吳都會 ” 。北魏酈道元《水經註 · 漸江水》稱吳興郡、吳郡、會稽郡為 “ 三吳 ” ,錢塘在秦時屬於會稽郡,漢時屬於吳郡,為吳郡的都尉治所,隋唐時為杭州治所,五代吳越在此建都。因此稱作 “ 三吳都會 ” 。

[3] “ 參差 ” 句:形容樓閣高低不齊。《西湖老人繁勝錄》: “ 回頭看城內山上,人家層層疊疊,觀宇樓臺參差,如花落仙宮。 ” 壹說為 “ 近於 ”“ 幾乎 ” 之意。

[4] 天塹:天然的壕溝,比喻險要之地,不可能輕易越過的地方。《南史 · 孔範傳》: “ 長江天塹,古來限隔,虜軍豈能飛度。 ” 舊多以長江為天塹。

[5] 珠璣:珠寶。這裏泛指像珠寶壹類的珍貴商品。

[6] “ 重湖 ” 句:西湖以白堤為界,分外湖、裏湖,故說重湖。疊 巘 :重疊的山峰。

[7] “ 羌管 ” 兩句:白天吹奏羌笛,夜間泛舟采菱且唱歌。

[8] 千騎:指眾多隨從,這裏代指州郡長官。漢樂府《陌上桑》: “ 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 ” 高牙:高大的牙旗,將軍之旗稱為牙旗。

[9] 鳳池:即鳳凰池,本為皇宮中池苑,此處泛指朝廷或掌握政治機要的中書省。

集評

〔宋〕羅大經《鶴林玉露》丙編卷壹: “ 孫何帥錢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詞贈之(詞略)。此詞流播,金主亮聞歌,欣然有慕於 ‘ 三秋桂子,十裏荷花 ’ ,遂起投鞭渡江之誌。 ”

八聲甘州

題解

《八聲甘州》,壹名《甘州》。本唐玄宗時教坊大曲名,來自西域,後用為詞調。五代時有《甘州曲》等,均與宋人制作的《八聲甘州》不同。《詞譜》卷二十五: “ 按此調前後段八韻,故名八聲,乃慢詞也。 ” 此詞為秋日旅途登高思鄉之作,反映出詞人羈旅失意的苦悶心情。境界高遠雄渾,為雅俗並陳的佳構。

對瀟瀟 [1] 、暮雨灑江天,壹番洗清秋。漸風霜淒慘,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 [2] 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3] 。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 颙 望 [4] ,誤幾回、天際識歸舟 [5] 。爭知我、倚闌幹處,正恁凝愁。

(《樂章集校註》)

註釋

[1] 瀟瀟:形容雨勢很急的樣子。

[2] 是處:到處,處處。

[3] “ 苒苒 ” 句:景物隨時間的消逝而逐漸衰敗。苒苒:同 “ 冉冉 ” ,逐漸地。物華:美好的自然景物。

[4] 颙 望:凝望,呆望。

[5] “ 誤幾回 ” 兩句:佳人多少次把遠處駛來的船只誤認為是自己愛人歸來的船只。南朝謝 朓 《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詩: “ 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 ” 唐溫庭筠《望江南》: “ 過盡千帆皆不是。 ” 此處反用謝詩而較溫詞意更為曲折,失望之感更加濃重。

集評

〔宋〕蘇軾: “ 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聲甘州》雲: ‘ 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 ,此語於詩句,不減唐人高處。 ” (宋趙令 畤 《侯鯖錄》卷七引)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壹: “ 其詞格固不高,而音律諧婉,語意妥帖,承平氣象,形容曲盡,尤工於羈旅行役。 ”

〔清〕周濟《宋四家詞選》: “ 柳詞總以平敘見長,或發端,或結尾,或換頭,以壹二語勾勒提掇,有千鈞之力。 ”

鳳 棲 梧

題解

登樓傷春,漂泊之感與思鄉之情相交織,情緒濃烈而沈郁。 “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 ,尤為人激賞。

獨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1] 。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壹醉。對酒當歌 [2] ,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 [3] 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樂章集校註》)

註釋

[1] “ 望極 ” 兩句:心中的愁緒隨著春色油然而生。望極:站在高樓上極目遠眺。

[2] 對酒當歌:三國魏曹操《短歌行》: “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

[3] 衣帶漸寬:形容人逐漸消瘦。《古詩十九首》之《行行重行行》: “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

集評

王國維《人間詞話》: “ 專作情語而絕妙者 ” , “ 古今曾不多見 ” 。(評末二句)

其他作品

鶴 沖 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舊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芳。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壹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戚 氏

晚秋天。壹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淒然。望鄉關。飛雲黯淡夕陽間。當時宋玉悲感,向此臨水與登山。遠道迢遞,行人淒楚,倦聽隴水潺 湲 。正蟬吟敗葉,蛩響衰草,相應喧喧。

孤館度日如年。風露漸變,悄悄至更闌。長天凈,絳河清淺,皓月嬋娟。思綿綿,夜永對景,那堪屈指,暗想從前。未名未祿,綺陌紅樓,往往經歲遷延。

帝裏風光好,當年少日,暮宴朝歡。況有狂朋怪侶,遇當歌、對酒競留連。別來迅景如梭,舊遊似夢,煙水程何限。念利名、憔悴長縈絆。追往事、空慘愁顏。漏箭移、稍覺輕寒。聽嗚咽、畫角數聲殘。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學生佳作賞析

雨後清秋之傷

—— ?柳永《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賞析

清秋落日,遊子登高,憑欄眺望,悲愁滿懷。

作者獨自面對著瀟瀟灑灑的暮雨從灰蒙蒙的天空灑落到江面上,經過壹番雨洗的清秋之景,分外寒涼清朗。淒涼的霜風壹陣緊似壹陣,關山江河壹片冷清蕭條,落日的余光照耀在高樓上。到處紅花雕零翠葉枯落,壹切美好的景物漸漸地衰殘。只有那滔滔的長江水,不聲不響地向東流淌。開頭“對瀟瀟暮雨”“洗清秋”表明作者所處的時節,古人向來有傷秋之感。而作者登高看到那壹切美好事物的消逝,心中苦悶之情油然而生。只能感嘆“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而上闋的“雨”“灑”和“洗”字,三個上聲,循聲高誦,讓人頓覺素秋清冷,傷感無限。

每次讀這首詞,都會覺得心無端地下沈,我便知道這是作者的渲染成功了,讓我也產生了悲秋之感,無論我所處的時節是怎樣的。所謂“客子常畏人”,柳永壹人孤身漂泊在外的時候也會覺得孤獨無助。再加上秋天的傍晚,日落又徒加了他的傷感。眼前壹切美好的事物都消失殆盡,落花流水冰冷地打擊這遊子的心。壹句“苒苒物華休”道出作者對大自然的無奈,我猜想是否也是他對於人生仕途無奈的壹個縮影呢?柳永也是傳統知識分子,學而優則仕是他們的壹貫信條,而他卻處處碰壁,抑郁不得誌。最後自我安慰壹句:“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只有滔滔不絕的長江水沒有受到時節的影響,照常流動,撫慰作者的心。

他不忍登高遙看遠方,眺望渺茫遙遠的故鄉,渴求回家的心思難以收攏。嘆息這些年來的行蹤,自己到底為何要苦苦地長期停留在異鄉?想起美人,正在華麗的樓上擡頭凝望,多少次錯把遠處駛來的船當作是自己回家的船。她哪會知道我正在倚著欄桿,愁思如此深重,絕對不比她輕松快樂。下闋寫作者獨自在外思念家鄉的感情,與上闋的衰落之景相對。情景交融,讓人感同身受。抒發了自己的漂泊挫敗之感,“不忍”句點明背景是登高臨遠,雲“不忍”,又多壹番曲折、多壹番悲傷的情致。到這裏,詞以寫景為主,情寓景中。詞人推己及人,本是自己登樓遠眺,卻偏想故園之閨中婦人,應也是登樓望遠,佇盼遊子歸來,這讓感情更加濃烈,和杜甫的“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有異曲同工之妙。“誤幾回”三字更覺靈動。結句篇末點題。“倚闌幹”,與“對”,與“當樓”,與“登高臨遠”,與“望”,與“嘆”,與“想”,都相關聯、相輝映。詞中登高遠眺之景,皆為“倚閨”時所見;思歸之情又是從“凝愁”中生發;而“爭知我”三字化實為虛,使思歸之苦、懷人之情表達更為曲折動人。

讀下闋,驚覺這個風流才子的思鄉念親之情竟然頗有些豪放之感,總覺得“天際”這樣的詞應是東坡所寫,柳七多是纏綿於壹片天空的。也正是天際識歸舟這樣的句子,為我們活靈活現地塑造了壹個望穿秋水等待良人歸來的婦人形象。

這首詞章法結構細密,寫景抒情融為壹體,以鋪敘見長。詞中思鄉懷人之意緒,展衍盡致。而白描手法,再加通俗的語言,將這復雜的意緒表達得明白如話。全詞景中有情,情中帶景。讓人身臨其境地感觸到作者的情感,和他壹起憂愁思鄉。

(陳筱煦 20125219 2012級漢語1班)

簡評

從對詞句的分析再到對詞的情感和藝術手法的闡述,看出作者思路清晰。以第三人稱講述詞人的心理變化,其中復雜難言,卻因如己親眼所見而使詞人形象更為完美清晰,不再是壹個遙遠模糊的身影。

煙花裏的白衣卿相

—— ?柳永《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賞析

我喜歡很多詞人,喜歡不同風格的詞。像“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壹蓑煙雨任平生”,像“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像“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還有很多 ……

但今天,現在,此時此刻,我卻只想寫下對壹個人、壹首詞的感動。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壹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冉冉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來年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 颙 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幹處,正恁凝愁。

由於我家居於洞庭之北,長江之畔,曾多次於秋雨之後立身江畔,所以,姑且以我淺陋的體會來揣摩揣摩這位“白衣卿相”的細微感受。

斜陽半沈,秋雨初歇,碧空如洗,滿世界的雨點兒終於停了下來,除了更加蒼翠的遠山,還有因微漲而更加空闊的江面。涼風乍起,吹起壹個人寬大的衣襟,無名的江樓上,殘陽鋪開血紅的背景,蒸騰起氤氳的水汽,仿佛要將那唯壹的身影化去。

墻角的草葉兒耷拉著,黃了;江心沙洲上的水藻蜷曲著,碎了;江對岸模模糊糊的樹影隨江風擺動。每壹次,綠意便褪下壹層。這個秋天,詞人連“飛紅萬點”都已經錯過,萬物休矣。鋪開這幅淒涼蕭條的風景長卷,四時不變的,也似乎是永恒不變的,只剩下那壹江長向東流的“恨水”了。如塑像般半日未動的詞人緩緩走出飛檐,又猛地壹步邁回,不是不想看見,而是明知看不見。壹個人在經歷挫折時最易引動相思,更何況是壹個漂泊多年,又遇風霜的文人。千種苦處,萬般無奈,到最後卻只是壹聲長長的嘆息。我為何而留?我為何而孤寂?我為何而活?

恍惚間,情景浮動,由模糊到清晰。她此刻也與我壹樣吧。站在妝樓之上,為每壹只歸家的船兒揪緊了心,卻又壹次次用失望澆滅自己的滿腔熱忱。雖是煙花女子,但保留著那份倔強,只為壹人,甘願守候終生。我多想讓妳看見我的身影,多想向妳訴說我此時倚在欄桿之上獨望秋江的無盡哀愁,擦幹眼淚,江水依舊,鬢已斑白。輝煌如煙花逝去,空寂降臨。

柳永的詞開慢詞之先河,在低回隱約中極盡情感之能事。誰說柳永只會艷歌淫曲?壹個俗人是永遠寫不出像這首《八聲甘州》開篇時的那些句子的。那是生命與自然的***鳴,是永恒與瞬間的交錯。在我看來,這種愁比起李後主“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也絲毫不差,這不是個人對自己的悲嘆,而是人類自始就存有的終極疑惑:為何人生苦短?為何宇宙綿長?

下闋情感由虛入實,愁腸百轉卻又不得傾吐,只得轉化為對愛人的情意和思念。可思念永遠不可替代相逢。相思過後,我依舊羈旅漂泊,妳仍是無心梳妝。也就是這種心有靈犀的孤獨的默契,居然成了詞人最後的期望。說到這裏,讀詞的人不需要了解詞作的具體原因,讀懂那份深藏於字裏行間的細膩情思,也就可以說是讀有所成了。

白衣卿相不可能浪漫永存,而這種浪漫像煙花。壹旦綻放,是壹片絢美的夜空;壹旦雕零,是壹片深邃的星群。二者兼而有之,恐怕也只有倚在欄桿上淺斟低唱的那個白衣卿相了。

(鄒悅 20125155 2012級傳播1班)

簡評

白衣卿相的風流聲名之下,又有多少難為人道的孤獨,作者卻讀懂了那不羈背後的不甘。從他詞及此詞,聯想豐富,情思盎然,與柳永自有壹番默契。

生命執著的絕唱

—— ?柳永《鳳棲梧》(獨倚危樓風細細)賞析

有這樣壹首詞,那意境與精神美得讓我為之傾倒;有這樣壹位詞人,他的壹生讓我為之心疼。當我偶然在泛黃的厚厚書卷中,邂逅《鳳棲梧》這首詞;當我穿越過浩渺的歷史煙塵,與柳永這位北宋著名詞人相會時,我對春日的哀愁,對生命的執著有了新的認識。

《鳳棲梧》是壹首極美的懷人抒情之作。春日來臨了,綠柳紅纓的季節,或許早有 *** 凝裝上翠樓,又或許早有遊子領略著馬蹄落花香的美妙。在這樣壹個婆娑著風流的日子裏,透過歷史的風沙,我卻看到壹位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男子,他神色泠然,登高遠望,他在想些什麽?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微風吹拂的春日,詞人登上高樓,久久佇立凝望著遠方,想要壹直望到盡頭,望到他相見的人,想去的地。這時卻在天地交接的無邊之際,“春愁”在他心中蔓延開來,仿佛化作血液,侵蝕著他的每壹寸骨血。為何他會如此的痛,他在思戀著什麽,又在憂愁些什麽?

“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如茵的綠草,在夕陽的余暉中仿似迷蒙著煙光,如夢似幻。夕陽也只剩下余暉了,詞人仍舊固執地佇立遠望,不願離去。無人理解他登高遠眺的心情,無人訴說他心中的愁思,唯有默默地依靠欄桿,讓春風將他的思戀帶去遠方吧!

“擬把疏狂圖壹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或許沈醉可以讓人忘卻“春愁”,對著美酒,放聲高歌,強顏歡笑,豈知這昔日的美酒歌謠都失了味道。是詞人愁思太過沈重了嗎?為何始終無法排遣?他是如此的孤獨與寂寞,無論身體,抑或靈魂。誰能夠幫他?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原來他思戀的是遠方的伊人,為了這份愛戀,他憔悴了容顏,消瘦了身形。但是沒關系,愛情的可貴在於它的堅貞不屈,在於它的至死不渝。詞人從沒有後悔,他心甘情願為愛受煎熬,心甘情願在癡迷的自我熬煎。這是怎樣的壹份愛情,這是怎樣的壹種精神?

柳永的這首詞,纏綿婉約中又帶著些許堅定,他的周身縈繞著無邊的“春愁”,卻並沒有直接寫出這愁,通過對環境的渲染,巧妙地把漂泊異鄉的落魄感受,同懷戀意中人的纏綿情思融為壹體,並將之愁緩緩道出。古人雲“曲徑通幽”,整首詞影影綽綽,撲朔迷離,千回百折,最終給我豁然開朗,但又意猶未盡之感。

詞中,最吸引我的當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句。試想壹下,當濃濃的愁思籠罩著全詞,讀者的心中該有著怎樣的悲戚之感,我們心疼詞人,或許更擔心詞人在那愁思面前低下高傲的頭顱。然而,詞人卻告訴我們,他至死也不悔。到這裏,整首詞得到升華,我看到了鍥而不舍的堅毅性格和執著態度,仿佛萬花叢中的那壹點綠,驀然回首時,我找到了,它就在那裏,屬於柳永的堅毅與執著。

或許在詞中,這份執著是為愛而生,但是,我相信,那種骨子裏的堅毅是與詞人的血液融為壹體的。在北宋,詞人的官場生涯並不如意,他寄情於詞曲,但我相信,他對人生有著自己內心堅定的理想與抱負。

而我們呢?

(劉子娟 20125229 2012級漢語1班)

簡評

全文處處都融入了作者對柳永及柳永詞的深刻體悟,從對柳永的執著不舍的贊嘆到文末突轉,思考自身是否亦有那份執著,更是讓文章有了較為深刻的意義。自古而今,由彼及此,獨屬於柳永的堅強穿越千年亦能打動人心。

繁華背後,斯人憔悴

—— ?柳永《望海潮》(東南形勝)賞析

這是壹首壹反柳永慣常風格的詞,既不同於“執手相看淚眼”的溫婉纏綿,又不同於“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的深沈憂郁。開篇就聲勢浩大,筆法大開大闔,濃墨重彩地展現了杭州的繁盛富庶。此詞構思精巧,上片寫杭州,下片著眼西湖,以點帶面地描述出錢塘的盛景。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這三句統領全篇,氣勢磅礴。三吳是指吳興、吳郡、會稽,這裏是用三吳都會代指杭州。“形勝”“繁華”二字為點睛之筆。其後便開始從各方面細致描畫杭州的形勝和繁華。“煙柳畫橋”寫出了杭州街景的清雅秀麗,樹影婆娑映襯著雕花的虹橋該是多麽動人的圖景啊。“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體現的不僅是杭州居民人數之多,而且還反映了生活水平之高,人們有生活情趣 —— ?用簾幕帷帳裝飾自己的家,可見生活的閑遠自在。“雲樹繞堤沙”,只壹個“繞”字就寫出了長堤迤邐曲折的態勢。“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怒濤”寫出了錢塘江水的澎湃與浩蕩。緊接著,詞人抓住“珠璣”“羅綺”兩個細節便把市場的繁榮、市民的殷富反映得淋漓盡致。“競豪奢”則寫商店之間競比誇耀,商品種類繁多,琳瑯滿目,更體現杭州是個繁華的大都市。下片則開始著重刻畫西湖。重疊的山巒掩映下我們看到了被白堤壹分為二的西湖。“三秋桂子,十裏荷花”,僅八個字就凝練出了西湖最美的景致,具有震撼人心的沖擊力,讓人頓時心馳神往。“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二句對仗工整,情韻悠揚。而“嬉嬉釣叟蓮娃”在這絕美的風景中加入了人的成分,畫面更顯豐富,人情味兒濃了,構成了壹幅國泰民安的畫卷。

接著,詞人開始寫權貴出行的氣派威武,“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多麽風流瀟灑。這也是平民百姓所不能達到的。“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寫到這裏,作者才彰顯了自己的意圖 —— ?拜謁孫何。據羅大經《鶴林玉露》記載,這首詞是柳永呈給舊友的作品。孫何時任兩浙轉運使,駐節杭州。

站在柳永的角度想壹想,曾經的同窗好友如今意氣風發,春風得意,而自己卻空有才情抱負,終日流連於歌樓酒肆,難道他不會傷神難過?“且去填詞”的聖旨難違,難道這壹生就註定漂泊?

別以為柳永真能“忍把浮名換了”,他的心裏壹直是渴望做個壹官半職,為天下蒼生謀福的啊。而現如今,他四處漂泊,投靠無門,連見壹見自己的舊友都是如此困難,他的心事,誰人能懂?

偌大的杭州城,燈紅酒綠,可這繁華背後,卻是柳永最深最深的傷口。

燈火漸漸隱去的時候,也許我們才能看到,那人竟如此憔悴。

(馬語佳 20100183 2010級茅院交運1班)

簡評

標題壹語中的,實得柳永詞中精髓。繁華看遍,自身前途卻還要靠同窗來搏,那滿目繁景不啻利刃之威。作者透過重重盛況,看到了詞人內心的傷。

飄零壹夢轉眼空

—— ?柳永《少年遊》(長安古道馬遲遲)賞析

自詡是壹個懷舊的人。心中那根弦,就這麽被柳永的《少年遊》輕輕撩動了,滑出壹個低沈的尾音,化作壹聲嘆息。

《少年遊》,壹個頗有意韻的詞牌名。在蘇軾筆下,它是“對酒卷簾邀明月,風露透窗紗”的隨性;在周邦彥筆下,它是“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的動人;在姜夔筆下,它是“楊柳津頭,梨花墻外,心事兩人知”的閑愁。

那麽,柳永的呢?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島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

歸雲壹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

合上書卷,用思緒觸摸詞的輪廓,便隱約看見他眼裏無法言說的哀愁,似澆滿了壹池丁香的惆悵。

念往昔,繁華競逐,寒窗苦讀,往來名利。長安的歌舞升平也不過是時間的產物。當光陰淡滌舊跡,便僅留下微漠的平淡與悲哀,這壹切也只是為古道再添壹層滄桑。馬行遲遲、車如流水的盛況仿佛屬於另壹個世界。此處以景開篇,壹種落差感和蕭瑟感油然而生。柳舞參差,上有蟬嘶,卻已不是盛夏的聒噪。本就懷壹腔愁緒,又聞此淒涼之聲,所有復雜的情感都自心底翻湧而出,凝於喉頭。道是蟬音雜亂,實則詞人心亂。郊野之景雖廣,奈何正黃昏。夕陽的壯美從不肯施與失意之人。秋風蒼勁孤鳥飛,焉能不悲?天地之間,無限遼闊,唯壹人於風中獨立,眼神悠悠遠遠,望斷天涯。下闋意境更為開闊。閑雲漂泊無依,須臾而無痕,長逝不返。而我煢煢前行,又要到何處去?沒有人能追上時光的步伐,前塵過往,風華淒淒。原來夢深不覺之時,春日已去。“幸有意中人,堪尋訪”的悱惻之情恍若隔世,“當年少日,暮宴朝歡”的狂朋怪侶又在何方?所謂萬物消逝不可復返之淒涼,都不過如此。將百種情感壓下眉頭,只長嘆壹聲,終究人已不似少年時。

柳永本是壹個多麽浪漫的才子,可嘆終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不可消解的矛盾伴隨了他的壹生,並令千年之後的人們仍為之扼腕。曾經的年少輕狂、淺斟低唱依舊擋不住歲月的蹉跎。拋卻浮名,流於煙花巷陌,仍不能行於濯濁之外,正如並非每個人都能如莊周般化蝶而逍遙。流年似水,當初的少年已經失去了可以寄托情感的地方。寂寞圍堵,椎心蝕骨。這便是柳永的悲哀。詞中的壹個個文字引人去尋壹個被寂寞上了鎖的花冢,太多淒涼滂沱的而又隱晦的情感埋葬於此,在古籍深藏的墨跡裏熠熠生輝。

(鄧茜媛 20132517 2013級工程管理)

簡評

比較了幾首《少年遊》中的不同心境,柳永詞中獨特的情感從古籍裏走出,在作者的筆下得到了再壹次的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