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壹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壹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唯壹的，最後的，抒情。
這是唯壹的，最後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於她自己
壹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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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國，或以夢為馬
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
和物質的短暫情人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壹樣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醜走在同壹道
路上
萬人都要將火熄滅 我壹人獨將此
火高高舉起
此火為大 開花落英於神聖的祖國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壹樣
我借此火得度壹生的茫茫黑夜
此火為大 祖國的語言和亂石投築
的梁山城寨
以夢為上的敦煌————那七月也會寒冷
的骨骼
如雪白的柴和堅硬的條條白雪 橫
放在眾神之山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壹樣
我投入此火 這三者是囚禁我的燈盞
吐出光輝
萬人都要從我刀口走過 去建築祖國
的語言
我甘願壹切從頭開始
和所以以夢為馬的詩人壹樣
我也願將牢底坐穿
眾神創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 帶著不
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
只有糧食是我珍愛 我將她緊緊抱住
抱住她在故鄉生兒育女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壹樣
我也願將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
守望平靜的家園
面對大河我無限慚愧
我年華虛度 空有壹身疲倦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壹樣
歲月易逝 壹滴不剩 水滴中有壹匹
馬兒壹命歸天
千年後如若我再生於祖國的河岸
千年後我再次擁有中國的稻田
和周天子的雪山 天馬踢踏
我選擇永恒的事業
我的事業 就是要成為太陽的壹生
他從古至今——-"日"————他無比輝煌
無比光明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壹樣
最後我被黃昏的眾神擡入不朽的太陽
太陽是我的名字
太陽是我的壹生
太陽的山頂埋葬 詩歌的屍體————千
年王國和我
騎著五千年鳳凰和名字叫"馬"的龍
————我必將失敗
但詩歌本身以太陽必將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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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 復
麥地
別人看見妳
覺得妳溫暖 美麗
我則站在妳痛苦質問的中心
被妳灼傷
我站在太陽 痛苦的芒上
麥地
神秘的質問者啊
當我痛苦地站在妳的面前
妳不能說我壹無所有
妳不能說我兩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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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建 家 園
在水上 放棄智慧
停止仰望長空
為了生成妳要流下屈辱的淚水
來澆灌家鄉平靜的果園
生成無須洞察
大地自己呈現
用幸福也用痛苦
來重建家鄉的屋頂
放棄沈思和智慧
如果不能帶來麥粒
請對誠實的大地
保持緘默 和妳那幽暗的本性
風吹炊煙
果園就在我的身旁靜靜叫喊
雙手勞動
慰籍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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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 問
在青麥地上跑著
雪和太陽的光芒
詩人 妳無力償還
麥地和光芒的情義
壹種願望
壹種善良
妳無力償還
妳無力償還
壹顆放射光芒的星辰
在妳頭頂寂寞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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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醒來我會在哪壹只鞋子裏
我想我已經夠小心翼翼的
我的腳趾正好十個
我的手指正好十個
我生下來時哭幾聲
我死去時別人又哭
我不聲不響的
帶來自己這個包袱
盡管我不喜愛自己
但我還是悄悄打開
我在黃昏時坐在地球上
我這樣說並不表明晚上
我就不在地球上 早上同樣
地球在妳屁股下
結結實實
老不死的地球妳好
或者我幹脆就是樹枝
我以前睡在黑暗的殼裏
我的腦袋就是我的邊疆
就是壹顆梨
在我成型之前
我是知冷知熱的白花
或者我的腦袋是壹只貓
安放在肩膀上
造我的女主人荷月遠去
成群的陽光照著大貓小貓
我的呼吸
壹直在證明
樹葉飄飄
我不能放棄幸福
或相反
我以痛苦為生
埋葬半截
來到村口或山上
我盯住人們死看
呀 生硬的黃土 人丁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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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熟了
那壹年 蘭州壹帶的新麥
熟了
在回家的路上
在水面混了三十多年的父親還家了
坐著羊皮筏子
回家來了
有人背著糧食
夜裏推門進來
燈前
認清是三叔
老哥倆
壹宵無言
半尺厚的黃土
麥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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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詩(之壹)
漆黑的夜裏有壹種笑聲笑斷我墳墓的木板
妳可知道。這是壹片埋葬老虎的土地
正當水面上渡過壹只火紅的老虎
妳的笑聲使河流漂浮
的老虎
斷了兩根骨頭
正當這條河流開始在存有笑聲的黑夜裏結冰
斷腿的老虎順流而下 來到我的
窗前。
壹塊埋葬老虎的木板
被壹種笑聲笑斷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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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詩(之二)
我所能看見的少女
水中的少女
請在麥地之中
清理好我的骨頭
如壹束蘆花的骨頭
把他裝在箱子裏帶回
我所能看見的
潔凈的少女 河流上的少女
請把手伸到麥地之中
當我沒有希望坐在壹束
麥子上回家
請整理好我那淩亂的骨頭
放入壹個小木櫃。帶回它
象帶回妳們富裕的嫁妝
但是 不要告訴我
扶著木頭 正在幹草上晾衣的
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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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詩(之三：采摘葵花)
雨夜偷牛的人
爬進了我的窗戶
在我做夢的身子上
采摘葵花
我仍在沈睡
在我睡夢的身子上
開放了彩色的葵花
那雙采摘的手
仍象葵花田中
美麗笨拙的鴨子
雨夜偷牛的人
把我從人類
身體中偷走。
我仍在沈睡。
我被帶到身體之外
葵花之外。我是世界上
第壹頭母牛(死的皇後)
我覺的自己很美
我仍在沈睡。
雨夜偷牛的人
於是非常高興
自己變成了另外的彩色母牛
在我的身體中
興高彩烈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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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座村莊
和平與情欲的村莊
詩的村莊
村莊母親曇花壹現
村莊母親美麗絕倫
五月的麥地上天鵝的村莊
沈默孤獨的村莊
壹個在前壹個在後
這就是普希金和我 誕生的地方
風吹在村莊
風吹在海子的村莊
風吹在村莊的風上
有壹陣新鮮有壹陣久遠
北方星光照耀南國星座
村莊母親懷抱中的普希金和我
閨女和魚群的詩人安睡在雨滴中
是雨滴就會死亡！
夜裏風大 聽風吹在村莊
村莊靜座 象黑漆漆的財寶
兩座村莊隔河而睡
海子的村莊睡的更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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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行： 王冠
我所熱愛的少女
河流的少女
頭發變成了樹葉
兩臂變成了樹幹
妳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
妳壹定要成為我的王冠
我將和人間的偉大詩人壹同戴
用妳美麗的葉子纏繞我的豎琴和箭袋
秋天的屋頂、時間的重量
秋天又苦又香
使石頭開花 象壹頂王冠
秋天的屋頂又苦又香
空中彌漫著壹頂王冠
被劈開的月桂和扁桃和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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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莊
村莊 在五谷豐盛的村莊 我安頓下來
我順手摸到的東西越少越好！
珍惜黃昏的村莊 珍惜雨水的村莊
萬裏無雲如同我永恒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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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光
今夜美麗的月光 妳看多好！
照著月光
飲水和鹽的馬
和聲音
今夜美麗的月光 妳看多美麗
羊群中 生命和死亡寧靜的聲音
我在傾聽！
這是壹支大地和水的歌謠 月光！
不要說 妳是燈中之燈 月光！
不要說心中有壹個地方
那是我壹直不敢夢見的地方
不要問 桃子對桃花的珍藏
不要問 打麥大地 處女 桂花和村鎮
今夜美麗的月光 妳看多好！
不要說死亡的燭光何須傾倒
生命依然生長在憂愁的河水上
月光照著月光 月光普照
今夜美麗的月光合在壹起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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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打壹支火把走到船外去看山頭被雨淋濕的麥地
又弱又小的麥子！
然後在神像前把火把熄滅
我們沈默地靠在壹起
妳是壹個仙女 住在莊園的深處
月亮 妳寒冷的火焰穿戴的象壹朵鮮花
在南方的天空上遊泳
在夜裏遊泳 越過我的頭頂
高地的小村莊又小又貧窮
象壹顆麥子
象壹把傘
傘中裸體少女沈默不語
貧窮孤獨的少女 象女王壹樣 住在壹把傘中
陽光和雨水只能給妳塵土和泥濘
妳在傘中 躲開壹切
拒絕淚水和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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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 煌
墩煌石窟
象馬肚子下
掛著壹只只木桶
乳汁的聲音滴破耳朵——
象遠方草原上撕破耳朵的人
來到這最後的山谷
他撕破的耳朵上
懸掛著耳朵
墩煌是千年以前
起了大火的森林
在陌生的山谷
在最後的桑林——我交換
食鹽和糧食的地方
我築下巖洞 在死亡之前 畫上妳
最後壹個美男子的形象
為了壹只目松鼠
為了壹只母蜜蜂
為了讓她們在春天再次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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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沒頂
原始的媽媽
躲避壹位農民
把他的柴刀丟在地裏
把自己的嬰兒溺死井中
田地任其荒蕪
燈上我恍惚遇見這個靈魂
跳上大海而去
大海在糧倉上洶湧
似乎我和我的父親
雪白的頭發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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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大海
老鄉們 誰能在大海上見到妳們真是幸福！
我們全都背叛我們自己的故鄉
我們會把幸福當成祖傳的職業
方下手中痛苦的詩篇
今天的白浪真大！ 老鄉們 他高過妳們的糧倉
如果我中止訴說 如果我意外的忘卻了妳
把我的故鄉拋在壹邊
我連自己都放棄 更不會回到秋收 農民的家中
在七月我總能突然回到荒涼
趕上最後壹次
我戴上帽子 穿上泳裝 安靜的死亡
在七月我總能突然回到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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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半坡並給擅入都市的農民
我
徑直走入
潮濕的泥土
堆起小小的農民
————對糧食的嘴
停留在西安 多少都城的外圍
多少次擅入都市
象水 血和酒
————這些農夫的車輛
運送著河流、生命和欲望
而俘虜回鄉 盲目的語言只有血和命
自由的血也有死亡的血
智慧的血也有罪惡的血
父親是死在西安的血
父親是糧食
和醜陋的釀造者
壹對糧食的嘴
唱歌的嘴 食鹽的嘴 填充河岸的嘴
朝著無窮的半坡
粘土守著粘土之上小小的陶器作坊
壹條膚淺而粗暴的
溝外站著文明
甕內的白骨飛走了那些美麗少女
半坡啊————再說——-受孕也不是我壹個人的果實
實在需要死亡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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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很美
風很美
小小的風很美
自然界的乳房很美
水很美
水啊
無人和妳
說話的時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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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不遠
————給青海湖 請熄滅我的愛情
七月不遠
性別的誕生不遠
愛情不遠————馬鼻子下
湖泊含鹽
因此青海湖不遠
湖畔壹捆捆蜂箱
使我顯得淒淒迷人
青草開滿鮮花。
青海湖上
我的孤獨如天堂的馬匹
(因此 天堂的馬匹不遠)
我就是那個情種： 詩中吟唱的野花
天堂的馬肚子裏唯壹含毒的野花
(青海湖 請熄滅我的愛情！)
野花青梗不遠 醫箱內古老姓氏不遠
(其他的浪子 治好了疾病
已回原籍 我這就想去見妳們)
因此爬山涉水死亡不遠
骨骼掛遍我身體
如同藍色水上的樹枝
啊！ 青海湖 暮色蒼茫的水面
壹切如在眼前！
只有五月生命的鳥群早已飛去
只有飲我寶石的頭壹只鳥早已飛去
只剩下青海湖 這寶石的屍體
暮色蒼茫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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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 曲
妹呀
竹子胎中的兒子
木頭胎中的兒子
就是妳滿頭秀發的新郎
妹呀
晴天的兒子
雨天的兒子
就是滾遍妳身體的新娘
妹呀
吐出香魚的嘴唇
航海人花園壹樣的嘴唇
就是咬住妳的嘴唇
在泥土裏
谷倉中的嚶嚶之聲
薩福薩福
親我壹下
妳裝飾額角的詩歌何其甘美
妳雕零的棺木象壹盤美麗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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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薩福
美麗如同花園的女詩人們
互相熱愛 坐在谷倉中
用壹只嘴唇摘取另壹只嘴唇
我聽見青年中時時傳言道： 薩福
壹只失群的
鑰匙下的綠鸚
壹樣的名字。蓋住
我的杯子
托斯卡爾的美麗的女兒
草藥和黎明的女兒
執杯者的女兒
妳野花
的名字。
就象藍色冰塊上
淡藍色水清的溢出
薩福薩福
紅色的雲纏在頭上
嘴唇染紅了每壹卡飛過的鳥兒
妳散著身體香味的
鞋帶被風吹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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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求： 雨
我請求熄滅
生鐵的光、愛人的光和陽光
我請求下雨
我請求
在夜裏死去
我請求在早上
妳碰見
埋我的人
歲月的塵埃無邊
秋天
我請求：
下壹場雨
清洗我的骨頭
我的眼睛合上
我請求：
雨
雨是壹生的過錯
雨是悲歡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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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麥地
全世界的兄弟們
要在麥地裏擁抱
東方 南方 北方和西方
麥地裏的四兄弟 好兄弟
回顧往昔
背誦各自的詩歌
要在麥地裏擁抱
有時我孤獨壹人坐下
在五月的麥地 夢想眾兄弟
看到家鄉的卵石滾滿了河
黃昏常存弧形的天空
讓大地上布滿哀傷的村莊
有時我孤獨壹人坐在麥地裏為眾兄弟背誦中國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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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夜黑漆漆 有水的村莊
鳥叫不停 淺沙下荸薺
那果實在地下長大象啞子叫門
魚群悄悄潛行如同在壹個做夢少女懷中
那時刻有位母親曇花壹現
鳥叫不定 仿佛村子如壹顆小鳥的嘴唇
鳥叫不定而小鳥沒有嘴唇
妳是夜晚的壹部分 誰是黑夜的母親
那夜晚在門前長大象啞子叫門
鳥叫不定象小鳥奉獻給黑夜的嘴唇
在門外黑夜的嘴唇
寫下了妳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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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光
梨花
在土墻上滑動
牛鐸聲聲
大嬸拉過兩位小堂弟
站在我面前
象兩截黑炭
日光其實很強
壹種萬物生長的鞭子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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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莊
村莊中住著母親和兒女
兒子靜靜地長大
母親靜靜地註視
蘆花叢中
村莊是壹只白色的船
我妹妹叫蘆花
我妹妹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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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
她走來
斷斷續續走來
潔凈的腳
沾滿清涼的露水
她有些憂郁
望望用泥草築起的房屋
望望父親
她用雙手分開黑發
壹支野桃花斜插著默默無語
另壹支送給了誰
卻從來沒人問起
春天是風
秋天是月亮
在我感覺到時
她已去了另壹個地方
那裏雨後的籬笆象壹條藍色的
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