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所有的淚水也都已啟程
卻忽然忘了是怎麼樣的壹個開始
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
無論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輕的妳只如雲影掠過
而妳微笑的面容極淺極淡
逐漸隱沒在日落後的群嵐
遂翻開那發黃的扉頁
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
含著淚 我壹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是壹本太倉促的書
就像獨坐在落幕後清冷的劇場中追憶舞臺上曾經流淌過的精彩華章,就像佇立在紛飛的秋葉中諦聽春日裏生命清脆的律動,就像跋涉在沈寂的沙漠中回望那片湧動著希望的綠洲。穿行在生命的旅途上,壹次次詠唱席慕蓉的《青春》,壹次次咀嚼那份甜蜜的憂傷。當青春的炊煙已經裊裊飄散,而生命的竈臺卻依舊溫熱炙人。
《青春》是與消沈無關的慨嘆。詩歌開篇僅僅壹句“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所有的淚水都已啟程”,那種對青春遠逝的無限傷感、那種對生命短暫的無窮幽怨仿佛立刻遮蔽了天空,緊緊攫住了讀者的心;就像那起程的淚水洶湧而來,打濕了每壹個敏感而脆弱的生命。接著作者開始了對遠去的青春歲月的追尋,而這種追尋不但沒有讓疲憊的心得到慰藉,反而把作者引入到更深沈的慨嘆之中:“含著淚,我壹讀再讀 // 卻不得不承認 // 青春是壹本太倉促的書。”按照常理,慨嘆與消沈似乎存在著某種聯系;然而在《青春》含淚的嘆惋中我們卻感受到了追求者執著堅毅的身影,這種慨嘆與消沈無關,這種慨嘆是絢爛夢想與無情現實碰撞的耀眼火花,這種慨嘆是火紅青春與平淡生活對比後的強烈反差,這種慨嘆是短暫生命與永恒歲月抗爭的無奈嘆惋。生命中的確有壹種慨嘆與消沈無關,它關乎生命深層的呼喊,它是求索者執著的腳印,它是思索者探究的目光,就像陳子昂在幽州臺上震撼古今、響徹寰宇的浩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那是壹種哀而不傷的悲涼,那是壹種怨而不怒的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