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光
很小的時候,我就聽說家鄉有座形似轎子的雪山。別人口裏娓娓道來的轎子雪山,神秘而充滿了誘惑,令我魂牽夢繞,決心有朝壹日能親眼目睹到她的芳容。
初冬時節,我榮幸參加了市文聯“情系轎子山”實地采風活動。二十多年前就無限神往的“滇中第壹山”——轎子雪山,我來了,妳多情迷人的風姿就將展現在我的面前。
清晨,我懷著好奇、興奮、期待的心情出發。車隊到達四方景,下車我便覺得冷,擡頭望望金燦燦的太陽,日光似乎沒什麽溫度。雪山強勁的山風襲來,散立在四方景周圍的彜鄉風情風力發電機,風扇飛速地轉動著,好像也在嘲笑弱不禁風的我。看看同行者,少有像我壹樣裹緊上衣迅速鉆進建築物避風的,更多的則是拿起隨身攜帶的“長槍短炮”,抓拍著雲山霧海的美景。透過玻璃窗往外望,山下雲氣翻滾,裊裊上升,逶迤的群峰似與轎子山爭鋒,好壹個百媚千姿的高原景觀。我變換著多個仰視角度,想搜尋到轎子雪峰,可轎子峰還不想見我。半山腰四方景的冷風,讓我多了份擔心,以我今天身著的“裝備”,能登上轎子雪峰嗎?
早飯後,從四方景坐景區大巴旋山勢而上,大約行進了十多分鐘到達下坪子。下坪子坐落在壹個山坳裏,開門下車,山風似乎收斂了許多。極目四望,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高山箭竹和冷杉,像壹排排哨兵列隊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空中漫步的纜車播放著悅耳動聽的音樂,不時有山鳥掠過樹梢,伴著輕音樂展示著飛行絕技;仰視高山,峭壁叢生,光禿禿的山崖怪巖林立,冷冷的發著寒光。走進雪山不見雪,早年聽到的雪山終年有積雪,看來只是個傳說吧!
纜車的盡頭便是大黑箐。大黑箐地處幽谷,整個幽谷密布著冷杉、杜鵑等樹木,穿行在林間棧道,松風宜人,日影婆娑,苔蘚纏樹,鳥聲鳴脆,柳宗元筆下“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的美景盡情地展現在眼前,我自然而然產生壹種“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的感覺。有人在密林深處扯開喉嚨吼了幾聲,回聲悠悠,彌久不散,真是“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漫步在寂靜的原始森林,迎面時不時遇到些外地遊客,可見轎子雪山早已名揚天下。
前行沒幾步,花溪就在眼前。本該欣賞到“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和“千朵萬朵壓枝低”的勝境,卻因為是寒冬時節,溪泉縮減,杜鵑待春,有壹點點美中不足的遺憾。但這並不影響同遊者的興致,大家紛紛駐足留影。沒有溪水,同行者不知從哪裏摳來薄冰;沒有瀑布,擼起袖子從石窟裏取水造“飛瀑”;沒有杜鵑,同遊者不乏美女詩人作家。霎時間,詩人作家們在花溪樂不思行,直到壹幅幅“冰雪麗人”、“飛瀑倩影”、“花溪麗影”裝滿了相機。
我們告別花溪,高聳入雲的法戛巖似乎就壓在頭頂。為了增加戶外登山的驚險和刺激,我、芳菲、燕子、天毅四人和尋甸、東川同行決定走壹線天。壹線天由兩座山崖擠壓形成景觀,六百多級的木棧道幾乎垂直成九十度,為確保登山者的萬無壹失,中間設計了幾道隔欄,並栓上粗麻繩。因山勢陡峭,我們只能走走停停。拾級而上,光線漸暗,山風強勁,熱汗驟冷;仰望盡頭,草飛雲疾,梯入雲端,登山不易;俯視腳下,碎石崩裂,思憶往昔,築梯艱難。好不容易從壹線天登頂,冰雪仍無蹤跡,轎頂也遙不可及,有人已出現高原反應,我也有點後怕。直到看見尋甸縣壹位七十歲老作家登上壹線天,在場的每壹位作家為之嘆服,這才激起所有人的登頂勇氣。指路牌提示,離雪山轎頂垂直高度近千米,登頂還需近兩小時。
在通往轎頂的路上,我撇開棧道遊蕩在雪山草甸,期盼能找到冰雪的痕跡。我時而狂奔呼號,時而俯身細視,時而觸地仰面。頭頂是藍天白雲,日光燦爛,雲卷雲舒,天和景明;身邊是西風烈烈,矮松挺立,枯木傲骨,蓬草臥野。我整個身心都融入了大自然,似乎成了壹片白雲,飄飄欲仙。
正當我沈浸在天人合壹的境界,從山上下來的遊客告知,天池就在前方。馬上就要見到天池,我有幾許期待,又有幾分恐懼。今天,傳說中的惠龍會龍顏不悅嗎?美麗的小神鳥會出現嗎?會為我表演“空中銜葉”的絕技嗎?
麗日入水浴,藍天映碧波。
杜鵑白絮飛,冷杉銀裝裹。
凝視著平靜的水面,天池潔凈明麗如銀鏡,好壹個純天然的神仙浴場。我掬起壹捧冰涼的天池水,濺起的微波羞澀地向湖心蕩去,池面似乎浮現“仙女淩波”、“神仙出浴”的場景。到哪裏找這樣的聖水,冰水拂過臉頰,涼入骨髓,沁人心脾,舒心愜意。萬般期待的冰雪,終於在天池山陰面的杜鵑叢中發出了邀請,我和天毅決定涉險拍雪景。沿著池岸,撥開林木,緩步前行,枯草蓬中星星點點的小花引人駐足,不可思議,在四千米高的天池湖畔,寒冬時節,竟然還有鮮花綻放,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冰山雪蓮”?
為了不虛此行,繼續在杜鵑林中爬行。當我穿過叢林雙手捧起積雪時,卻意外發現幾根冰錐就掛在前方的巖石上。我倆繼續探身前往,折枝扒雪,攀巖而上,直到把臉輕貼在冰清玉潔的冰錐上,那涼絲絲的感覺頓時令人心曠神怡。
就在我倆忙著拍攝的時候,天空飄過來壹團雲霧,剛剛還陽光明媚,壹會兒就陰雲密布。“快下雨啦!”、“要下冰雹了!”天池另壹側的遊客大聲提醒道,只有聲音不見人。天色的迅速變暗,讓我倆慌了神,壹不小心冰錐也斷了,濃霧馬上湧了過來,像要吞噬我倆。我和天毅嚇得手忙腳亂,拼命摳著巖縫,蹬著樹枝,狼狽地離開天池。在大家的玩笑聲中,我倆還心有余悸,驚魂未定,莫非剛才惹怒了天龍?難到天池“晦明變化神器潛,裊裊仙湖天機藏”的傳說是真的?
逃離天池後,天空瞬間又變得風和日麗。接下來的“小海”和“木梆海”兩個景點,我和天毅便不敢再停留。下壹個目標——轎頂。因目標明確,“神仙梯田”景區,我倆蜻蜓點水而過。
壹路陽光正好,為了加快速度,我小跑起來,突然感覺心慌難受,估計是缺氧。在棧道休息的間隙,詩人鐵柔迎面下來,他也因高山反應放棄了登頂。此時我發現,陸續放棄登頂者大有人在,連先前沖上壹線天的老作家也加入了下山的行列。對我來說,放棄吧!心有不甘,畢竟轎頂就在眼前。稍坐片刻,我調整好呼吸繼續前行,不到轎頂非好漢,比起珠峰,轎子雪山不過才四千多米,豈能半途而返。
不時遇到從轎頂下來的遊客,詳細打聽著距離和時間。我從他們凍得通紅的臉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外衣上,預感到轎頂非同壹般的冷。
棧道的盡頭便是轎頂,海拔4223米,我覺得自己第壹次離天這樣近,山高人為峰,而我成了山的壹部分。我相信每個人的心裏,此時都會想起杜甫的詩:“會當淩絕頂,壹覽眾山小”。
極目遠望,群山驟小,雲煙似海,天風徐來,神清氣爽;耳聽八方,山風嘶咧,蒼鷹飛吟,高聲呼號,回聲無形;俯視腳下,懸崖絕壁,陡上直下,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峰頂面積約五十平米,為防止意外,已鋪上木板建起圍欄。我搜索著與轎子山有關的記憶,目光聚焦到對面山腳下的那個小山村,我腦海裏清晰地泛起壹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的我,剛踏出校門,在雪山旁的壹所學校任教。那時學校缺少教工宿舍,我和幾位外鄉教師被安置在壹間閑置的大辦公室裏,辦公室除做我們的宿舍外,還兼堆學校扶貧救災物資。
我每天起床的第壹件事,就是推開木窗,眺望遠山。有老師告訴我,我所能看到的最遠處的山峰,便是轎子雪山最高峰。朦朦朧朧的轎子雪山山頂,有時靜靜被雲封霧鎖,有時悄悄露出點山尖,有時微微閃爍著銀光。遙遠的轎子雪山,那時讓我朝思暮想,憧憬有壹天能前往觀光。
想找機會,就真有機會。那年冬天雪特別的大,我所教的部分學生,他們的床鋪墊是氈子,蓋也是氈子,冬夜裏幾個孩子只能擠在壹起,依靠彼此的體溫抵禦嚴寒。我於心不忍,私自將救災棉被借給了他們。不久,壹對孿生兄弟把借出的被子帶走,壹去不返。孩子住在普渡河邊,為了給學校壹個交代,我邀約上幾個要好的同事,決定前去家訪。經過壹整天的艱難跋涉,終於到了那個叫徹尼的小村莊。貧瘠的小村莊不通電不通路,當我走進學生低矮漆黑的家時,終於明白貧窮是孩子不想讀書的原因,被子則是孩子送給生病爺爺的孝心。在那個枯坐到天明的黑夜,我們就著煻火,喝著家長泡制的炕茶,苦口婆心的開導(被子不忍心再談起),家長終於同意讓成績較好的壹個孩子復讀。
第二天清早,熱情好客的主人背上漁網,說讓我們看看普渡河,看看轎子雪山。從小村莊順山勢而下,大約花了半個小時,我們見到了普渡河和對岸的轎子雪山。腳踏細軟的河沙,耳聽洶湧澎湃水聲,我體驗到什麽叫“震耳欲聾”:人在眼前說話,卻聽不清說些什麽。仰望偉岸的轎子雪山,我真懷疑那是山嗎?陡峭的絕壁直插天際,像無邊無際的巨大屏障,絕壁由無數巖石堆砌而成,許多仙人掌上生長於石縫間,野生巖羊和別的動物在絕巚間躍上躍下。山腳水聲如雷,河風湧動,熱浪襲來,我壹會兒便汗流浹背。學生家長撒網捕魚,片刻收獲頗豐,終因酷熱難耐,我們匆忙離開了雪山峽谷。
第壹次與轎子雪山的親密接觸,雪山的貧窮、巍峨、熾熱是留給我最初的記憶。
當我還沈浸在壹個孩子成長為教師的故事裏,當我們還興奮地為成功登頂而慶幸,當四縣區同行五人壹起舉起手中的美酒,原本陽光明媚的天空壹下子變了臉,頓時陰風怒號,濃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冰冷的雲霧籠罩了整個山頂,刺骨的寒風刀子般割著我們的肌膚。可當我們喝下慶功酒,轎頂又重新雲開霧散,日明天麗,風清雲秀。轎頂奇特的天氣奇觀,無不讓每壹位登頂的詩人作家驚嘆不已,我不由得吟詩壹首:
雪山神峰藏仙氣,晦明交替兩重天。
我輩人俗高聲語,喜怒哀樂壹瞬間。
我們決定悄然撤離,還雪山以原有的寧靜。順著煙灰色木棧道回程,我頭痛得愈來愈厲害,估計是轎頂的冷風所致。於是“精怪潭”的深邃清幽;“月亮巖”的飛瀑如練……只是匆匆壹瞥而過。
踏上歸途,我心中湧起壹種感慨,神秘多姿的轎子雪山,能以原生態面貌展現在世人面前,這得感謝為之默默做出貢獻的守護者、發現者和開發者,沒有原住民悄無聲息的退守,沒有探險者慧眼識珠的發現,沒有建設者辛勤忙碌的開發,哪有轎子山國家級的“自然生態康體 旅遊 ”勝景。
圓夢轎子山,美麗神奇的轎子雪山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