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過了沒多久,陳秀才就發現,這位知府大人很貪,不但損公肥私、收受賄賂、欺上壓下,甚至還草菅人命,真可謂劣跡斑斑。陳秀才經常婉言相勸,王知府不但不聽,還擺出壹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我雖然尊稱妳壹聲“陳先生”,可是妳別忘了,我是有權有勢的地方大員,妳不過是壹個窮愁潦倒的酸秀才而已,何況妳是我出錢雇來的,端著我的飯碗,從本質上說與做奴做婢沒什麽兩樣,妳不替我排憂解難,還啰啰嗦嗦地專門挑刺兒?這些話雖然沒對陳秀才當面說,可是聰明的陳秀才早已從東家的神態中覺察到了,於是壹氣之下便辭掉幕職,飄然而去。
陳秀才原以為“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可是壹連走了十幾個衙門,卻沒有哪壹位州縣長官肯收留他再當幕友了。後來,壹個也當幕友的朋友悄悄地告訴他說:“王知府對妳的辭職懷恨在心,吩咐手下那些州縣官員,不得延請妳進衙門,那些州縣官員又怎肯為了壹個窮秀才而得罪頂頭上司呢?”
陳秀才斷絕了生活來源,困窘異常,心中越想越氣,越想越恨:自己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把衙門裏的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只不過為人正直,不肯隨波逐流地跟著那貪官做昧心事,竟然被逼得如此狼狽!
可是,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秀才又怎能奈何堂堂的知府大人呢?打官司告他麽?別說沒錢告狀,即使有錢,也可能只是官官相護,又能告出個什麽名堂!思來想去,陳秀才只得來到福州城隍廟,點上香燭,焚化紙錢,在城隍爺面前祭祀哭訴了壹番。最後,又於城隍廟外貼了這麽副對聯:結甚麽仇,造甚麽孽,害甚麽身家性命,縱饒妳顛倒是非,此日自誇權在手;占盡了利,沽盡了名,喪盡了天理良心,且看他榮華富貴,壹朝也有雨淋頭。
陳秀才哭訴時,身邊就已經圍觀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這副對聯每個字都有壹尺見方,十分醒目,對聯於鬧市區的城隍廟壹貼出,人們更是爭相觀看,沒多久就傳遍整個福州城。王知府氣壞了,卻又無計可施。
後來,不知是被某個同僚向朝廷參奏了壹本,還是被某個微服私訪的禦史訪出了壹些劣跡,沒過多久,王知府就被罷了官。罷官後還不到壹個月,竟然怏怏病逝。雖然是罷官後死的,但出於官場慣例,曾經是其下屬的那些州縣官員還是需要到“老上級”的靈堂前祭吊壹番。不過,不少官員紛紛托故不去,靈前便顯得冷冷清清。於是,有個叫符雲樵的縣官就送了副嘲笑王知府的挽聯:風波海上縱橫,難立足惟宦遊客;車馬門前冷落,最傷心是罷官人。
這個故事載之於清人張培仁的《妙香室叢話》,當時人記當時事,應該是比較可信的。可悲的是,王知府的被罷官乃至抑郁而死,不過是個偶然因素罷了,在那官官相護的大環境裏,連有點身份的秀才,在受到不公平對待時尚且冤屈難伸,就更別說普通老百姓了。不過,由於那副對聯的傳播與影響,畢竟讓堂堂知府大人丟了官、送了命,而王知府身後淒涼,既襯托出世態炎涼,又說明即使在封建官場,總還有壹些正直者。由此可見,即使在數百年前,輿論與民心,畢竟還是能夠起點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