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
蘇軾對王維有"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評價
對王維的諸多評價略分有三:壹是對王維佛禪思想的評價;二是對王維禪詩的品賞論衡,即以禪喻詩;三是對“雪中芭蕉”圖的爭論。分述如下:
壹、王維的佛禪思想研究
關於王維佛禪思想的評價,最早的當屬其詩友苑鹹的“當代詩匠,又精禪理”(《酬王維序》)[1]之推崇。其弟亦曰:“至於晚年,彌加進道,端坐虛室,念茲無生。”[2](P494) “無生”又作無起。謂諸法之實相無生滅,與“無生滅”或“無生無滅”同義。佛教認為所有存在之諸法無實體,故無生滅變化可言。然而凡夫迷此無生之理,起生滅之煩惱,故流轉生死;若依諸經論觀無生之理,可破除生滅之煩惱。由王維“端坐虛室,念茲無生”的實踐可知其晚年深受佛禪影響。中唐詩人楊巨源《贈從弟茂卿》中對王維與佛禪亦有關涉:“扣寂由來在淵思,搜奇本自通禪智。王維證時符水月,杜甫狂處遺天地。” [2](P)講到禪對王維、杜甫的巨大影響。
兩唐書在王維傳中對王維的奉佛有明確提及,尤其是《舊唐書》本傳的評價,屢為後人征引,本傳曰:“維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晚年長齋,不衣文彩。得宋之問藍田別墅,在輞口,輞水周於舍下,別漲竹洲花塢,與道友裴廸,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嘗聚其田園。所為詩號《輞川集》。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唯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壹室,屏絕塵累。”[3]《新唐書》卷二百二曰:“兄弟皆篤誌奉佛,食不葷,衣不文彩。別墅在輞川,地奇勝,有華子岡、欹湖、竹裏館、柳浪、茱萸沜、辛夷塢,與裴廸遊其中賦詩相酬為樂。喪妻不娶,孤居三十年。”兩唐書中均提到王維長齋奉佛,不衣文彩,認為王維篤信佛禪,並在實際行動中得以體現。此後對王維與佛禪的密切關系幾成定論。
《杜詩詳註提要》雲:“至吟杜巻中,載徐增壹詩,本出於《說唐詩》中。所謂“佛讓王維作,才憐李白狂”者。蓋以維詩雜佛趣,白詩多逸氣。”雖未徑直以“詩佛”稱王維,但此意已十分明顯。王漁洋《香祖筆記》卷二評謝肇淛《小草齋詩話》“殊多憒憒,惟所雲王右丞律選、歌行、絕句種種臻妙,圖繪音律獨歩壹時,尤精禪理,晚居輞川,窮極山水園林之樂,唐三百年詩人僅見此耳。”當代詩匠,兼精禪理,誠如漁洋所評:“唐三百年詩人僅見此耳。” [4](P30)清人牟原相說“王摩詰詩如初祖達摩 過江說法,又如翠竹得風,天然而笑。”[5]( 913)王右丞壹些上乘禪詩確實達到了自然而工,如翠竹隨風而動,芙蕖倚風自笑的天然境界。
二、以禪喻詩
“以禪喻詩”雖不自嚴羽始,然而自滄浪以來大為流行。在對王維禪詩的評價上,自宋以後呈現漸多趨勢,尤其以明清為最,而且主要集中在以禪喻詩上。以禪喻詩細分起來,又有以禪參詩、以禪衡詩、以禪論詩。 關於對王維禪詩的評價主要是以禪參詩、以禪衡詩。分別論述如下:
明胡應麟《詩藪》:“右丞輞川諸作,卻是自出機軸,名言兩忘,色相俱泯。黃叔燦《唐詩箋註》:“輞川諸詩,皆妙絕天成,不涉色相。” 以般若空觀、色空相寂的佛家觀來評王維輞川詩作。同書評《鹿柴》詩:“返景照入,空山闃寂,真糜鹿場也。” 糜鹿在佛家是“真性”的象征。“鹿苑”為佛始說法度五比丘之處,或做仙人住處。 以佛家之鹿場來比喻回光返照下的空山鹿柴。謂《鹿柴》詩深得般若三昧,當體即空。徐增《而庵說唐詩》:“摩詰精大雄氏之學,句句皆合聖教。”[2](P511)指出王維精通佛學,其詩多合禪意,句句皆合聖教或是誇張之說,整體而論可謂評價不虛。
《香祖筆記》引方回《瀛奎律髓》:“右丞終南別業有壹唱三嘆,不可窮之妙。如輞川孟城坳、華子岡、茱萸沜、辛夷塢等詩,右丞唱,裴迪和,雖各不過五言四句,窮幽入元,學者當仔細參則得之。” 王漁洋《蠶尾續文》曾說:“王裴輞川絕句,字字入禪。”[6](P83)王摩詰五言絕句,尤其輞川詩作,深得禪家“不二法門”、“色空相即”三昧,故須仔細品賞,方得其妙。
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序例》曰:
以禪喻詩,昔人所詆。然詩境究貴在悟,五言尤然。王維、孟浩然逸才妙語,笙磬同音。並時劉慎虛、常建、李頎、王昌齡、丘為、綦毋潛、儲光羲之徒,遙相應和,***壹宗風,正始之音,於茲為盛。[5](P1545)
管世銘對以禪喻詩持贊賞態度,並對王維詩中的禪意予以高度評價。
《說詩晬語》卷下七十壹曰:
王右丞詩不用禪語,時得禪理;東坡則雲:“兩手欲遮瓶裏雀,四條深怕井中蛇。”言外有餘味耶?
不用禪語而造禪理,正是對右丞禪趣詩的高度評價。
所謂以“以禪衡詩”,是用禪家所謂大小乘、南北宗等說法來品評詩歌的高低。如王琦《李太白集註》卷三十四引《居易錄》:“嘗戲論唐人詩,王維佛語、孟浩然菩薩語、李白飛仙語、杜甫聖語、李賀才語。” 作者在這裏以佛語等四語來衡量四位詩人,實則並無軒輊。
王漁洋曰:“嚴滄浪以禪喻詩,余深契其說,而五言尤為近之。如王、裴《輞川絕句》,字字入禪,他如“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以及李白“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常建“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浩然“樵子暗相失,草蟲寒不聞”,劉眘虛“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妙諦微言,與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等無差別。通其解者,可語上乘。”[7]認為王維壹些絕句與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等無差別,是上乘之作。
與此相反,壹些評論則認為王維的詩作多以禪語入詩,缺乏禪趣。《空同子》雲:“王維詩高者似禪,卑者似僧,奉佛之應哉。”[2](P511)正是指出了王維諸作中枯燥的禪理詩與活潑的禪趣詩並存的現象。明代憨山老人也認為王維詩中多以禪語入詩,實是浪得虛名,並非善禪:
昔人論詩,皆以禪比之,殊不知,詩乃真禪也。陶靖節雲:“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末雲“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此等語句,把作詩看,猶乎蒙童讀“上大人孔乙已”也。唐人獨李太白語自造玄妙,在不知禪而能道耳。若維多佛語,後人爭誇善禪,要之非禪耶。特文字禪耳。若非陶李造乎文字之外。
《金剛經》稱“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發心而無心可發,得悟而無悟可得,此乃是禪者境界。無心而道禪此乃是禪詩境界。以佛語入詩者,心存佛言名理,處於我法二執,自不能入靈妙境地。無怪乎身為明代四大高僧的憨山有“非禪”之譏。
3.雪中芭蕉辯
王維不僅擅長詩歌,亦是南宗畫的開創者,對與其畫與禪的關系,歷來多有評說,尤其是對《袁安臥雪圖》中之“雪中芭蕉”的評論。概括起來,大約有二:壹是爭論“雪蕉”之有無;壹是爭論“雪蕉”之寓意。略舉數端如下:
宋釋惠洪《題王維雪中芭蕉圖》,有“雪裏芭蕉失寒暑”之句,以芭蕉非雪中物。宋朱新仲《猗覺寮雜記》雲:“嶺外如曲江,冬大雪中,芭蕉自若,紅蕉始開花。知前輩雖畫史亦不茍。洪作詩時未到嶺外。”[2](P539)《香祖筆記》卷十:“比過嶺,則芭蕉隆冬亦不雕,始知摩詰雪中芭蕉未可輕議,特粵中雪不易得耳。”俞正燮《癸巳存稿》雲:“南方雪中,實有芭蕉。”以上諸論均認為王維雪中之景屬實,嶺外即有此景象,不過不易見罷了。
與之相反的觀點則認為雪中芭蕉純屬謬誤。明謝肇淛《文海披沙》卷三則認為“雪蕉”屬紕繆:“作畫如作文,少不檢點,便有紕繆。如王右丞雪中芭蕉,雖閩廣有之,然右丞關中極寒之地,豈容有此耶!
二是辯寓意的。唐張彥遠《畫評》:“王維畫,得興處不問四時。如畫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蓮花同作壹景;畫《袁安臥雪圖》有雪裏芭蕉。此乃得心應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真。(《宣和畫譜書史會要》,《清河畫舫錄》明張醜)《夢溪筆談》雲:“書畫之妙,當以神會,難可以形求也。世觀畫者,多能指摘其間形象、位置、色彩瑕疵而已,至於奧理冥造者,罕見其人。”[2](P539)下引《畫評》。《山水家法真跡》雲“如雪中芭蕉,脫去凡近,非具眼不能識也。” [2](P526)慧洪評:“詩者妙觀逸想之所寓也,豈可限心繩墨哉!王維作畫雪中芭蕉,詩眼見之,知其神情寄寓於物;俗論則譏其不知寒暑。” (《冷齋夜話》卷四)[8](P42)此類評論多認為王維作畫是興到神會,不能坐實論之。慧洪則把其中的寓意與佛家聯系起來,但具體體現了什麽寓意,並未言明,僅是以“妙觀逸想”評之。
至王士禎把詩和畫結合,“世謂王右丞畫雪中芭蕉,其詩亦然。如九江楓樹幾回青,壹片揚州五湖白,下連用蘭陵鎮,富春,郭石頭城諸地名,皆寥遠不相屬。大抵古人詩畫只取興會神到,若刻舟緣木求之失其指矣。(《池北偶談》卷 十八)其觀點仍不出“興到神會”四字。
4.古代關於王維與佛禪研究的影響
上述對王維與佛禪的研究雖然有些地方較為簡略,但就整體來看,奠定了20世紀王維佛禪研究的大體格局。20世紀對於王維與佛禪的研究基本上集中在上述三方面。壹是佛禪思想研究,討論了王維思想信仰中的佛禪因素,尤其是王維與禪宗的密切關系,並指出王維思想中還有凈士等信仰,研究逐漸深化。二是對王維禪詩的研究。此部分是王維研究的重點,論文最多,多數論述王維詩中的禪意。還有相當數量的文章討論了佛禪對王維詩歌的影響。
三是王維繪畫與禪宗的研究,仍是主要集中在《袁安臥雪圖》中“雪中芭蕉”上,除對古人“興到禪會”的認同外,主要是對背後寓意的揭示,如陳允吉等先生認為是宣佛教教義的。
妳可以查閱下面這些書,我記得這些書上好像有對王維的具體評價
[1] 全唐詩 [Z]. 北京:中華書局
[2] 清趙殿成.王右丞集箋註[M].上海 :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4.
[3] 舊唐書,卷壹百九[Z].
[4] 王漁洋.香祖筆記,卷二[M]
[5] 清牟原相.小澥草堂雜論詩[A].郭紹虞.清詩話續編[M].上海 :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3.
[6] 王士禎.帶經堂詩話,卷三[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
[7] 王士禎.蠶尾續文,卷二[M].
[8] 慧洪.冷齋夜話[M].張伯偉編.稀見本宋人講話四種[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