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沈浸在古典文學中,那古老的文字就像古樸靈秀的江南園林,精致而又美輪美奐。翻開泛黃的書頁,就像走進白墻黛瓦的江南千年古鎮;每翻開壹頁,就像推開壹扇臨水的菱花木窗;又像是乘坐在詩意的烏篷,看靈秀的船娘,搖曳著吱呀的船櫓,聽她的吳儂軟語,低唱壹曲柔軟的《越人歌》。
兩千多年時光啊,需要走過多少生命的輪回?觸摸著這些溫暖的文字,就像是重溫壹個遙遠而又熟悉的夢。
為什麽遠隔千年,還很喜歡這些古老的文字?雖然是前世和今生的距離,可她分明是與我“紅泥小火爐”,可以推心置腹的故友。為什麽走過秋光冷畫屏,小扇撲流螢的日子,心中還湧動著這些不朽的詩篇?
也許我曾經是《詩經·桃夭》中,那個美艷新娘鬢角的壹枝,灼灼其華的桃花;也許我曾經是《越人歌》中,越女手中的那只船槳;“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也許我曾經是江南水鄉,千畝荷塘裏的壹枝蓮荷也許是我與這些古老的文字,前緣未盡今生再見。
有人說,走進西塘的長廊,就像走進了前世和今生壹樣漫長。倘若真的如此,我願意在西塘的長廊中,壹遍壹遍地追溯,追溯我前世的前世,前世的前世壹直追溯到遙遠的《詩經》。
我看見了多情的關雎情郎,在輾轉難眠,他心中的窈窕淑女,身披清晨白霧的薄紗,在蒹葭蒼蒼的渭水河邊,已在水之湄;我看見戰場上那對生死兄弟,在互相鼓氣:“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英雄末路的項羽,在垓下面對心愛的虞姬,泣下數行,慷慨悲歌“虞兮虞兮奈若何”!
《飲馬長城窟行》中的役卒淒涼的話語,讓我看見了蜿蜒在崇山峻嶺的長城下,堆積著成千上萬個苦役們的皚皚白骨!卓文君壹闋《白頭吟》,讓我看見了壹個果敢熱烈的才情女子;都說男子情多寡,可我在蘇武的《留別妻》中,分明看見了壹個俠骨柔腸,多情多義的蘇武,“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蘇武用十九年的等待煎熬,履行了對妻子的諾言。
隔著千年時光,我聽見了那支古老而熟悉的《古相思曲》,在耳邊回蕩。“只緣感君壹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分明聽過歷朝歷代有無數個女子吟唱過這首歌。在古樂府中,就是這個十六歲彈箜篌的女子,在她溫柔謙卑的靈魂後面,她指天盟誓: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棱,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然而,愛情都是童話,所有的經典都是悲劇。她被心上人無情地拋棄了,她憤慨決絕的聲音,穿越千年時空,在我耳邊震響“聞君有兩心,相思與君絕”!
這些寧靜典雅的古老文字,在我心中寂寞地沈澱、發酵、湧動,經歷了多少年的四季輪回,在壹個春暖花開的時日,她終於噴湧而出,在我的筆端競相開出了花。走過了千年又千年的時光,她依舊熠熠生輝,閃爍著炫目的光華;只是在快餐文化盛行的今天,沒有多少人願意沈下心來,聆聽她的心語,因而她開出的是寂寞的花,猶如子夜曇花綻放。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這是越女唱給王子子_的壹支寂寞的歌,可分明也是這些古老的文字,在唱給有緣人聽。高山流水,也許我曾經就是那個樵夫鐘子期,於是我從我的視角,用我拙劣的語言,用心詮釋著她的精妙。
也許沒有多少人願意讀,也許沒有多少人願意懂,可這個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這些古老的詩歌,互相依偎,互相溫暖,又互相驅趕寂寞;更重要的是,她在我的心中,在我的筆端開出了寂寞的花。
也許不是在今朝,也許會在時光走過的若幹年以後,這些在我筆端流淌出的寂寞的花,會有壹個素心的女子能與她取得***鳴。壹如我在兩千多年後的今天,仍能在文字中,懂得古樂府中,那個十六歲彈箜篌女子的歌。
文字是寂寞開出的花,也許她沒有牡丹那樣雍容;沒有蘭花那樣高雅;沒有梅那樣的傲骨,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像,壹束勿忘我那樣清幽?至少,在我的世界裏,她是的。
(二)詩酒趁年華
風吹不散眉彎,皆因壹句“流光容易把人拋”。曾經以為人生路很漫長,有大把大把的蔥綠時光,可以用來虛擲。從壹棵新芽,走過青蔥歲月,再到花滿枝椏,直到花褪殘紅時,才驀然發現:如花美眷,終抵不過逝水流年,姹紫嫣紅的春色,也只是韶光壹現。
流年似水,等我發現時,時光已悄然從身邊溜走。想抓住它,無奈指間太寬,時間太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指縫壹點壹點地流逝。
我想去追尋它的影子,它總是站在離我不遠不近的地方,朝我調皮地笑。
我在潺潺流水中,聽見它調皮的咯咯的笑聲。問流水:時光在哪?流水說:時光已遠走。
我在蕭蕭的風中,看見它奔跑的影子。問風兒:時光在哪?風兒說:時光已走遠。
我在沙沙的落葉聲中,聽見它的腳步聲。問落葉:時光在哪?落葉告訴我:時光已不見。
那泛黃的照片,那老樹的枝椏,那長滿青苔的石階,還有那斑駁的墻壁處處都有時光留下的腳印,可就是怎麽也抓不住它的影子。
都說人生如南柯壹夢,從紅顏到白發,韶華就像壹場幻覺,依稀來過,卻又真的走遠。
詩酒趁年華,時光已和我擦肩而過。既然年華已將青春拋閃,何不將年華從我生命裏走過的腳印,用情感之線把它串起?然後掛在紅塵的肩上,告訴它,我來過這紅塵紫陌。
感謝那些從我生命裏走過的人和事,是他們給予我鼓勵,給予我熱情和動力,讓我有勇氣在樹的年輪裏,壹點壹點地尋找丟失的記憶,重新拼湊成壹本倉促的青春之書。