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
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
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李白素有遠大的抱負,他立誌要“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壹”(《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但在很長時間裏都沒有得到實現的機會。天寶元年(742),李白已四十二歲,得到唐玄宗召他入京的詔書,異常興奮。他滿以為實現自己政治理想的時機到了,立刻回到南陵家中,與兒女告別,並寫下了這首激情洋溢的七言古詩。 詩壹開始就描繪出壹派豐收的景象:“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這不僅點明了歸家的時間是秋熟季節,而且,白酒新熟,黃雞啄黍,顯示壹種歡快的氣氛,襯托出詩人興高采烈的情緒,為下面的描寫作了鋪墊。 接著,詩人攝取了幾個似乎是特寫的“鏡頭”,進壹步渲染歡愉之情。李白素愛飲酒,這時更是酒興勃然,壹進家門就“呼童烹雞酌白酒”,神情飛揚,頗有歡慶奉詔之意。顯然,詩人的情緒感染了家人,“兒女嬉笑牽人衣”,此情此態真切動人。 飲酒似還不足以表現興奮之情,繼而又“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壹邊痛飲,壹邊高歌,表達快慰之情。酒酣興濃,起身舞劍,劍光閃閃與落日爭輝。這樣,通過兒女嬉笑,開懷痛飲,高歌起舞幾個典型場景,把詩人喜悅的心情表現得活靈活現。在此基礎上,又進壹步描寫自己的內心世界。 “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這裏詩人用了跌宕的表現手法,用“苦不早”反襯詩人的歡樂心情,同時,在喜悅之時,又有“苦不早”之感,正是詩人曲折復雜的心情的真實反映。正因為恨不在更早的時候見到皇帝,表達自己的政治主張,所以跨馬揚鞭巴不得壹下跑完遙遠的路程。“苦不早”和“著鞭跨馬”表現出詩人的滿懷希望和急切之情。 “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詩從“苦不早”又很自然地聯想到晚年得誌的朱買臣。據《漢書·朱買臣傳》記載:朱買臣,會稽人,早年家貧,以賣柴為生,常常擔柴走路時還念書。他的妻子嫌他貧賤,離開了他。後來朱買臣得到漢武帝的賞識,做了會稽太守。詩中的“會稽愚婦”,就是指朱買臣的妻子。李白把那些目光短淺輕視自己的世俗小人比作“會稽愚婦”,而自比朱買臣,以為象朱買臣壹樣,西去長安就可青雲直上了。真是得意之態溢於言表 詩情經過壹層層推演,至此,感情的波瀾湧向高潮。“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仰天大笑”,多麽得意的神態;“豈是蓬蒿人”,何等自負的心理,詩人躊躇滿誌的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首詩因為描述了李白生活中的壹件大事,對了解李白的生活經歷和思想感情具有特殊的意義。而在藝術表現上也有其特色。詩善於在敘事中抒情。 詩人描寫從歸家到離家,有頭有尾,全篇用的是直陳其事的賦體,而又兼采比興,既有正面的描寫,而又間之以烘托。詩人匠心獨運,不是壹條大道直通到底,而是由表及裏,有曲折,有起伏,壹層層把感情推向頂點。猶如波瀾起伏,壹波未平,又生壹波,使感情醞蓄得更為強烈,最後噴發而出。全詩跌宕多姿,把感情表現得真摯而又鮮明。
2、《蜀道難》。本文作者排斥《蜀道難》寓意舊說,認為中唐姚合《送李余及第歸蜀》詩中“李白蜀道難,羞為無成歸”即已說明此詩的主題。《蜀道難》極言蜀道之險惡,又寫了“人惡”。陳人陰鏗《蜀道難》中有句“蜀道難如此,功名詎可要”,已說明蜀道如同功名之道,如將“人惡”與“無成”聯系,則主題逐步明朗化。詩中“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正是李白壹再碰壁之後的憤激之詞。作者推斷此詩是初入長安或詔赴長安後不久的作品。
3、《行路難》。
這是李白所寫的三首《行路難》的第壹首。這組詩從內容看,應該是寫在天寶三載(744)李白離開長安的時候。 詩的前四句寫朋友出於對李白的深厚友情,出於對這樣壹位天才被棄置的惋惜,不惜金錢,設下盛宴為之餞行。“嗜酒見天真”的李白,要是在平時,因為這美酒佳肴,再加上朋友的壹片盛情,肯定是會“壹飲三百杯”的。然而,這壹次他端起酒杯,卻又把酒杯推開了;拿起筷子,卻又把筷子撂下了。他離開座席,拔下寶劍,舉目四顧,心緒茫然。停、投、拔、顧四個連續的動作,形象地顯示了內心的苦悶抑郁,感情的激蕩變化。 接著兩句緊承“心茫然”,正面寫“行路難”。詩人用“冰塞川”、“雪滿山”象征人生道路上的艱難險阻,具有比興的意味。壹個懷有偉大政治抱負的人物,在受詔入京、有幸接近皇帝的時候,皇帝卻不能任用,被“賜金還山”,變相攆出了長安,這不正象遇到冰塞黃河、雪擁太行嗎!但是,李白並不是那種軟弱的性格,從“拔劍四顧”開始,就表示著不甘消沈,而要繼續追求。“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詩人在心境茫然之中,忽然想到兩位開始在政治上並不順利,而最後終於大有作為的人物:壹位是呂尚,九十歲在磻溪釣魚,得遇文王;壹位是伊尹,在受湯聘前曾夢見自己乘舟繞日月而過。想到這兩位歷史人物的經歷,又給詩人增加了信心。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呂尚、伊尹的遇合,固然增加了對未來的信心,但當他的思路回到眼前現實中來的時候,又再壹次感到人生道路的艱難。離筵上瞻望前程,只覺前路崎嶇,歧途甚多,要走的路,究竟在哪裏呢?這是感情在尖銳復雜的矛盾中再壹次回旋。但是倔強而又自信的李白,決不願在離筵上表現自己的氣餒。他那種積極用世的強烈要求,終於使他再次擺脫了歧路仿徨的苦悶,唱出了充滿信心與展望的強音:“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他相信盡管前路障礙重重,但仍將會有壹天要象劉宋時宗愨所說的那樣,乘長風破萬裏浪,掛上雲帆,橫渡滄海,到達理想的彼岸。 這首詩壹***十四句,八十二個字,在七言歌行中只能算是短篇,但它跳蕩縱橫,具有長篇的氣勢格局。其重要的原因之壹,就在於它百步九折地揭示了詩人感情的激蕩起伏、復雜變化。詩的壹開頭,“金樽美酒”,“玉盤珍羞”,讓人感覺似乎是壹個歡樂的宴會,但緊接著“停杯投箸”、“拔劍四顧”兩個細節,就顯示了感情波濤的強烈沖擊。中間四句,剛剛慨嘆“冰塞川”、“雪滿山”,又恍然神遊千載之上,仿佛看到了呂尚、伊尹由微賤而忽然得到君主重用。詩人心理上的失望與希望、抑郁與追求,急遽變化交替。“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四句節奏短促、跳躍,完全是急切不安狀態下的內心獨白,逼肖地傳達出進退失據而又要繼續探索追求的復雜心理。結尾二句,經過前面的反復回旋以後,境界頓開,唱出了高昂樂觀的調子,相信自己的理想抱負總有實現的壹天。通過這樣層層叠叠的感情起伏變化,既充分顯示了黑暗汙濁的政治現實對詩人的宏大理想抱負的阻遏,反映了由此而引起的詩人內心的強烈苦悶、憤郁和不平,同時又突出表現了詩人的倔強、自信和他對理想的執著追求,展示了詩人力圖從苦悶中掙脫出來的強大精神力量。 這首詩在題材、表現手法上都受到鮑照《擬行路難》的影響,但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兩人的詩,都在壹定程度上反映了封建統治者對人才的壓抑,而由於時代和詩人精神氣質方面的原因,李詩卻揭示得更加深刻強烈,同時還表現了壹種積極的追求、樂觀的自信和頑強地堅持理想的品格。因而,和鮑作相比,李詩的思想境界就顯得更高。
4、《夢遊天姥吟留別》。 李白的古風《夢遊天姥吟留別》壹直是高中語文課本的保留篇目,長期以來,編者和教者都將其定為遊仙詩,詩的主旨是通過對光明歡樂的仙境描寫,反襯黑暗齷齪現實,表現了詩人追求個性自由,蔑視權貴的精神。筆者以為這種說法值得商榷。《夢遊天姥吟留別》並非遊仙之作,而是曲折地反映現實的詩篇,詩的主旨也絕非教參所言的對神仙世界的向往,而是詩人官場歷險後的濟世理想幻滅的失落。從李白的生平經歷和詩歌本身可尋蛛絲馬跡。
李白少年時代的學習範圍很廣泛,除儒家經典、古代文史名著外,還瀏覽諸子百家之書,並“好劍術”,相信道教,有超脫塵俗的思想;同時又有建功立業的政治抱負。約在二十五、六歲時出蜀東遊。在此後十年內,漫遊了長江、黃河中下遊的許多地方。開元十八年(730)左右,他曾壹度抵長安,爭取政治出路,但失意而歸。天寶元年(742),經人舉薦,被玄宗召入長安,供奉翰林,作為文學侍從之臣,參加草擬文件等工作。不滿兩年,即被迫辭官離京。此後11年內,繼續在黃河、長江的中下遊地區漫遊,“浪跡天下,以詩酒自適”。但他仍然關心國事,希望重獲朝廷任用。天寶十四載,安史之亂爆發,李白正在宣城(今屬安徽)、廬山壹帶隱居。次年十二月他懷著消滅叛亂、恢復國家統壹的抱負應邀入永王李幕府。永王觸怒肅宗被殺後,李白也因此獲罪,被系潯陽(今江西九江)獄,不久流放夜郎(今貴州桐梓壹帶)。途中遇赦得歸,時年59歲。晚年流落在江南壹帶。61歲時,聽到太尉李光弼率大軍出鎮臨淮,討伐安史叛軍,還北上準備從軍殺敵,半路因病折回。次年在他的從叔當塗(今屬安徽)縣令李陽冰的寓所病逝。
從二十五歲出蜀,到六十二歲病逝,李白壹直都沒有放棄他“乘風破浪、掛帆濟海”的政治理想。而唐代知識分子要想實現理想,應舉入仕應為正路,可李白偏偏不屑。因此他漫遊全國各地,結交名流,廣造聲譽。唐玄宗天寶元年,李白的朋友道士吳筠,向玄宗舉薦李白,玄宗對李白之名也早有耳聞,於是召他到長安。李白對這次長安之行抱有很大的希望,在給妻子的留別詩《別內赴征》中寫道:“歸時倘佩黃金印,莫見蘇秦不下機。”顯然,李白是想在長安有壹番作為,要像蘇秦那樣佩六國相印,實現濟世懷抱。這樣看來,李白的基本思想是入世,不是出世。
再看《夢遊天姥吟留別》壹詩本身,可謂暗示多多。天姥山上的洞天仙境,是李白心目中的長安宮廷,從耳聞之到心向往之,從心向往之到夢遊之,從憑借“謝公屐”登上“青雲之梯”到置身於其間,領略壹個迷離恍惚、光怪陸離的世界:神仙洞府時而氣象非凡,令人迷戀;時而陰雲密布,令人震恐;時而丘巒崩摧,驚心動魄;時而光輝燦爛,仙人雲集。所有這壹切,最終歸於壹夢,壹下子到從雲端拋入地面,眼前唯余枕席,所有繁華,如“煙霞”般頃刻化為烏有,至此怎能不心生“古來萬事東流水”的嗟嘆。從神往到夢遊到墜落的天姥山之行,剛好與李白憑道士吳筠的舉薦二入長安,壹度得意殿前,後因壹身傲骨遭權貴排擠,僅壹年多便被賜金放還的經歷相似。“攀龍墮天”的經歷,使李白覺得由布衣而卿相的夢幻從此破滅,而理想幻滅後的極度失望和無比憤激,只能借助詩歌來表達。但畢竟,事涉朝政,語幹禁忌,李白巧妙地借助比興言誌的手法,將郁積於胸的激情傾吐出來,借遊仙之酒杯澆失意之塊壘,這才是李白創作此詩的用意所在。
基於以上兩點認識,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是運用浪漫的手法曲折地反映現實之作,決非遊仙詩;詩的主旨也不是向往神仙世界,表達出世願望,而是表達濟世理想幻滅後的嗟嘆與憤激之情。 5、《獨坐敬亭山》
李白 眾鳥高飛盡,
孤雲獨去閑。
相看兩不厭,
只有敬亭山。 《獨坐敬亭山》,是壹首五言絕句,"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敬亭山在宣州(今安徽省宣城)境內,宣州是六朝以來的江南名城,南朝著名的兩位詩人,人稱大、小謝都在這裏當過太守,這兩位都是李白心儀的詩壇前輩,特別是小謝,更是壹再於詩中提及。李白壹生七次遊歷宣城。這首詩寫於天寶十二載(公元753年)秋天,此時他已經離開長安整整十個年頭了,在這期間,他體會到了從天子近臣到江湖文人這兩種社會角色之間的巨大差異,也飽嘗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世態炎涼,但是李白卻絲毫沒有向世俗低頭,更不會趨炎附勢,他在酒中求道,山裏作樂,盡管也落得逍遙自在,但是內心的孤寂卻是壹直像影子壹樣,寸步不離的。李白壹個人呆在山中,身邊既無親人,也無朋友,甚至連有生命的東西都遠遠離開了他,"眾鳥高飛盡",連鳥兒也迫不及待,不約而同地遠走高飛了,高高地飛開,統統地離去,最後,連壹只鳥都沒有剩下,"高飛盡",把鳥兒的飛去寫得這麽堅決徹底,毫不留情,真有壹種冷眼向洋看世界的悲劇色彩,但這還不算,不但是有生命的飛鳥不肯留下,哪怕連會動的雲彩也不例外,"孤雲獨去閑",天上只剩下壹片孤單的雲彩,留在這裏不是還有李白可以做個伴嗎,但是,不,那孤雲雖然孤獨,卻也羞於和李白同流合汙,而要堅決與他劃清界限,"獨去閑",雖然不像鳥兒那樣可以展翅高飛,但是也從容地、義無反顧地飄走了,……當壹個人身邊無人作伴時,大概內心總希望有什麽東西來陪伴他,或者是看天上雲卷雲舒也好,或者是聽樹上鳥鳴鳥唱也好,但現在卻都離他而去了,成了壹個壹無所有的"孤家寡人"了。杜甫的"親朋無壹字,老病有孤舟"(《登嶽陽樓》)似乎還有壹些期盼和希冀,而此時的李白真可謂是"斯人獨憔悴"(杜甫《夢李白二首》其二)了。那麽李白既然不但被世人所冷落,甚至不管是有生命的"眾鳥",還是無知覺的"孤雲",總之是世間壹切能動彈的全都厭棄了李白,周圍萬籟俱寂,沒有壹聲鳥鳴,沒有絲毫動靜,在這種清幽寧靜之中,李白在想什麽?有沒有反思,或者後悔自己這大半生來的作為舉止呢?他沒有,因為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可以找到靈魂的寄托,在大千世界中找到知音!"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世上還有壹個對自己情有獨鐘的夥伴,就是那對面的敬亭山,這壹方面是李白能夠苦中取樂,充滿了浪漫主義的樂觀精神,另壹方面也是壹種更加深層的悲哀,因為"敬亭山"只是壹座無知無覺,既不能"飛",也不會"去"的山呀!可是李白沒有屈服,沒有向世俗低頭,這座山是他的知音,知音在什麽地方?耐得住寂寞,我行我素,有鳥也好,無雲也罷,都奈何不了我壹絲半毫!這就是李白與敬亭山"相看兩不厭"的根本原因,所以說,這是在寫自己的孤獨,在寫自己的懷才不遇,但更是在寫自己的堅定,在大自然中尋找安慰與寄托,正如《詩經》中所說的,"我心匪(匪即非)石,不可卷也。"或者如莊子在他的名篇《逍遙遊》中所稱道的那樣,是"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難怪沈德潛在《唐詩別裁集》中要贊此詩為"傳'獨坐'之神"了。 6、《將進酒》。唐玄宗天寶十壹年,李白和他的兩位朋友岑勛、元丹丘相聚於嵩山,煮酒論時世、談人生,在酒酣耳熱、胸膽開張之時,寫下了這首傳誦千古的《將進酒》。
李白自稱“酒中仙”,壹生不僅愛喝酒,而且還寫下了無數篇與酒有關的詩歌,“花間壹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下獨酌》)“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香;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客中作》)“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李白既是“酒仙”,又是“詩仙”,不知是詩成就了李白的“酒名”,還是酒成就了李白的“詩名”,酒與詩,成了李白的生命。正因了這層特殊的關系,由李白寫出的勸酒歌也就更加的非同凡響。
這壹年,李白被“賜金放還”、遠離政治中心已有八年多了。八年來,李白憂國憂民的的心情壹直未變,可是又無用武之地,52歲的他,只能寄情於山水之間,放浪於形骸之外。得朋友岑勛相邀,“登嶺宴碧霄”,然席間“對酒忽思我”,不由得使詩人涕淚縱橫、長嘯嗟嘆。時光流逝,功業無成,英雄老去,世多紛擾,於是李白借《將進酒》之調,吟出了這千古絕唱。
李詩開篇就寫出了壹個典型的意象:黃河之水。想起那滾滾滔滔的黃河水,歷史不過是壹個瞬間,人生也無非是浪花壹朵。人生是渺小的,亦是短暫的。如何在這短暫的壹生中有所作為,成為壹個瞬間的永恒,使李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起句雖曰“天上來”,見其豪邁;但只那句“不復回”,便讓人頓生蒼涼之感,使人不由得悲從中來。緊接著李白就寫出了第二個意象:鏡中白發。歷史是無限的,而生命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生命裏去實現人生的自我價值,是每壹個有思想、有作為的人應該去做的。在這裏,詩人並非停留在壹般意義上的對時光匆匆流逝及人生短暫的哀嘆惋惜,而是在更高層面上關註著自我存在的價值。從25歲仗劍東遊,至44歲“賜金放還”,到如今的滿頭白發、壹臉皺紋而流離落拓,如何不讓人嚎啕痛哭!壹腔的抱負,滿腹的才華,多年的漫遊,半生的追逐,算而今才恍然驚醒,可嘆,可嘆!想起他的“大鵬壹日同風起,搏搖直上九萬裏”《上李邕》,他的“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他的“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梁父吟》),他的“狂風吹我心,西掛鹹陽樹”(《金鄉送韋八之西京》),真是叫人如錐刺骨、痛入骨髓!但李白並沒有停留在這痛楚與悲傷之上,人生的風雨中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麽呢,誰見過流淚的李白?即使流淚也要流在心裏,所以此時的他即而把筆墨轉向了激越。“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既是對朋友的勸勉,也是對自己的安慰,更是對那個埋沒人才的不合理社會的控訴!人生得意之時就盡情歡樂吧,莫讓這杯中酒空對了壹彎明月!更何況人生得意之時真是少之又少,千萬不要辜負了這般美好的壹刻啊!終於,李白在情感迂回百折之後,發出了這句振聾發聵的聲音:“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它是詩人自我價值的宣言,充分展示了自我深藏著的那顆懷才不遇而又渴望積極用世的痛苦心靈。其精神,何其樂觀自信;其氣概,何其慷慨激昂!然而在這樂觀慷慨的背後,我們更深深觸摸到了他那顆痛苦的心:“必有用”正說明此時“無有用”,雖“天生我材”,又有何用?“還復來”正說明此時“未復來”,想李白年輕時“東遊維揚,不逾壹年,散金三十余萬,有落魄公子,悉接濟之”(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是何等輕財好施,豪蕩使氣,而現在呢,“千金散盡”、流離江湖,竟不知所以!豈不悲哉!還是不要去想這些“勞什子”吧,只管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壹飲三百杯。”暫且忘卻政治人生的煩惱吧,索性在醉眼朦朧中縱情放歌,“黃金白璧買歌笑,壹醉累月輕王侯。”(《憶舊遊寄譙郡元參軍》)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壹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酒筵上勸酒的場面與話語,使人如見其狀,如聞其聲;而放聲高歌,又把詩情推入高潮,詩人終於找到了壹個情感的出口,激情終於似火山噴發。李白醉矣!而此時的李白才是壹個真實的自我,壹個真切的自我;而此時的言語才真是“掏肝掏肺”,無所避諱!“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自己是想“封侯拜相”,但並不是羨慕榮華、貪圖富貴,而是想建功立業,“濟蒼生”“安社稷”,而壹旦不能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自己就寧願長醉而永遠不再醒來,因為只有這樣,才不至於使他面對國家命運和自身理想的無奈和悲哀時,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淵。而這所有的壹切,又有誰能理解呢?李白是寂寞的,可自古以來寂寞之人又何止李白壹個?“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想想陳王的遭遇,不妨在有生之年喝個痛快!何必去想那些讓人心痛又心碎的事呢?那樣只會加重自己的痛苦!“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至讀到“與爾同銷萬古愁”,真是讓人肝膽欲裂!此語寫盡了李白內心的痛楚,把壹種絕望之感推向了極致!詩篇落腳壹個“愁”字,把所有勃發之情都凝聚成“愁”了,這也正是李白對自己壹生追求的壹個真實寫照。
《將進酒》本是漢樂府曲調之壹,是為勸酒而唱的歌辭。李白雖用舊題,但跳出了前人窠臼自創新意,把飲酒和對身世的悲嘆、現實的批判結合起來,在壹定程度上賦予了這個歷來被許多詩人歌唱過的詩題以積極的內容。綜觀此詩,可見出詩人在作疏狂語的同時,更有壹種力透紙背的蒼涼與悲憤,有壹種難以言說的憂愁與哀怨,使人讀之,雖掩卷而久久難以釋懷。
嚴羽評太白詩說:“壹往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賞摘。蓋他人作詩用筆想,太白但用胸口壹噴即是。(《嚴羽評本李太白詩集》)可噴出的,卻是句句血,字字淚!不妨以四句詩對李白及其《將進酒》作壹個小結,那便是:飄零壹生東西南,總把世事看不穿;滿腔豪情且化詩,不作聖賢作酒仙。
7、本文從“明鏡”等語詞的考釋、詩人的構思與詩歌意蘊的探析等方面著手,主要對松浦友久先生對《秋浦歌》的新見解提出不同意見。認為詩中“明鏡”非是喻指秋浦河光亮如鏡,而應解讀為“明亮的銅鏡”;秋浦的命名不是以“秋天的水邊”之意來命名,而應可能是從“府西白山下江成的註入大江的水流”之義來命名的;《秋浦歌》創作不是由“秋浦”的地名與秋景觸發所致,其主旨也非“壹般的嘆老”,而應是作者內心蓄積的巨大的憂愁的噴發或轉移,詩中的愁憤之情,應是李白幽州之行後產生的憂念天下將亂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又無處傾訴的極度悲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