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廣
情有獨鐘於唐詩宋詞。讀小學時,就能把課本上所有學過的詩詞倒背如流。還從父親的書箱裏“偷”出壹本《唐詩三百首》,揀自認為“好看”的,整整抄完了十四只“紅星簿”。雖然大多不解其意,但每壹次讀起來還是那麽專註入神。
清風徐來的夜晚,和父親鋪起涼席在地坪上睡覺,比賽看誰背得唐詩宋詞多,有壹回竟然贏了在老家有“酒鬼”和“詩鬼”之稱的父親。為此,我壹絲不茍地得意了很久很久。
隨著讀書的增多,才知道自己所能背誦的那幾首唐詩和宋詞,只不過是滄海壹粟罷了。於是,使瘋狂地買起有關的書籍來。直到今天,仍然不改對唐詩對宋詞那壹份癡迷和眷戀。每當月照庭院或雨打紗窗,從床頭櫃上隨手拿過壹本,低聲讀將起來,感覺瑯瑯上口,滿口清香。
想像那月照唐朝、雨落宋朝,該是怎麽樣美的意境啊!
感謝詩歌。感謝她們使那些古代大師們不朽的藝術和精神,千百年來得以源遠流長。走進唐詩宋詞,就是走進壹個神奇迷人的王國。那是壹個人類精神之花全面盛開的季節。我們的大師從壹張張薄薄的書頁上站起來,沿著字裏行間,曲曲折折地向我們走來,他們壹襲古裝,長發飄飄,風姿萬千:古樸雄渾的陳子昂,清朗雄健的王之渙,閑靜談遠的孟浩然,飄逸豪放的李太白,沈郁頓抑的杜子美,清揚暢麗的白居易,奇詭璀璨的李賀,精巧艷麗的溫庭筠,淒婉優柔的李煜,閑雅清婉的晏殊,豪放曠達的蘇軾,雄放流暢的陸遊……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恍惚之中,我也成了壹名典雅的古代儒生,微風拂動我頭上淡藍色的逍遙巾。我坐上壹輛古舊的馬車,“吱吱呀呀”而去,驛道兩邊是壹片火紅火紅的楓葉,把我的雙眸也映照得異常絢麗,叫我怎能不停下車來望上幾眼?“小令樽前見玉簫,銀燈壹曲太妖嬈。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夜色已深,打更人在窄窄的街衢上越走越遠,而紅樓之上酒興正濃。簫是那精精致致的玉簫,燈是那華華貴貴的銀燈,音樂在身邊流淌著,心愛的人兒跳著歡快的舞蹈,叫我怎麽不想再當壹回多情的公子?“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在那茫茫水天的黃鶴樓下,李白惆悵滿懷,心中流淌著悠悠江水壹般的懷念,化作壹首《送孟浩然之廣陵》。詩仙的詩句字字珠璣,它是浪漫詩人噙著熱淚吟出的,它是李白的心聲,同時也是我們的心聲。因為,它的每壹個字,不但飽含著李白對朋友的壹片深情,也飽含著我們對朋友的壹片深情……
獨愛唐詩宋詞,獨愛其中所展示的壹個個古雅的詩歌意境,獨愛浪蕩於境界之中的壹個個不羈的靈魂。可與之攜手同遊,可與之相對品茗。無論是“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胡天八月”,還是“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渭城客棧,無論在“花市燈如晝”的元夜,還是在有“暗香盈袖”的黃昏,或笑、或泣,或長歌、或短嘆,或無語徘徊、或喃喃自語、滔滔不絕,都是那麽令人難忘。
在中學校園裏讀晏殊:“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大腦中壹片空白。今天,在經歷了壹些世事之後,再來讀它,便漸漸悟出壹些意蘊來。想當年,晏殊徜徉在小園的香徑上,借著老酒寫下這首詞的時候,又怎能知道千年之後的我能讀到它?又怎能知道我是懷著怎樣的壹種心境去品味去咀嚼它?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滄桑了,這就是所謂的歷史了,這就是所謂的緣份了。
我還覺得,這份滄桑之感,並非建立在“生命無為”的悲觀基調上。相反,它是人對生命的自我意識。它教會我更加珍惜生命,理解生命,更加熱愛生活。
現代社會的飛速發展,許多事物正在不斷地遭受拋棄。對物質的狂熱追求,使心靈愈來愈貧窮。面對今天的生活,我們的心在隱隱作痛,我們痛苦:噪音、汙染、人口爆炸、腐敗蔓延、生態失調……人,成為了壹臺開足馬力的機器,在復雜的人情世故中無休止地旋轉、旋轉、再旋轉……
人到上年,萬事皆憂。好不容易覓個閑時,吟吟唐詩,讀讀宋詞,在月色花影之中超越現實,進入那個理想的古樸純美的世界,靈魂便找到了壹個臨時的寓所。有時候,我們是多麽向往那種生活啊:歸隱於壹片“屋上春鳩鳴,村邊杏花白”的田園,在燕子對月亮的喃喃細語中,汲泉煮茗,但覺人淡如花,壹身寵辱皆忘。或者置身於壹間“深深深幾許”的庭院,綠柳如煙,院門縈霧,枕壹簾幽夢,帶半身閑愁,想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再或是聞雞起舞,默念“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以詩勵誌,給自己以前行的勇氣和力量……作為滲透著人文精神的唐詩和宋詞,已經影響了壹代又壹代的中國人,也必將使更多的現代人的心靈產生***鳴。她也必定使我們在人生的路途上投去懷舊的壹瞥,不管是重重的,還是輕輕的。
詩歌是永遠不會過時的。我相信她與高貴、純凈和浪漫的心靈有關。唐詩和宋詞永遠是詩歌藝術寶庫中最為瑰麗和最明亮、最具魅力和打動人心的部分。
用眼睛去讀,用心靈去讀,用人生去讀。永遠的唐詩宋詞,永遠也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