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與方法書籍流傳廣泛與時間長久後,必然版本眾多,差異錯誤亦隨之產生。特別在雕版印刷盛行以前,圖書流布多依賴於手工抄寫,幾乎是壹本不同於壹本。所以校勘的工作,與書籍之流行相伴而生,歷史悠久。《詩·商頌譜》說∶大夫正考父者,校商之名頌十二篇於周太師。孔穎達說:考父恐其舛誤,故就太師校之。足以說明此句中的 校是指校正文字的錯誤。正考父是孔子的七世祖。孔子晚年刪定《詩》、《書》、 《禮》、 《樂》、述《易》,作《春秋》,是以個人的力量首次進行的文獻整理工作,其中當然也包括了訂正文字、厘定篇章的校勘學的工序。孔子的學生子夏(蔔商)擅長文學,他繼承師學,善於校勘。《呂氏春秋·慎行論·察傳》說:子夏之晉,過衛。有讀史記者曰:'晉師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之與三相近,豕與亥相似。'至晉問之,則曰晉師己亥涉河也。子夏不但正確地校正了錯字,還指出了造成錯誤的原因,就是形近之誤(在篆文中己與三,豕與亥字形十分近似),提示了校誤的壹種方法。
劉向校讎古籍,是大規模的國家文化工程,工序繁復,但前表中所列勘正文句著其異詞、刪定重復厘定篇第兩項(即個體工程的第二、三兩項)仍是整體工程中最為根本的工作。不把每壹部書校成定本,則前道工作就沒有意義,後道的工作也無從開展。劉向所寫書錄中提到錯字的情況有:中書以天為芳,又為備,先為牛,章為長 (《晏子》);以谷為進,以賢為行(《列子》);本字多脫誤為半字,以趙為肖,以齊為立(《戰國策》);《 別錄 》中也提到:古文《尚書》或誤以見為典,以陶為陰(《太平禦覽》卷618引)。這些例子指出了三種致誤的原因:聲近之誤,如章誤為長;形近之誤,如陶誤為陰;脫缺半字,如齊誤為肖。
晉葛洪《抱樸子·遐覽篇》說:書三寫,魯為魚,虛為虎(《意林》引作帝為虎),七與士,但以倨勾長短之間為異耳。指出了書經多次傳寫,多有錯誤。魯為魚屬脫缺半字例,虛為虎乃形近之誤,帝為虎由於虎字隸書作?,也屬形誤。
宋代雕版印刷盛行以後,作為封建時代教育經典的《九經》,刊本眾多,以建安余氏、興國於氏二本稱為善本。南宋刻書家廖瑩中認為余氏不免誤舛,於氏未為的當,乃以家塾所藏二十三本,聘請各經名士百余人,反復參訂,重加剞劂,成為世?堂本。廖氏在校刊過程中,總結了校勘時所遇的種種問題,諸如書本 (版本) 、字畫、註文、音釋、句讀、脫簡、考異等,撰成《總例》壹卷,附刊於《九經》。不久原版散落,相臺嶽氏搜集印本,重刻於荊溪家塾,此即相臺本,嶽氏附言:字畫、註文、釋音、句讀,悉循其舊,且與明經老儒,分卷校勘,而又證以許慎《說文》、毛晃《韻略》,視廖本加詳。舊有《總例》,存以為證。明張萱誤以相臺嶽氏為嶽珂,而廖瑩中的《九經總例》的單刻本易名為《刊正九經三傳沿革例》,遂將《九經總例》冠以嶽珂撰之名。廖氏此書,實為歸納校勘學亦即單純的校讎學方法的重要著作。
清代漢學家(樸學家)重視考核古籍,校勘事業益趨繁盛,工作縝密精細。王念孫 (1744~1832) 在其《讀〈淮南〉雜誌敘》中歸納校勘中所遇62 種致誤之由(在《王石曜先生遺文》卷三),對校勘學作出了重要貢獻。
近代學者陳垣校《元典章》,得謬誤1.2萬余條,寫成校記,又舉其十分之壹為例,成《元典章校補釋例》六卷,後又易名《校勘學釋例》刊行。《釋例》卷六首篇《校法四例》,總結了4 種校勘方法,最為精到,為校勘工作者奉為圭臬。
中國封建時代,凡文字上不得直書當代及本朝君主或所尊者之名,必須用改字或其他方法(例如缺筆)以避之,稱為避諱。由此亦使書文失其真,如漢石經殘碑《尚書》、《論語》中邦字多改為國,是避漢高祖劉邦諱;《漢書》稱莊子為嚴子,是避漢明帝諱;唐人稱《四民月令》為《四人月令》,是避唐太宗諱。校書者必須熟悉歷代諱字及其避諱方法,始能校正。陳垣著《史諱舉例》(1933)8卷示例,也是有關校勘方法的重要著作。 宋代學者鄭樵在他的巨著《通誌》的《二十略》中寫有壹篇《校讎略》 (見《通誌·校讎略》),第壹次高度評價了劉向大規模整理古典文獻工作的方向與成就,也嚴厲批評了後世奉行劉氏之法而欠嚴格措施所犯的種種疏失錯誤(特別是對北宋《崇文總目》的指責),成為總結劉學,發展劉學,指導古籍整理工作的第壹部專著。因為這部專著以《校讎略》為名,由此確立了古籍整理工作全過程為校讎學這壹學術名詞。後來清代章學誠著《校讎通義》,近人孫德謙 (1873~1935)著《劉向校讎學發微》(1923),都是遵其旨而從其名。而且鄭樵所關心和討論的主要是部次條別、疏通倫類、考其得失之故等,而對魚魯、豕亥等校勘問題則略而不論, 所以這也使得劉向的 勘正文句著其異詞、刪定重復厘定篇第兩道工序(即個體工程的第二、三兩項)成為單純的或狹義的校讎學亦即校勘學而自立門戶了。
鄭樵肯定了劉向的功績,也指出他的某些缺失,說他重文輕圖,盡采語言,不存圖譜,是因他乃章句之儒,胸中元無倫類之故。《校讎略》對求書之道(劉向求遺書於天下)論之尤切,提出8種方法, 廣開求書途徑,欲使冊府之藏,不患無書;還提出對亡失之書可以搜集逸文的觀點(在《書有名亡實不亡論》壹節中), 這壹理論後來在實踐中發展成 輯佚學(見中國古籍輯佚)。這是對於劉向整理古籍工序的發展與充實,使其工序從審察疑偽著明依托 (個體工程第四項)以下改成下列流程:清乾隆時修《四庫全書》,除了遵行劉向的工序外,還從《永樂大典》中輯出大量的逸書收入,就是受到鄭樵思想的影響。
校讎學
劉向、劉歆父子校理古籍的工作,最後落實到編著《別錄》、《七略》,從而開創了中國古典目錄學(即總體收束工程第壹項) 的先河。劉向在分類、著錄工作以後,還對每個門類也就是各個學科溯析其源流,究詳其得失,使其先後本末瞭若指掌,學術自明,並著《輯略》,以冠六略,建立了流略學(即總體收束工程第二項),實質上是今日所稱學術史,成為有中國古典目錄學的壹個重要特色,也成為中國學術史研究的基礎。這是廣義的校讎學最顯著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