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羅馬帝國後期,古典文化傳統開始走向式微。隨著基督教成為羅馬帝國的國教,教會為了在精神和文化領域獲得唯我獨尊的地位,便加緊了對古典文化的破壞和毀滅過程。由於古典文化被教會斥為異教之物,所以許多古典建築和藝術品遭到破壞,大學和圖書館被關閉,古典作家的著作成為禁書。當時的壹位大主教洋洋得意地宣稱:“古代作家的書已經在地球上銷聲匿跡了,西塞羅、蘇格拉底和荷馬(更不必說那些被基督教徒恨之入骨的數學家和天文學家)都被扔在頂樓和地窖裏被忘卻。”從此,古典文化也就逐漸被以神學和道統為主的基督教文化所取代,並隨之而墜入黑暗的深淵。但是,在基督教文化占統治地位的中世紀,作為古代人類智慧之結晶的古典文化不會也不可能完全喪失。那麽,它在日後的歷史中是如何傳承的呢? 8-10世紀,古典文化開始在東方的阿拉伯帝國和西方的加羅林王朝同時復蘇。查理大帝在位時采取了壹系列措施力圖實現教育和文化的復興。為此,他延聘歐洲各地著名學者加入這壹行動,並多次頒布詔令,要求全國各教區和修道院設立學校。同時,與之相關聯的書籍抄寫和圖書館也隨之興起,壹批拉丁古典書籍得以搶救和復制,如西塞羅、愷撒、維吉爾、塔西佗、李維、盧克萊修、賀拉西、奧維德等古典作家的著作。而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大部分拉丁古典作家的典籍都是依據這壹時期的復制本印制而來的。也正是在抄寫、復制古典拉丁著作的過程中,修道士們與古典文化建立起了某種聯系。有些教士甚至因迷戀於古典拉丁作家的著作而不能自拔。“加洛林文化復興”雖然並沒有出現令人贊嘆的學術創新,但它對於古典拉丁文化的傳承卻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不過,隨著維金人的南下,這壹復興運動也告中斷。
如果說,加羅林王朝在拉丁基督教世界主要致力於拉丁古典文化的復蘇,那麽阿拉伯帝國則著重致力於古典希臘文化的學習年的和研究。在約750-850的100年裏,自阿拉伯人掀起了規模宏大的翻譯運動,史稱“百年翻譯運動”。這是阿拉伯帝國全盛時代的大規模文化建設活動的組成部分之壹。在這次翻譯運動中,阿拉伯人不僅翻譯了大量古代波斯和印度的典籍,而且還翻譯了大量古希臘人的著作。眾所周知,在希臘化時代,希臘人曾將希臘文化的種子播撒於西亞、北非的廣大地區。直到阿拉伯人征服這些地區之時,許多傳播希臘文化的城市仍然存在,其中著名的有波斯的軍迪沙浦爾、伊拉克的哈蘭、敘利亞的埃德薩和安條克、埃及的亞歷山大城等。在這場翻譯運動中,精通希臘文化的聶斯托裏派基督徒成為其中的中堅力量。尤其是,帝國的統治者成了這場翻譯運動的倡導者和有力的支持者,如曼蘇爾、拉希德、麥蒙。尤其是麥蒙,不僅他本人醉心於古希臘哲學,每當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裏士多德的著作被翻譯成阿拉伯文後,他總是先睹為快,而且為了將學術研究和翻譯運動納入正規,他還於830年在巴格達圖書館的基礎上修建了著名的“智慧館”。這是壹個集圖書館、研究院和翻譯中心於壹體的綜合學術機構。同時,麥蒙還派人到拜占庭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等地去搜求古希臘典籍。於是,從各地運來的古籍不斷充實到智慧館。這樣,在麥蒙的主持下,數百名學者和翻譯家進行了大規模的有組織、有計劃的翻譯活動,從而使“百年翻譯運動”步入了鼎盛階段。在這場翻譯運動中,幾乎所有重要的古希臘科學家和哲學家的著作都被翻譯成阿拉伯文。這不僅有力地促進了阿拉伯科學和哲學的發展,而且還對古希臘文化的傳承起了巨大的作用。在對古典文化的保存和傳承方面,與大致同時代的“加洛林文化復興”的成就相比,阿拉伯人的“百年翻譯運動”所取得的成就更為輝煌,影響也更為深遠。 自11世紀開始,歷經劫難的拉丁西方人終於走出了“黑暗時代”,步入復興和擴張之路。在擴張過程中,他們重新回到了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地中海世界,並與阿拉伯、拜占庭帝國等展開了富有成效的文化交流活動。正是在西班牙、西西裏和西亞等東西方文化交流的前哨,拉丁西方人重又接觸到久違的古典希臘文化。於世從11紀末到13世紀末,壹場歷時長久、規模宏大的“翻譯運動”在拉丁基督教世界如火如荼地展開。在這次翻譯運動中,通過阿拉伯文、希伯來文和希臘文而翻譯成拉丁文等西方文字的古希臘典籍達200多部。而參與翻譯運動的翻譯家則多多達90多位,其中,有的在其壹生中翻譯作品達80余部。可以說,在這場大規模的翻譯運動中,幾乎所有古希臘的科學和哲學著作都被譯為拉丁文等西方文字。這不僅導致了各門學科在拉丁基督教世界的迅速復興,而且古希臘文化中的自由和理性精神也得以復活,從而導致普遍的理性在中世紀拉丁基督教世界的確立。
與此同時,羅馬法復興的浪潮也從意大利蔓延到了法國、德意誌、西班牙等歐洲大陸各國,羅馬式建築藝術也在拉丁基督教世界走向興盛。無怪乎現代西方許多學者將世紀稱為“文化復興”的世紀了。可以說,這是西方世界第壹次較大規模的古典文化復興的浪潮。 文藝復興時代是西方歷史上的壹個重大轉折時期。在該時期,新興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在復興古典文化的旗幟下,展開了對中世紀基督教會和神學的批判。於是,壹股強勁的古典文化復興的浪潮再次蔓延西方世界。文藝復興時代的人文主義者對古典文化的崇拜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們以特殊的熱情學習古希臘語,並積極投入到搜集、挖掘、整理和重新翻譯古希臘原文典籍的運動中。他們在寺院和教堂圖書館裏,耐心細致並滿懷希望地從積滿厚厚灰塵的故紙堆中尋找他們所需要的東西。結果,他們在這些被人遺忘的角落裏取得了重大收獲,發現了壹些古典著作的珍本甚至孤本。這些珍本大都已腐朽、脫落。他們小心翼翼地修復這些“被野蠻的獄卒囚禁的文雅犯人”。不甘寂寞的美第奇家族和教皇也加入了這壹行列。科西莫將巨資投入到古希臘典籍的搜集之中。教皇尼古拉五世還是教士時便因購買古典書籍而破產,做了教皇後依然故我。他自己曾毫不掩飾地說:“假我以資材,當成就兩樁事業,即書籍與建築,及後為教皇,兩者都付諸實施。”直到去世時,他仍欠有債務。但是,他卻將800冊古希臘手稿留給了世人。許多人文主義者到希臘做學術旅行,當他們帶著數以百計的古希臘典籍回到當意大利時,人們就像迎接凱旋而歸的將軍壹樣歡迎他們。而許多人文主義者則因購買古典稿本而負債累累。在1453年,當君士坦丁堡在土耳其人的圍攻下陷落時,許多拜占庭學者帶著搶救出來的古希臘手稿流亡到意大利。他們在各地教授希臘語,從而為古典文化在西方的復興增添了壹股活力。正是由於人文主義者的努力,古希臘典籍才得以傳世。而我們今天所見到的古希臘著作,大部分就是在這壹時期搜集、整理出來的。
同時,拉丁古典文化也對人文主義的文化藝術風格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在該時期,“人本主義史學家則把壹切思想和壹切敘述翻譯成裝扮成西塞羅體的拉丁文,至少是黃金時代的拉丁文”。與這種文學上的西塞羅主義相伴行的則是藝術領域內維特魯威建築藝術的復活以及古物搜求和收藏之風的盛行。人文主義者千方百計地探尋古典藝術品,而古羅馬城則成為了這壹運動的中心。至文藝復興時代末期,羅馬已聚集了無數的古物,其中大多是古羅馬人的作品,但也有少數古希臘後期的原作。正是這些作品成為文藝復興時代的藝術家進行創作的源泉。
中世紀盛期的文藝復興是壹次有限的古典文化的復興。基督教徒翻譯與研究的只是古希臘哲學和科學著作,而且他們是在信仰至上的前提下,按照那個時代的思維方式去解讀古典文化的。而文藝復興時代的人文主義者則完全沖破了這壹局限,將探尋的目光投向了古典科學、哲學、文學和藝術等各個領域。他們立足於人文主義的新視角,重新審視和解讀古典文化的真義,並站在時代的高度,對之進行了新的闡釋。正是在古典文化的啟發下,他
們奏響了響亮的“人的頌歌”,而在這片頌歌聲中,中世紀的幽靈退到了黑暗的角落裏。
實際上,古典文化復興的浪潮並沒有隨著文藝復興時代的結束而終結。在18世紀,啟蒙運動的興起導致了古典文化的繼續復興。在該世紀,古物搜求之風不僅有增無減,而且還從羅馬擴散到了意大利和歐洲的其他城市。於是,英、法、德等國家則代替羅馬成為了這壹運動的新的中心。這些國家的人們蜂擁到威尼斯、神秘的龐貝古城和希臘本土、小亞細亞去憑吊、獵奇、探寶。尤其是在德國,壹些藝術家還在理性的旗幟下掀起了壹場“復古”運動,他們反對羅可可藝術的那種過分註重豪華和享受而缺乏思想的藝術風格,主張回到古典主義去,從而導致了壹個新的藝術流派新古典主義的出現。該流派曾盛行於德國與法國,並在繪畫和建築、雕刻等方面取得了重大的成就。溫克爾曼便是這場運動的積極倡導者。新古典主義的藝術家註重從古典藝術中獲取養分,所以每當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時,他們便從古典文化和藝術中尋求答案。如法國的新古典主義藝術大師達維德曾談到,他鼓勵學生去創作偉大題材的訣竅是:“快去翻翻普魯塔克的書。”同時,啟蒙運動的思想家在高舉理性的大旗對傳統的基督教神學進行批判時,古典文化再次成為他們賴以獲取思想素材的寶庫。所以,古典文化還成為理性主義運動的導師。 19世紀以後,伴隨著考古學的出現和發展,古典文化的神秘面紗逐漸被揭開,從而導致古典文化更大規模的復現。在這壹世紀,考古學的篝火在意大利、希臘本土、小亞細亞等地陸續點燃,著名的羅馬城、龐貝古城、雅典衛城、奧林匹亞城、克裏特和邁錫尼文明等遺址紛紛被發現和挖掘出來,壹些古典文物和書籍也時有發現。這種狀況壹直延續到20世紀,以至今天。這樣,古典文化逐漸顯露出它的全貌。同時,在西方各國,古典學也作為壹門學科而逐漸得以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