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何雨童
阮郎歸 · 時光
長襦短衫劃采薇,煮酒染魚弦。
青紗櫥下三徑慢,熏風入燃棉。
辰聲過,榴花翻,歲月藏此間?
幾度風雨長亭外,執筆捕雲煙。
洇在湖裏的星星,清晰地反射幽冷的光澤;陌旁香榭,氤氳著無味的氣息。我漫無目的地,走在開滿杜鵑花的木叢裏。
兒時門前的的柿子樹,落下的壹片鴿子尾羽,像是精致的書簽。曾珍藏過的,凡惜憐過的,如今,可能僅剩下了無魂的、殘碎的回憶。
我問過去的自己:“妳的珍藏是什麽?”
妳思索。
樓上泛黃的書,樓下半枯的樹,樓裏清茶,樓外行人。壹次次的揮手告別,壹闕闕的陳樓舊臺,都可謂是珍藏否?
非也,「不過平常之事耳」。
那日落下了,依舊青澀的柿子葉。
妳喜歡走路,學乏了,就出去走走。壹個人的走路,是和風景之間單獨的私會。走過的書店,有熟悉的味道——是兒時的味道。每次經過的氣味都不同,或是賣得極便宜的冰棒,或是蒸得甜軟的發糕,或是初夏青麥穗的澀香。童年院兒裏的貓,它捉來的蟋蟀絕望地鳴著。牽牛花默默地開,妳抱抱它,它不耐煩地伸了個懶腰,跳上籬笆。剛包完的餃子,竹篦子上還留些面粉,竈臺上沸騰著的水,餃子翻著肚子,如剛日出的天空,是魚肚般的白,白得純凈,白得無暇;餡兒,散發著蒸騰的蔥香。不時撿出的,面團子般、自己包的餃子,是珍藏的童年。
柿子熟透落下來,摔裂在腳邊。
將時光與旁物所對比,目光所及的,白發、萎葉、朽鐵上,才是時間的存在。物是人非,再歡愉的時光終究是回憶,是渴盼卻永遠無法回去。那時,親朋尚在,父母仍然陪妳寫作業到淩晨,依舊清淡、沒有濃油赤醬的家常菜,破舊的白熾燈。
是童年的從容,離開得太遠。
兒時的柿樹還在嗎?昨夜的寒雨,模糊了回憶。
闌珊晨日,虛空,迷蒙。街頭上班的行人踏碎了壹圓日光,行色匆匆,掠過了身旁的人,瞥過了身後的景。但這個時代,還有多少人,能去捕捉,去感化,去看看探出圍欄的鱧腸,去感受世間常見的溫情?走得匆忙最易絆倒,那何不停壹停步伐,回頭望望,才會洞悉時間所存在的意義。 是過往的閑雅,回味太悠長。
最喜之人,晉隱士五柳先生,其詩清淡無華,卻非淡然無味,抒山川雲靄,描菊色欲燃。其詩曰:「歲月不待人」之句,庶民皆可頌之,然僅二三遵之。回眸再望,古籍《易經》之時間觀,可雲是細致至極,曰:時間並非是均勻,它也有兇吉,有體溫,有呼吸。確實,有時適合生長,有時僅僅適合蓄藏。可今人則認為,「今月曾經照古人」,再者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悉無古者觀時間之敏感、感其細微之覺。然而,時間,也有宏觀和微觀。宏觀,是萬物的歷史,是朝代更叠,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微觀,是每秒伴著的心跳呼吸,是正存在著,是正經過,是當下。
才發覺,妳多年所珍藏的,是去觀察每壹軌日出顏色的誌,是去探尋每壹次呼吸異同的曠,是去描繪世間最美樣子的靜,是為了讓時秒擁有意義,有靈魂。
昨夜洇在時間裏的天,反射出明暗交界的輝。請允我,在如此焦慮間,擁有這份從容的靜思。
「垂夕漫倚窗頭,非無事。
已度幾番清秋,對此獨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