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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四張面孔——讀《通天之路:李白傳》

《通天之路》是美國華人小說家哈金為詩仙李白所作的傳記,如腰封上的推薦語所說,“帶給我們壹個可感可親的李白”。

在中國文化史、文學史、藝術史中,李白都是壹個繞不開的語碼,他所取得的成就,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

但這些,如果在李白自己的眼中,不能說壹文不值,至少不是很值得追求的目標,只是隨著他的生命自然而然發生的。李白自己夢寐以求的,是要成為壹名政治家,在正史中留下精彩壹筆。這是他壹生追求而不得的夢想。

現實與理想之間的撕裂,造成了李白壹生的坎坷,某種程度上,可能也是成就“詩仙”的因素之壹。

他的際遇,映射出了他的幾重截然不同的面孔。

李白是壹個失敗的文人。某種程度上說,按照當時的標準,他甚至不能算是文人。由於家庭的商人身份,他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不能依靠這條最正規的線路從政進入官場,只能尋求由高官舉薦的途徑。他做過最高的職務,是個虛職供奉翰林,就是用文字詩歌給唐玄宗歌功頌德、吹捧解悶的文學侍從,離他政治家的夢想相去甚遠。他投靠永王李璘時,連個官職都沒有,反而被連累流放,走到了人生末路。

李白是壹個不成功的修道者。李白壹生修道,還成功通過授予道箓的儀式,成為壹名正式的道士,照說他應該對道家思想很精熟,也曾煉丹求長生成仙之法,但他卻始終未能實踐道家“無為而無不為”的觀念。雖然道教的修行老子的思想並非絕對壹致,但出世隱逸的做法是壹致的。李白卻終身放不下壹個“功”字和 壹個“名”字,盼望用“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灑脫姿態來證明自己入世的真正目標是出世。用入世的形式來追求出世的目標,李白在修煉的道路上有成果,無成就。

李白是壹個偉大的藝術家。無論後人說“李杜”還是“李杜白”,李白在前,這就是後人心目中的排位。李白在唐詩上的成就,大概無論怎麽吹捧也不過分,“繡口壹吐,就半個盛唐”,沒有了李白的唐詩是不可想象的。在詩人明星壹抓壹大把,精彩篇章層出不窮的大唐盛世,李白的地位非但沒有被掩蓋,反而是群星環繞的“皎皎空中孤月輪”,無人能夠爭鋒。

李白是壹個壹敗塗地的縱橫家。李白壹生都在做壹個縱橫家的夢,也可能包含了幾成俠客的夢。這與他青年時跟趙蕤的交往和學習有很深的關系,趙蕤所著《長短經》對李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戰國群雄逐鹿、策士縱橫捭闔讓李白對政治有壹種簡單、浪漫甚至天真的看法,總把自己想象成挽狂瀾於既倒的超人、壹言興邦壹言喪邦的策士、壹劍封喉的俠客,然後功成身退,隱逸江湖。然而,時代不同了,中央集權的帝國需要穩妥的官僚,而不是遊俠、時代沒有給予李白“煊赫大梁城”的機會,他也沒有“事了拂衣去”的瀟灑,這是李白心中永遠的痛,他年近花甲投靠永王李璘的愚蠢更讓這夢想碎了壹地,拿勺子舀都舀不起來。

李白就在這樣不同的身份中撕裂著,這撕裂的痛給他常人無法捕捉到的靈感,讓他寫出壹首首名篇。

李白沒有實現他的夢想,大唐少了壹名優秀(或許吧)的官員,似乎沒人惋惜,也沒人在意。世人也因此得到了壹位天才的詩人,國家不幸詩家幸,詩家不幸讀者幸。我們為李白沒有實現夢想惋惜,更為李白沒有實現夢想而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