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觀:我用雙腳起誓,我將走更長的路,走更長的路,赴壹場必散的宴會!
詩歌
竹溪行(組詩)
竹席鄉間的早晨
竹溪鄉間的早晨,人們試圖習慣細雨
習慣細雨後開放的鳥鳴和伐木的動作
在堵河中下遊,人們交換了春天和鋤頭
用開滿老繭的雙手打招呼,抹油光可鑒的嘴巴
被外面世界的幸福引誘著
違章穿越馬路
養分越來越少,年輕人開始害怕
空置的酒桶以及墻角下埋藏多年的祖籍
手推車、裹腳的婆婆
人畜擁擠的早市上,叫賣聲和考紅薯
爭搶壹個出口。竹溪鄉間的早晨
被追趕的有布谷,有青魚
也有來不及兜售的打工故事
洪災過後
唐朝或宋朝的洪澇,單身的逃荒者
遺失壹只鞋子。祖輩世居的茅屋
容不下壹碗煮好的高粱
吊壺裏黃油茶滋滋作響,鼾聲升起又落下
煙火籠罩的庭院,光腳的老者
像初春的麥子壹樣逐漸返青
疾病在午後被壹把稻谷驅散,舒展褪色的葉子
祖先們在泥濘中脫去藏青的棉襖和木靴子
泡桐木開始在火爐中起舞,單身的逃荒者臉頰通紅
壹抹明亮的熱氣
回鄉偶書
回到鄉間,我必須擁抱泥土
告訴小澗河、絲瓜架、村口熟睡的黃狗
我回來了。就像告訴我的親人壹樣
我迫不及地的抖出珍藏多年的鄉間行囊
玉米,大豆,西紅柿……
向構成我身體的每壹個因子道壹聲:謝謝
最卑微的莊稼,最有力的大後方
葡萄
竹溪鄉間
懷孕的葡萄說著悄悄話
看守葡萄的姐姐暗自垂淚
用長青苔的雙手和葡萄交談
像遇著了多年前丟失的壹串項鏈
這塵世間最純粹的美
在心田壹壹擺開
饑餓的姐姐,請妳擁抱
請妳從葡萄架下
移居葡萄鮮潤的體內
2010年6月12
我渴望壹場颶風
颶風,我渴望妳的登陸
登陸我的家鄉魯南
去毀滅,壹些生硬的字眼
海岸線上的油井架,科技園
去趕走,那些渴望淘金的漢子以及
在颶風中裸露的石板棚,起重架
颶風過後,妳可以看到
童年的我和我的夥伴爭搶
海邊花花綠綠的貝殼
颶風過後,妳也可以看到
海邊白白細細的沙灘
上面有我和我的夥伴們
曾經橫七豎八的腳印
09年3月2日
工地上的歌聲
改革開放。世博會
穿梭的人流。快樂的小鉗工
娛樂的年代裏,有可口的黃酒
妳傻笑。低下頭——
與手中的《打工年代》秘密交談
談霓虹燈光堆成的草垛
談穿著花格子布裙的姑娘——
(滿紙的風景在妳敞開的兩肋處大開大合)
妳說妳租住在八樓,可以看見
山那邊打谷的父親
妳說妳曾經在粗茶淡飯裏沿著鄉村的皺紋
追逐幸福,把營養不良的夢掛在老墻上
妳合上書本,回憶著,品味著
當老皮匠贊美了妳的鞋子
妳贊美了他的雙手
當小老板贊美了妳的口琴
妳贊美了無事生非的美好生活
微風拂過,妳擡起頭
在柔軟的壹刻鐘裏,妳感覺到,
幸福的火焰在指間自由穿梭
打工仔的愛情
我是有兩個家園的人
兩排牙齒,兩個口袋
從沒有放棄過溫讀鄉村經卷
壹兩月光,二兩鄉愁
剛好下酒
佛山,請再給我壹厘米的愛
壹個蘋果,壹瓶啤酒,壹疊詩稿
讓我在遙遠的南方——
感動壹個人
用壹首詩來降服內心的昏君
用綿延不絕的汗水將冰冷的火焰剿滅
這些反動的火焰
阻撓了八月的陽光以及幸福
南方的潮水,在我的體內瘋長
壹場愛情之後,我將慢慢停下來
修補我的鐵鉗以及體內
波濤洶湧的文字
我要贊美無事生非的美好生活
贊美我皮膚的黑和大海的藍
在腳手架下找尋金子
我要在佛山街頭奔跑,受傷,
而後
秋高雲淡,壹生從容
午後
我贊美那些皮膚黝黑的小夥子
贊美他們身旁笑盈盈的姑娘
也贊美自己內心短暫的溫柔
平靜的午後重新爬滿陽光
我在鄂西北小城所過的每壹天
桃花燦爛,鳥語花香
無論潮水流向哪個方向
我只想在波濤之後
熱愛孤獨,享受平庸
花朵
我的身體裏住著壹組詩
黑的,白的,黃的,綠的,都有
像壹個小花園,開滿燦爛的花
我順手采摘壹朵
塗抹在十堰的大街上
2010年4月
布衣夜行
1
今夜,我被投入洪流
雙腳挺立,摩擦透明的生活
延著夕陽中的道德、法令、牌坊
拾級而上,抵達四書五經的心臟
三千年的墓碑被燕子的翅膀掠過
《論語》梳了個中庸之頭
天下大同能從壹堆竹簡裏長出來嗎
行孔孟之道,還是執孫子之禮
關乎路線,茲體事大
這個生了銅臭的問題,於三千年後
拒我於門外。八十歲的嬤嬤
用三寸金蓮教育我們說:
“落後就要挨打,求生存更要求發展”
皇帝懷孕
少不了秀才拔刀相助
而小農意識輕輕舒展粉紅拳頭
就將二人幫打個稀巴爛
前車之鑒從來難成為後事之師
懷舊也需要勇氣
歐羅巴人像壹群鬼靈精怪的偷情者
從愛琴海岸懷揣俄狄浦斯的弒父情結
入住北京的直腸,讓中國
便秘了壹百年
盧溝橋的月亮真圓啊
圓的像壹次小心翼翼的求愛
29軍的大刀和青天白日旗麻醉過度
迷人的盧溝成為乳溝
盧溝橋的獅子依然數不清
小母牛與天皇達成協議
擠奶、納稅、加慰安
蔣委員長點點下巴
2
水,軟弱的水,我害羞的妹妹
她觸到了草莓,卻觸不到春天
沒人告訴她小路的盡頭是否會
出現壹頭含情脈脈的豹子,等待她去采摘
再寬廣的記憶也容不下壹厘米的愛
我有壹個放棄思考和戀愛的兄弟
乘木筏從水上重回桃林
將世界上僅存的壹瓶酒,壹疊詩稿
留給所有待字閨中的姑娘
作為她們富有的嫁妝。
在壹個柔軟的夜晚
模仿帝王的姿態,將酒壺以疼痛的名義
寫進歷史。
孤獨的王,孤獨的王
將全世界的孤獨照亮
那時我武陵年少,與壹只蝴蝶合謀
打算與春風、楊柳以及鳥鳴
平分秋色,鄉間的國土上
開滿如花的謊言。
煙絲和筆,我忠貞的妻妾
放棄鮮花和流水,只為
留住五月。
雨季來臨,成熟了滿地寂寞
我忍受得了蝴蝶卻忍受不了黃昏
百花爭艷的溪頭熟睡壹頭小鹿
趕不走憂傷憂傷卻更長
《鵲橋仙》能從壹只草莓裏長出來嗎
討厭動詞的書生是富有的書生
仲夏夜不適合做夢
唐詩裏的露水和林黛玉的花鋤
打翻酒壺裏的秘密
與《離騷》戀愛的書生難免會哭鼻子
失戀的唐伯虎說:中文系女生
是壹群八又二分之壹的女人
所有的女人都迷戀於蘋果的結構
這個結論來自某某晚報
童年的壹次走神持續到現在
使我長成了壹尾沈默的魚
少了笛聲我無法正常生活
好像我曾和記憶相依為命過
月光下
我不過是壹個用月光餵養思念的書生
壹只紫色的蝴蝶,抑或壹頭執著的小鹿
在壹個適合抒情的春夜裏
迷戀於奔跑和想像
雨壹直下
3
我與壹春草木相擁而泣,這些精致的美
讓我在空白之上表達傷口
十八年,我擇水而居
采摘抒情的糧食
我如何才能消受春天的敵意
夢中的馬匹和箭矢
這些純粹的隱痛,純粹的花朵
在我的骨頭裏靜靜爆裂
懷念壹場春雨的情節
使我渴死在壹首詩的表面
我無數次說到的地方
馬在夢中嚼動草根
手持竹笛,午夜的歌聲
燒毀我世襲的憂傷
目光蒼涼如水,幾達詩歌的盡頭
4
淩晨三點二十分,壹條蓄謀已久的短信
(懷揣壹把利刃)
撲面將我洞穿,內容晦澀,不和平仄
縮水的靈魂在壹只桃子裏迷路,跌進蟻群
委身於壹杯矯情的咖啡,事關榮辱
加蓋滿嘴的水泡
預兆不詳。案頭的名著正襟危坐
滿紙的風景,在我敞開的兩肋處
大開大合,獨《西部愛情》
鬼鬼祟祟。
像個初出茅廬的偷情者,扉頁處書:
封面很黃很暴力,內容很好很強大
不禁女色
16歲的姑娘名叫草草
嫁給了隔壁的二流子
這個川大門外的漢子
棒棒搞啥子呦
選男人,要現貨還是期貨
壹夜情躺著愛情跪著
不是所有紅顏都有資格說薄命
割掉壹只睪丸,割不掉25年浩蕩夫妻情
空姐欲圓正房夢,謀殺的“二奶”是原配
2010年3月15
夜的短章
1
沒有月亮的晚上
妳是穿白裙子的女人
2
在夜裏,消化月光,絲綢,以及
多年來未能謀面的情書
沒有人關心,內心的洪水
在今夜,轟然決堤
打撈壹個出口,將妳層層裹挾
目光盡處,妳站在夜的邊緣
臨水而居
3
月光在窗外徘徊,在更遠處
多麽明顯。妳與夜色悄然和解
平躺於勻勻呼吸中,多麽安詳
我迷戀妳與夜色渾然壹體的靜謐
正如迷戀壹頭柔情蜜意的小鹿
09年1月16
情詩壹束
送別
再不是壹杯酒
更進壹杯酒
再沒有十裏長亭
羌笛楊柳
離別的時候,妳的眼淚
劃破了夕陽的傷口
玫瑰色的血液
打濕了妳蒼白的嫁衣
滴紅了我荒蕪的酒壇
夕陽和晚霞淹沒了妳
而妳將淹沒壹切
妳唱壹支我熟悉的情歌吧
我把它掛在月亮上帶回家
願妳的裙飛揚成帆
蘸我靜脈中的血
書寫前世的滄桑
讓我與妳握別
再輕輕抽出我的手
年華從此停滯
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
最是那般無奈的凝視
車站旁找不到壹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草戒指別在妳的衣襟上吧
多年後妳憶起
塵封的歲月裏
抑或有感動的壹幕
纖夫的愛
如果壹首詩
能夠寫盡妳的任性
我願意賣字為生
在妳的季節裏
總是陰霾多於麗日
梅雨不斷
這種日子壹旦潮濕久了
必定黴成嚴重的內傷
拉了很久很久的纖
唱了很長很長的號子
船卻總是觸礁
而我
就是那纖夫
如果有壹天
妳望不見 岸上
那熟悉的側影
他壹定在壹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獨自打坐
妳離開的日子裏
妳離開的日子裏,房間
有些寬大
迷失在紫色中的我
顯得前所未有的粗糙
妳離開的日子裏
有很多新的事情要做
有很多永遠流不完的淚要去流
要趁著暮色
以黑夜的名義 給自己壹個謊言
趁著酒力讓自己重回幻想
我像壹叢披頭散發的蘆蒿
潦草的沈醉在床單上
請允許我再壹次以愛人的名義
采壹朵鮮潤的油菜花
隔著壹座若隱若現的荒島
吻妳腳下
溫暖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