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密鳥飛礙,風輕花落遲。
城高短簫發,林空畫角悲。
曲中無別意,並是為相思。
詩說 :
說相思,道相思,閑情偶至是相思,無情獨有思。
恨柳絲,折柳絲,霸淩章臺***壹絲,此情難系絲。
註 :
詩為南朝梁簡文帝蕭綱所作,題歸古樂府《橫吹曲》(至於什麽叫橫吹曲,蓬歌也不懂,音樂系的朋友還請多多指教)。《折楊柳》多言惜別辭行,有傷苦言淒之調。如李白的“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楊巨源的“水邊楊柳曲塵絲,立馬煩君折壹枝。惟有春風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等等。
這首詩的內容寫得淺顯明白,就是作者閑得無聊出去散散步,看到茂盛的楊柳,又聽到淒清的簫聲和嗚咽的畫角聲,壹時間觸動了情懷。很直白的壹首詩,可圈點的地方不多。之所以選擇這首詩來評說,主要基於以下兩點:
壹,不管有意還是無意,詩中間兩聯的對仗,已初具近體律詩的形式。不同於陶謝諸公的對偶,作為宮體詩的主要推手和代表人之壹,簡文帝的詩作在當時所起到的推動作用,說是承前啟後也不為過。因為講完永明體,說過宮體詩,就是隋唐的近體詩了。
宮體詩,顧名思義,就是描寫皇宮深院大宅生活的壹類詩,多綺靡輕艷而不系於情,或說是冷漠薄情。清人沈德潛如是評說:詩至蕭梁,君臣上下惟以艷情為娛,失溫柔敦厚之旨。從《折楊柳》這首詩裏,我們也可看到,作者全程是以壹種過客的心態去寫自然景物,以及他所謂的“相思”。因為那不是他的相思,而是吹簫人的相思,是吹畫角人的愁思,他只是恰好經過,順帶寫下,聊表文人的多愁善感而已。詩裏的意象,更是風花鳥柳簫與寓意近乎對立的畫角聲並立,將閑情與號角軍情並列,明顯的青菜鹹魚壹筐裝,也是亡國之兆。
至於永明體,前邊說過,就是以謝朓、沈約及梁武帝蕭衍等竟陵八友為主推動的壹種講究四聲八病的詩(主要針對五言)。這些可以說都是近體格律的濫觴。
二,“風輕花落遲”這壹句,可謂妙手偶得之。清風柔柔地吹,樹上的花兒輕飄飄地旋舞著下落。但風兒卻偏多情,老是吹著它、承托著它,讓它落得慢些、再慢些。不知是擔心它摔著疼,還是憐惜它跌落枝頭,終將被踐踏零落成泥碾作塵,因此才竭力讓它落得慢些。當然,作者是以壹種閑情去寫的,並未帶著愛意,所以這只是蓬歌的想法。宮體詩的作者,大多是帝皇貴胄,如陳後主、唐太宗等等,這些帝王擁有得太多了,習以為常了,哪裏會有這些細膩的情思?
閑話就不多說了,摘錄幾首詩詞佐讀:
折楊柳·蕭繹
巫山巫峽長,垂柳復垂楊。同心且同折,故人懷故鄉。
山似蓮花艷,流如明月光。寒夜猿聲徹,遊子淚沾裳。
註: 元帝和文帝兩兄弟,詩作都是壹般的起了個頭。清人沈德潛感嘆這首詩:竟是五言近體矣!古詩之亡,亡於齊梁之間。這首詩同樣寫相思愁緒,不似文帝閑情疏離,更貼近唐人折楊柳曲情了。
折楊柳·唐·楊炯
邊地遙無極,征人去不還。秋容雕翠羽,別淚損紅顏。
望斷流星驛,心馳明月關。槁砧何處在,楊柳自堪攀。
註: 邊地苦寒,征人去不還。相思別淚損紅顏,望斷流星明月關。槁砧何處?寄語聲難傳。自去門前景幾換,而今楊柳又堪攀。
折楊柳·唐·張九齡
纖纖折楊柳,持此寄情人。壹枝何足貴,憐是故園春。
遲景那能久,芳菲不及新。更愁征戍客,容鬢老邊塵。
註: “遲景那能久,芳菲不及新”壹句,說出多少戍卒邊人心中酸楚。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歸時兩鬢白,羹飯遺阿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