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峰先生在談到五四文學中出現的夢珂、莎菲式的女性時曾說過,從封建壓迫下覺醒的女性,往往要通過女性的覺醒,去體驗著她們之“人”的社會的覺醒。馮先生的這壹觀點為我們重新認識李清照的前期詞提供了壹個新視角。李清照的前期詞首先就表現出“女性的覺醒”,然後由“女性的覺醒”進而表現出她們之“人”的社會的覺醒,從而使她的前期詞成為中國封建社會覺醒女性的抒情傑作,成為中國婦女解放史上的壹道曙光。
壹、表現女子的愛欲戀情,追求婦女的愛情權利
唐宋詞中不乏相思曲、離別調,但多半是男性詞人的單相思,或“男子而作閨音”,代擬女子相思。他們對女性衣飾、情態的描寫頗為細膩逼真,而對女性心理體驗的描寫因越俎代庖就顯得惟肖而不能惟妙。李清照則是直接以女子的身份抒發對愛侶深沈熾熱的愛,她以女性的敏感細膩來表現女性化的柔情蜜意,顯得格外的真切動人。不僅如此,她總是從自己的情感欲求出發,大膽主動地表達自己的愛情要求,而不再作為男子的附屬物,或男子愛戀的被動對象,追求婦女的愛情權利。如她的《蝶戀花》:
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淚融殘粉花鈿重。 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本文所引李清照詞均依據王仲聞:《李清照集校註》)[4]
詞人面對梅柳爭春、生機盎然的景色,引發了難抑的春情。進而把春天擬人化,借春天的“春心動”,來寫自己對愛的渴望。下片直接寫她得不到愛的寂寞難耐,以至於百無聊賴,夜闌難眠。作為封建社會的大家閨秀,作者能夠抹掉自己嬌嗔羞怯的面紗,越出“非禮勿言”的雷池,表現出女性的覺醒意識。這種女性的覺醒意識貫穿在她的愛情詞的始終。李清照的《浣溪沙》“繡幕芙蓉壹笑開”就是壹首少女情竇初開的戀歌:
繡幕芙蓉壹笑開,斜偎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壹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這首詞細膩逼真的描寫出少女初戀時的情態、心理,雖不壹定寫的是李清照少女時期的戀愛經歷,但卻表達了這位多情才女的愛情理想。她與趙明誠結婚後,二人誌同道合,“夫婦擅朋友之勝”。趙明誠曾兩次出仕,李清照未隨同赴任,小分輕別,使李清照寫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反映少婦相思的佳作。如《壹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壹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首詞是壹位新婚乍別的女性內心隱秘的獨白。上片通過描繪秋光秋景作為離別的襯托,把離人的設想、感受和動作刻畫得細膩真切而又曲折委婉。下片直抒相思之苦,用“花自飄零水自流”來襯托自己無可奈何等人歸的神態。從“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可以體會她對丈夫的壹往情深和追求愛情的熱烈執著。在那女性要求受壓制的時代,能夠這樣大膽地謳歌愛情,毫不忸怩作態,毫無病態成分,分明是女性意識覺醒的體現。她的《醉花陰·九日》則是寫久別相思、佳節懷人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